第三十一章 世间事

　　“娘，我们就等等吧，让他们先嘛。何必让安歌姑娘为难呢？我们在这里争抢，倒是坏了规矩。既然他们要散姻缘，就散了的好，我看这位大嫂端庄贤惠，若散了姻缘，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人家呢。”

　　胖娘子在一边听了这话，眉开眼笑，“这位公子说的有理，我只盼再找一个跟公子一样美貌的相公，就再无所求了。”

　　“大嫂说笑了，小生何德何能？男子还是要以德服人，岂有以貌服人的？”张泽天认真的说。

　　瘦相公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甚是投契，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恨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婆，气鼓鼓道：“你这婆娘，还没跟我分开，就开始惦记小白脸了。亏你还说自己贤惠，觉得自己妇德甚佳。我呸，真是贱货。”

　　张泽天见瘦相公说的不堪，便转过来，对着他说：“圣人言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所谓妇德，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你作为男子，又是哪里强，哪里贵了，连个功名都没有，如何要求妻子敬顺？我看这大姐，好的很呢。若是我家中富贵，自当娶了回去好好对待，哪里像你这般胡乱作践人家。”

　　胖娘子听了，心中甚是感激，对着张泽天再拜，缓缓说：“感谢公子仗义执言，只是我命苦，嫁了这厮，此生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如今只求安歌姑娘早早散了我们的姻缘线，我相公能有个满意的新娘子，能尽早延续香火，我自己无所谓了，就算让我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我也绝无怨言的。”

　　张婆子听了这话更加的生气，“你这个蠢婆娘，既然你们如此恩爱，就为了子嗣要散姻缘，那这十多年的恩情算什么？你这一片真心错付，竟没有半句怨言吗？”

　　“我就是蠢笨，但跟了相公这十几年，我们一起经营绸缎庄，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以后有个铺面，我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实在不行，剃了头发做姑子去，又有什么难的？我不怨他，要怨也是怨我自己的命不好。”说着，胖娘子又落下泪来。

　　“娘子，你不必忧心，我们散了姻缘，情义还在，我会把附灵镇的这个铺面给你。我自己留着缉仙镇的那个，你看如何？”

　　“相公，谢谢你，谢谢你。只是，不知婆母能答应吗？”

　　“母亲那里，我自有话说，你不用担心。不如，一会让安歌姑娘做个中人，我立个字据给你，这样你后半辈子也无忧了。”

　　张婆子在一边见了这情形，竟然觉得五内之中，犹如雷击一般，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情义。她忽然间懂得了，夫妻间不仅仅是相悦与门当户对，更重要的彼此的支持和包容，如果遇到问题就逃避，肯定是成不了恩爱夫妻的。而这对夫妻，在互相陪伴十几年之后，却选择散了姻缘线，成全对方。虽然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了，但是情义却不曾淡去。

　　张泽天在一边也默默的发呆，这才是真正的爱吗？要怎样的胸怀，才可以接受对方的离开？要怎样的宽容，才可以接受对方与别人成婚？要怎样的深爱，才可以成全对方的愿望？可能这一生，他都没办法找到这样一个爱人了，毕竟，他还是想长相厮守，还是想一直守护着对方，如果可以，他想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安歌在屋里听外面总是吵扰，索性从后门出去走走。

　　从早上开始，她就惦记去找找昨晚那几竿乌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想了一晚上，如何再能通过那几竿乌竹，进入那个秘境之中。她却始终没有头绪，也许那些芍药花，也只是凑巧罢了。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凑巧的，早知道昨天该问问那个少年的。一想起少年，安歌的心，就开始不由自主的跳起来。她想，人们常说的小鹿乱撞，大约就是这样的情形了。

　　那少年的眼睛细长而充满笑意，是那么温和，一点也不让人疏离，仿佛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仿佛就是那个可以陪你一直走下去的好友，仿佛就是可以轻易吐露心事的对象。那么安全，那么轻松，那么安心，就是一个你随时想，都可以去拜访的朋友；只要你去，他就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一定会对你温言相待。

　　“唉，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安歌自言自语道，叹了一口气。

　　“谁的名字啊？”

　　“啊，黄婆婆，你怎么忽然出现？吓我一跳的。”安歌拍拍胸口，表示受了惊吓。

　　“安歌啊，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碎碎念，不会是喜欢上哪家的公子了？给我老黄说说，我最了解这世上男人的心了，不管是多大年纪的男人，我都知道他们怎么想。我可是做媒做老的了，阅男无数啊。”

　　“黄婆婆说笑了，我哪里去认识什么公子呢？来我这里的都是修姻缘的，人家可都是男婚女嫁早就完成了的，难不成我还能抢别人的相公不成，再说，我也没那个心思了。”

　　“话可不能那么说，这姻缘啊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了，而且就算没有姻缘的可能性，感情真要来，郎情妾意，那也是谁都挡不住的。”

　　“哦，这怎么说呢？感情不就是为了姻缘聚合，为了缔结夫妻、生儿育女吗？”安歌不解的问道。这跟她以往的认识，非常的不同，她从未听说过还有不跟姻缘挂钩的感情。

　　“傻孩子，婚姻这东西是跟礼教挂钩的，哪里是跟情感挂钩的。你若喜欢一个人，也不是非要嫁给他，就是默默的喜欢，也是一种乐趣啊。”

　　“黄婆婆啊，这世间事，我竟然如此不懂。你说的这种我不懂，上午来的那对夫妇我更不懂，别人都是来求我修姻缘的，他们竟然要我帮着散掉姻缘线。这世界太奇怪了，我只是想帮助大家，却不知自己的能力到底是在帮他们，还是在让他们痛苦？”

　　“哦，还有散姻缘的，这真是奇了。不过，若两个人真的没有感情了，那绑在一起也是痛苦，不如分开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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