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下共酌

李世勋让侍女为无名婆婆更衣。

        侍女带来了镶嵌满珍珠、玛瑙的珠钗，以及由上好绫罗绸缎精心制成的华服。

        无名婆婆本想拒绝，但无奈的是，原先自己身上的衣物在大火中损毁得不成样子。她只得换上侍女带来的衣裳，穿戴整齐，然后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天策府的锦绣亭用膳。

        锦绣亭是李世勋最喜爱的一处和朋友小聚、宴饮的场所。

        亭子位于他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附近，四周有假山环抱，绿植花卉掩映。

        平日里，只要有空，他也喜欢在锦绣亭小憩、独酌。

        这日晚间，他本来约好，和妻妾们一起在府内的万翠堂用膳。但因为碰到文学馆失火、无名婆婆晕厥之事，他便等在锦绣亭，打算陪婆婆用完晚膳，送她回去。

        他在锦绣亭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远远地见到无名婆婆在侍女们的引领下，姗姗来迟。

        等到她走近了，他定睛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楚楚动人的可人儿模样。

        “我记得婆婆曾定过规矩，说是，只要多看你一眼，就会人头不保。这样看来，我的脑袋迟早要搬家……”李世勋起身，让婆婆就座，还不忘打趣道。

        “殿下倒是还有心情说笑——”因为自己的易容术被人识破，无名婆婆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为什么不能说笑？其实，我很好奇，为何婆婆明明天生丽质，还要用易容术，假扮成老人家呢？还有，我能否知晓婆婆的真名呢？”李世勋举起酒壶，为婆婆斟酒，如此问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这些小辈无须过问。”无名婆婆端坐着，面无表情地说。

        “原来我与婆婆认识这些日子，还拜你为师，你仍然视我为外人——”听到这，李世勋不免有些丧气。

        “我向来不愿意和任何王公贵族有牵扯，之前会收你为徒，已属例外。你虽然有时鲁莽、胆大妄为，但更多时候，一身正气、英勇果敢。如果就因为绝命散而死了，确实有些可惜……”无名婆婆见李世勋沮丧的表情，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语气开始缓和了下来，“说起来，昨日在火场，你冒死救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如果说到救，婆婆救我的次数还少吗？”李世勋举起酒杯，先干为敬，“既然婆婆有难言之隐，不能透露太多易容的原因，也不愿透露真名，我就不再过问了。只是，你从帮我医治的老人家忽然间变成年轻女子这件事，断然不能声张。我已经跟里里外外的人打点过了，说是无名婆婆已经返乡，今后，就由她的侄女继续帮我医治。你看如何？”

        “殿下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好了。”无名婆婆没有多加考虑，就点头应允。

        “那以后，我自然不能再在众人面前唤你婆婆。既然你如此神秘，以后就叫你秘儿吧。”李世勋往秘儿的碗里夹了点蔬菜，语气柔和地说道。

        “殿下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反正就一个称谓而已。”秘儿没有反对，答应了下来。

        气氛逐渐融洽起来。两人在皎洁的月色下，斟酒、聊天，好不畅快。

        酒过三巡之后，无意间，李世勋斜眼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忽而又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殿下何故忽然叹息？”秘儿不解地问。

        “马上就要中秋了。宫里面会办中秋宴。一想到要和父亲、兄弟、诸多大臣们共饮，我就感到有块石头压在心上似的，无比压抑。”李世勋皱了下眉，眉宇间的愁容浓得化不开。

        “家人团聚共饮，不是好事吗？”秘儿有些不明就里。

        “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确实无拘无束，其乐融融。但现在，父亲变成了大唐的天子，大哥变成了太子，我成了秦王，三弟是齐王，一切好像就都变了……”李世勋的言语中颇多感慨，“我以前以为，李家拥有了天下之后，等待我们的，是更多的欢声笑语；但没想到的是，不管是和父亲，还是和兄长，我觉得越来越无话可说，形同陌路……”

        “人人都说，你这个天策上将风光无限，英雄盖世。但今日才知道，你竟然还有如此惆怅的时候……”秘儿没想到李世勋会把心中最隐秘的愁思说给她听，不禁有些动容。

        “是啊，人人都以为，只要我想得到什么，就能有什么。但其实，我也有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李世勋放下碗筷，随即起身，踱步到亭子边缘，抬头望着圆月说道。

        “哦？你指的是，什么东西？”秘儿继续问道。

        “比如，父亲总是偏心。”李世勋又叹了口气，说，“从小到大，我总比大哥要强。小时候骑射，我在比试中总拿第一；长大了带兵打仗，也远比大哥英勇……但是，父亲就是偏爱大哥。不管我取得了什么成绩，在父亲心里，他最爱的儿子，永远是兄长……”

        “没想到，你表面上，不把什么事儿都放在心上；但心底里，却有万般纠结……”秘儿逐渐对李世勋有些同情，“你们皇家的事儿，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嘴。但我觉得，凡是想开点，总是好的。大唐的很多百姓都看得到你的功劳，对你很是爱戴。你又何必纠结于你父亲的态度。”

        听到这，李世勋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反正我命不久矣，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随即，他踱步到她跟前，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真没想到，今日会和秘儿说这么多。每次，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浑身上下都畅快很多，烦恼也会少很多。也许，秘儿是我的福星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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