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舌战
这永安侯府后院的生存环境如何恶劣，顾雪贞没有兴趣了解，也并不关心。
她从入永安侯府的那一刻起，对手就从来都不是那群莺莺燕燕。
“侯爷既然召我等议事，不如让柳姑娘先下去吧。她一个妇道人家，站在此地多有不便。”侯府的客卿说话毫不客气。
秦长陵虽然好色，但对他们这些客卿也是十分尊重的。
永州的庶务，几乎都是这帮客卿在处理。而永州境内，其实也远非顾雪贞在京城听到时的那般民怨沸腾。至少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百姓们竟也还算安居乐业。
诚然，这也极有可能是顾雪贞看的不够多不够深，又或者，因为知道朝中有钦差下来，所以永安侯这边做了应对，做了表面工程。
至于秦长陵欺男霸女——
另一个着青衫的客卿站起来朝秦长陵抱拳道：“恕我直言，她一个山匪送来的女人，站在侯府里什么地方都不合适！还请侯爷即刻驱逐这个女人，让她速速离开！”
最初开口那人马上附和：“侯爷，您若真喜欢此女，那不如就跟后院那些夫人一样，直接光明正大地抬进来！如此行径实在落人口实，并且你和山匪来往，极有可能被钦差抓到把柄，再告你个官匪勾结。”
秦长陵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道：“没那么严重吧。老子把永州境内的山匪都剿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答应绝不祸害山下百姓，在山中打猎伐木为生。他们孝敬我点什么，不是很正常的么？”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顿时痛心疾首道：“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们凭什么孝敬您，您是山大王吗？您是一方诸侯！是官！”
“行了行了。”秦长陵摆摆手，然后朝顾雪贞道，“飘飘，你自己和他们说吧。你要做幕僚，日后这便算是你同僚了。”
“幕僚？”老头瞪圆了眼睛，“侯爷，老朽答应入侯府替您处理庶务的时候，便与您约好，您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绝不能来干扰老朽，今日这规矩既然要破，老朽便告辞了。”
说着，老头还真站了起来。
秦长陵也不拦他，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雪贞：“飘飘，你倒是说句话呀。若今日你说服不了这些人，进不得本侯的幕府，那就只好去本侯后院了。”
原来是逼她就范的意思。
顾雪贞明白了他的算计，反而心中安定了许多。
她起身快走两步就拦住了之前要走的老头，对袖一礼后便道：“我乃主动来投奔永安侯的越州柳氏，我表兄也只是山中猎户，并非什么山匪。老先生一副熟读圣贤书的模样，怎么看人却要从门缝里看呢？”
老头看都不看顾雪贞一眼，扭头就瞪秦长陵：“侯爷，老朽为您殚精竭虑数年，临走您还要让一介女子来羞辱我吗？”
顾雪贞轻笑了一声：“老先生才学寥寥，不战便退，那小女子就承让了。”说着，她朝他一拱手，然后就做了个“请”的动作，“老先生慢走！”
老头是要走的，但现在被顾雪贞这么一激，当场气了个倒仰。
顾雪贞却也不再看他，只朗声问余下客卿：“城中黄册红册之事，是哪位同僚推行的？入城黄册，出城红册，人人都需登记，这确实是个掌握城中流动人口的好办法。但为何不全州推行？又为何不扩大使用范围，直接成立报查制度？”
“何谓报查制度？”最初开口那个幕僚微微皱眉。
老头没想到竟然有幕僚会搭理顾雪贞，当即瞪了那人一眼：“子瞻，你理她作甚？”
“既然出入城可统计，为何人丁的出生死亡不统计？为何牌坊、官道、驿站等公制财物的报损修缮不统计？”
“说的容易，那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青衫客冷嗤一声。
顾雪贞道：“州有州官，县有县令，坊有坊长，村有里正，层层安排，只要上下齐心，自然能办好。永州本就富庶，建立报查制度的成本对永州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什么好处？”青衫客追问。
顾雪贞斜睨了他一眼：“你身为侯爷幕僚，竟然不知道掌握全州更详尽信息有什么好处？兄台，递辞呈另谋出路吧，这份工作不适合你。”
继老头之后，青衫客也被气得捂了胸口。
秦长陵坐在上首，望着顾雪贞的眼神中带了笑意，一副“这女人竟然真的有点东西”的惊喜。
只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也没有瞎，敏锐地感觉到顾雪贞和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确实存在不同之处。
更敏感点的，已经发现秦长陵很是看重这女人的这种不同。
哪怕他们心中还是轻视鄙薄顾雪贞，面子上终究不会流露的太过于明显了。
顾雪贞镇住了全场后，便开始侃侃而谈，从民众向心力说到了各地官吏职能使用率，又说到了创造报查队后能吸纳无业游民为官所用，降低他们寻隙滋事的概率。
前世她为萧渐玄筹谋之时，就曾在端王府听过这样的论调，如今说起来，自然是信手拈来且逻辑自洽。
“至于更深远的影响……”顾雪贞看向永安侯，忽然问：“永州富强，则天下何如？”
秦长陵没说话，但有个客卿小声说了句：“功高震主，更遭朝廷忌惮……”
“错，是会纷纷效仿。”顾雪贞嫣然一笑，“侯爷现在所求为何？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是做一方豪强安稳度日，再不惧钦差巡抚？只要永州强盛，离不开您，您自然进可攻退可守。”
“放肆！”
之前的老头猛地转身回来，指着顾雪贞的鼻子就破口大骂，骂她胡说八道，要教永安侯做乱臣贼子。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老头大概是被顾雪贞的那句“才学寥寥”刺激到了，骂起来是引经据典，排比类比层出不穷，金句更是接二连三。
他一口气骂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带歇。
顾雪贞安安静静听完了，还很贴心地给他递了杯水，然后只问秦长陵：“侯爷以为如何？要继续听我聊聊吗？”
“听听也无妨。”秦长陵单手支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眸子里的光却是危险又犀利的，“愿意听的留下来，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现场，一个人都没有走。
就连之前那个骂骂咧咧的老头，也打着“要反驳这个女人”的旗号留下来。
这一日，顾雪贞在琼华楼拿出了前世在端王登基之前，立于朝堂上舌战群臣的架势来，说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自愧不如，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请她入幕府。
众人对顾雪贞折服不已，自然也问起她的师承。
她自称是逍遥散人的弟子。
这位逍遥散人才名满天下，且世人都知他是行踪缥缈的隐士高人，能教出顾雪贞这样的弟子自不让人意外。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行踪缥缈。
逍遥散人的名字一祭出，秦长陵眸子里的怀疑和审视就打消了不少。
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客卿们也算是完成了试探“柳飘飘”的任务，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顾雪贞大杀四方，自然是春风得意，可万万没想到竟乐极生悲。
她送走众客卿，正要回琼华楼顶层看看风景，歇歇嗓呢，忽然斜刺里冲出个女子来，“哗啦”一盆水泼在了她脸上，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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