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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传来侍卫的厉吼。

  “保护主子!”

  尔后便是箭划破空气的声响。

  再接着,便是激烈的打斗声。

  皇帝脸色阴沉了下来。

  虽说出行匆忙,但带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哪怕对方视线有埋伏,可也还是应对有余,没过多久,外面的打斗声便停了下来了。

  “主子,此处危险……”

  “继续往前!”皇帝沉声道。

  外面的侍卫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执行命令,走的也更加的小心,也做好了应对下一波刺客的打算,只是没想到的是……

  “轰隆!”

  刺客出现的时候又开始下雨了,路也更加的泥泞,但这也不足以导致如今的险情,而且,这声音也绝不是普通的山崩!

  “走!快——”

  “快走!”

  山体滑坡的声响,雨水混合着泥土……

  马啸声……

  侍卫的吼声……

  越来越大的雨声……

  交织成了如今的险境。

  皇帝脸色更加阴沉。

  这不是山塌该有的,而是火药爆炸所致!

  朝廷对火药管的十分严苛,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能弄到这足够炸塌了山体的火药的!

  所以——

  皇帝冷笑,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不管是哪一个,也都只会是一种人!

  他的儿子!

  那是不是……

  章儿……

  不!

  那小子机灵着呢,绝不会有事的!

  不过受他连累却是真的,恐怕他的那些好儿子便是利用他来引他出宫,然后设下天罗地网!只是,他们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出宫?

  除非……

  皇帝冷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瞒了近三十年的秘密,他能知晓,其他人也可以!

  只是没想到……

  他到底还是害了那孩子!

  马车的车轴断了,皇帝不得不下马。

  “陛下,不能往前走了,必须撤回去!”侍卫也顾不得主子的意愿了,“来人,护送陛下回河州城!”

  “是!”

  “去义庄!”皇帝骑在了马上,大雨下竟然也没半分狼狈,气势张开下令道。

  “陛下……”

  皇帝没再废话,直接御马往前。

  “快!”侍卫赶紧跟上。

  这决定莽撞而冒险,简直就是傻子所为。

  皇帝也很清楚。

  只是——

  他必须亲自去看清楚!

  必须亲眼确认!

  那小子绝不会这么轻易便死了的!

  他不是恨他吗?

  什么都还没对他做,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没有马车,走的便更快了。

  很快,便到了义庄了。

  门口吊着两个白灯笼,阴气森森的。

  皇帝下了马。

  侍卫先一步进去。

  皇帝紧跟在后。

  义庄里头的情况便无需提了,若没有这件事的话,皇帝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而今夜,这里不但迎来了天子,还……

  “陛下,里头找不到人!”

  哪怕是义庄,也都有看守的人。

  可如今却没有人……

  “陛下,此处危险,必须马上离开!”

  皇帝站在一屋子的棺材前头,沉着脸没说话。

  “陛下!”侍卫着急了,心里头的不安也越来越重,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了,直接做了决定,“马上护送陛下……”

  “父皇既然来了,怎么便这般着急走了?”

  一道声音,在阴森森的气氛中响了起来。

  雨已经停了,声音更加的清晰。

  众侍卫一惊。

  皇帝慢慢地转过身来,便见已经好些日子都没见的儿子缓步走了过来,一声白色的衣袍,像极了孝衣服,“安王。”

  来人正是安王,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唐皇后所生,他神色平静,嘴角甚至泛着笑意,像是父子出游,而非……

  弑君。

  这一路走来的这阵势,不是想弑君是什么?

  侍卫们严阵以待。

  皇帝稳如泰山,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问他想做什么,而是直接问道:“章儿呢?”

  安王平静的表情骤然狰狞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很快,便又恢复了,笑着反问,“父皇果然疼这个野种,为了他竟然纾尊降贵跑来这义庄里头来。”

  就为了一个野种——

  野种——

  “他在何处!”皇帝继续问道,声音沉了下来,威压也随之释放。

  若是换做平日,安王自然是心惊胆战,可这一刻他只觉得可笑满心的恨意,“自然是在里头的棺材躺着!父皇不是接到了奏报了吗?他在被押解回京的途中遭遇了山崩,人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皇帝负手而立,“安王……”

  “儿臣不喜欢安王这个封号!”安王继续笑道,笑容中染了阴郁的气息,“儿臣这一辈子从出生到现在,便从未安稳过,而且,父皇给儿臣定下这个封号的用意也并非是想要儿臣安稳。”

  皇帝沉着脸未语。

  “父皇是想让儿臣安安分分吧?”安王嘴角翘起,露出了讥笑,“可是父皇,儿臣是您的嫡长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要让儿臣如何安安分分地当一个闲散王爷?”

  皇帝依然沉默。

  “儿臣一直不明白,哪怕儿臣没有惊世之才,可也绝对差不多老二他们!可父皇您是怎么做的?连周琰那种东西都配与儿臣平起平坐!父皇,在您心里,儿臣到底算什么?!”安王的言语越来越激动,“儿臣一直都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儿臣甚至曾经荒谬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直到不久之前,儿臣终于明白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在这阴气森森的义庄理由,仿若化作了厉鬼一般,“因为儿臣的母后死在了你的手里!因为你心里由始自终只有窦章这个野种——”

  皇帝的脸色也变了,怒意横生,“这就是你弑君的理由?!”

  “天下人都知道唐皇后是被崔氏那个贱人谋害的,是他们崔家为夺皇后之位,为了将留着崔家血的九皇子推上太子之位!”安王继续说着,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吼了,“而最后,父皇你灭了崔家,除了崔莹那个贱货之外,一个崔家人也没留下!所有人都说父皇对母后一片情深,所有人都说母后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可是谁又知道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戏!我的父皇,我母后的结发之夫,为了稳坐皇帝位,以我母后的性命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为崔家布下了一个死局!”

  皇帝没有反驳,怒意更浓。

  “哈哈哈!”安王大笑声,“可怜我母后在临终之时还万般不舍!她根本便不知道将她送上死路的便是她最爱的丈夫!可笑这天下人还愚蠢地认为当今皇帝对结发之妻情深义重,为她报仇雪恨之后便空置后位!父皇——”他大步冲上前。

  侍卫明晃晃的刀将他挡住了。

  安王停下了脚步,死死地盯着被护在后面的皇帝,“父皇,这些年你不愿儿臣,冷淡儿臣,便是因为见到了儿臣便想起你为了坐稳皇位而杀了结发之妻的事实吗?你午夜梦回之时,母后来找你索命是不是?!”

  皇帝依旧不语。

  “哦。”安王又道,“您是九五之尊,是天下!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恶鬼能够近的您的身?!你不见我,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让我坐上太子之位!你要告诉所有人哪怕我这个嫡长子也不合你的意!你是要将你的皇位留下来给窦章那个野种是不是?!”

  “谁跟你说的这些混账东西!”皇帝终于开口了,冷冰冰的训斥。

  安王呵呵笑着,“谁?父皇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还想回去兴师问罪?也行,儿臣想来孝顺,父皇问到儿臣怎么能不说?!是您的好妹妹我的好姑姑安阳说的!”

  “她……”

  “她说的话不可信?”安王嗤笑,“是啊,父皇您这般对她,自然对你心存恨意了!可是父皇,儿臣虽然无惊世之才,但也不是蠢货!空口无凭这样的话哪里会信?儿臣找到证据!父皇以为自己当初真的做的很干净吗?父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瞧你掖着藏着这般多年的野种不也是暴露了?!儿臣有证据的!有证据的!父皇,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跟儿臣说一句真话吗?!”

  皇帝依旧负手站着,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冷,也带着清清楚楚的失望。

  安王看的见,他怎么会看不见?这样的眼神这三十多年来他看了无数次!可是他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哪里让他失望了?他比其他人差吗?他没有!没有啊!就算他达不到他想要的那样子,可是他也不至于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对他露出这种失望的眼神!

  是了!

  他比不上窦章!

  就算那野种胡作非为声名狼藉,可他在岭南立下了无数军功,他凭着自己在这般危机重重的情况下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大业!

  他是比不上他!

  “窦章只是一个野种!是父皇您玷污臣妻的罪证!哪怕他再好再让您满意,大周的皇位都不可能交到他的手上!”

  他一字一字地说着,“父皇,身为大周的嫡皇长子,为了祖宗的家业,儿臣不能让您一错再错!不能让您一错再错……”

  他没有错!

  也没有选择!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是他的嫡长子,太子之位,皇位理应是他的!

  是他的!

  “母后在九泉之下已经等了你许久了,今晚,儿臣便送父皇下去与她团聚吧。”他声音轻缓而又决绝,“父皇不必担心,母后深爱着您,哪怕她知道你才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她也不会怪您的!儿臣会好好为你看着这片锦绣江山,儿臣会让大周的天下在儿臣的手里越发繁荣壮大!儿臣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今夜之后,他再也不会看到他眼中露出的失望!

  再也不会!

  “送他上路!”

  一声厉喝,无数的黑影窜了进来。

  “安王弑君,保护陛下!”侍卫立即行动。

  安王推出了战圈,眼中含泪,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义庄已经被团团包围。

  这是他为他精心设局的死局!

  他逃不过!

  这里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明日这片江山便会有新的主人!

  父皇,这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我的!

  的确是精心准备的,不管是刺客的身手还是人数,都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了的,直接突围是没有可能的,唯一的生路便是退入义庄里头!

  里面的环境很糟糕,但之前他们检查过,里面没有埋伏,勉强还能支撑一阵子。

  可是——

  “快护送陛下离开……”

  外头竟然用火攻!

  虽然下过了雨,可他们用火油,别说现在雨已经停了,就算没停下怕也淋灭不了这一盆又一盆的火油!而且,义庄之中,亦埋有了火油!

  “陛下——”

  义庄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最终,淹没在了熊熊的大火之中。

  安王站在泥泞的地上,看着眼前被大火吞没的义庄,笑了,哈哈大笑,笑的浑身颤抖,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父皇,这是你逼儿臣的!

  是你逼儿臣的!

  是你逼儿臣的!

  河州州府接到了走水的消息赶来的时候,整个义庄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了,连同里头存放着的尸首,根本便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尸首化为灰烬,“好端端的怎么着火了?义庄谁管的?”

  “大……大人……”一个瘦削的老头被押了出来,吓的面无人色的,“小人……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就着火了……大人饶命……”

  他是看管义庄的,昨天酒瘾犯了下山去喝酒,结果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等到酒醒,城里的人都在议论这大火,这才匆忙赶回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着火了。

  河州州府也没怎么着他,毕竟只是烧了义庄,也没造成太大的损失,就是将人训斥了一顿,让他收拾好,便走了,可这才回到了衙门,听到了下边人的禀报,才大惊失色。

  仵作房那边禀报,下人在运送无名尸首去义庄之时一不小心弄错了,将因山崩而死的那几个人的尸首也一并送去了,其中便包括水师总督窦章!

  如今,已然化作一堆灰烬了。

  河州州府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谁不知道皇帝对这位窦总督很不同?哪怕他这次犯下大错,可没有正式下旨处置之前,也都还有翻身的机会!

  人意外死在了他的管辖之地,他还能辩说天灾无情,可现在连尸首都烧成了灰烬……

  皇帝若是追究,他不但乌沙不保,怕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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