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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冲冠一怒


  聂清臣颇有些恼羞成怒,说话便免不了有些咄咄逼人。岂知那四人仍是一副浑不在乎的懒散模样,好整以暇,不慌不忙。

  左首一人踏前一步,随意作了个揖,笑嘻嘻地说道:“聂公子,着相了不是?您可是青丘宫主的娇客贵宾,我等又岂敢怠慢您呢?”

  右侧那人更是一脸幽怨,摇头晃脑地诉苦道:“说起来都不是外人,聂公子,咱们前两天不也曾会过面么?有道是一回生两回熟,更何况您这身大婚嫁衣,可是我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就算没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吧。”

  聂清臣更是觉得疑窦丛生,愤然放下手中书卷,大声斥道:“明人不说暗话,几位究竟是何居心,不妨说来听听?”

  居中那人将手里的淡青包袱徐徐解开,取出一件珠围翠绕的大红嫁衣,献宝似地呈在聂清臣面前,拖长了声,笑着说道:“瞧瞧这面料,瞧瞧这做工,聂公子,这可是苏杭第一等的云锦绸缎,寻常人家便是瞅多一眼亦不可得,您又何必佯作矜持呢?”

  四人连连摇头,窃笑不已,眼神儿似乎也耐人寻味了许多。聂清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勃然怒道:“晚生可是功名在身的大晋举子,休拿这等女子衣衫羞辱我!”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有一人凑上前来,很认真地凝视着聂清臣的眼睛,很认真地缓缓说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在羞辱你,那好,我们确确实实就是在羞辱你!怎么着?不爽么?呸!区区一个不及第的破落秀才,你当咱青丘宫是吃素的不成?敢问,您可是猪油蒙了心么?”

  聂清臣怒极反笑,伸手将那件大红嫁衣扫落一旁。居中那人一愣,反手就是一记耳光,高声呼道:“反了你了,给脸不要脸!”四人一拥而上,七八个拳头径往聂清臣的身上招呼去。

  聂清臣被那记耳光抽得眼冒金星,兼之浑身上下提聚不起半分真气,登时被那四人按在地上拳打足踢,片刻间便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其中一人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提了起来,高声喝道:“小子,大爷们喊你一声公子哥儿,那是在抬举你,别蹬鼻子上脸的,抽不死你?”

  另一人笑道:“聂公子可是人中龙凤,咱们千万可别怠慢了他。要不哥几个再辛苦辛苦,给咱们聂公子换上这件新衣裳?”

  四人哄堂大笑,连声称道:“妙极!妙极!”随即七手八脚地剥去聂清臣的青布长衫,将那件大红嫁衣径往聂清臣身上套去。

  聂清臣直气得浑身哆嗦,终忍不住破口大骂,拼死挣扎不已。奈何几记重拳“嘭嘭”砸在他的头脸上,霎时头疼欲裂,痛不欲生,再无丝毫招架之力。

  四人拉拉扯扯中,大红嫁衣已是皱皱巴巴地套在了聂清臣的身上。忽听得“咯吱”一声轻响,大门被人徐徐推开,一名黑衫少女提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琉璃宫灯,盈盈走进楼来。

  四人抬眼望去,顿时目瞪口呆,慌忙停住手上动作,待到看清黑衫少女的面容后,更是骇得面如死灰,手足无措。只听得“扑通”几声,四人竟是情不自禁地跪倒一地,浑身抖糠不停。

  黑衫少女面上并无半分表情,只是漠然扫了一眼,眉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厌其烦。那四人登时胆颤心惊,“噼里啪啦”地连抽自己十几个耳光,跪伏在地上像四只待宰的羔羊,兀自瑟瑟发抖,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聂清臣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直觉得心口胸间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渐渐席卷全身,渐渐泯灭灵智,整个人仿佛中了邪似地癫狂起来。

  沉睡在他丹田气海里的凤皇芝灵力随之渐渐复苏,丝丝缕缕,连绵不绝,仿似星火燎原一般,渐渐汇聚成一个狂暴湍急的炙热气团,刹时便由丹田气海里磅礴喷出!顷刻间便已冲破紫宸惊精香的无形束缚,沿着他的奇经八脉,风驰电挚般地运转大周天一周!

  再听得一声长啸,聂清臣缓缓立起身来,双目俱赤,面孔狰狞,满头黑发随风狂舞不休。他背后渐渐腾升起一片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焰,而焰光中似有一鸟在展翅长鸣,其形高大轩昂,其声清亮空灵,其色五彩斑斓,其势睥睨苍穹。

  火光映红了黑衫少女的脸颊,愈发显得她清丽脱俗,楚楚动人。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烈焰中的聂清臣,有一丝好奇,还有一丝疑惑,但偏偏没有一丝畏惧,更没有一丝不安。

  而跪在地上的四人却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几疑自己是否堕入到碧落黄泉的烈焰地狱之中。

  当前一人战战栗栗地指着烈焰中的聂清臣,紧咬牙关,仍是止不住地颤抖不已,另一人失声叫道:“我的天!这小子到底是何妖魔?”

  聂清臣身上衣衫已然炬之一空,仿似初生婴孩般地赤条条一身,昂首挺胸立于烈焰之中,无喜无悲,无殇无悦,充耳不闻,视若无物。

  他信手一指,指风所至,那案几冒起黑烟;他屈指一弹,疾风掠过,那圆凳爆出火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忽而十指齐出,晨星楼里顿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不多时,便听得楼外铜锣急响,有人急声呼道:“走水啦!走水啦!晨星楼走水啦!”

  聂清臣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也不顾忌自己仍是光溜着身子,昂然抬步前行,倏忽间便已迈入到方才四人当中。

  那四人早已骇怕得瘫软在地,便有心想逃,却是两脚发软,似乎连站立都没有了勇气。聂清臣也不搭言,屈指弹出四道指风,但听得哀嚎声中,那四人顿成四个火人儿,不多时,业已相继毙命,再无丝毫生还可能。

  黑衫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旁,并无半分惧意。她周身上下隐隐有黑气来回翻腾,其寒犹胜于冰,竟是将那浓烟烈火稳稳隔绝在外,自成清凉一世界。风烟猖獗,火蛇狂舞,却也近不得她身,伤不得她一分一毫。

  猎猎火光中,聂清臣便如上古魔神一般,肌肉虬扎,青筋暴起,再无半分文弱书生的清秀模样。他鬼魅般地悬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黑衫少女,意态更是桀骜不驯,偏生令人触目难忘。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聂清臣狂野不羁侵掠似火,黑衫少女温婉可人上善若水,炙热的空气里,不知名的元气波动愈演愈烈,渐渐地,两人的眼里都只剩下了对方的一双眼眸。

  聂清臣抬起右手,屈指弹出一道热风,直刺黑衫少女双眸之间。黑衫少女不慌不忙,徐徐将手轻扬,一圈圈细如米粒的冰晶,霎时便将那道热风缠绕其中,但那道热风委实狂暴炽热,转眼又将那些冰晶蒸发一空。

  黑衫少女轻咦一声,目光渐趋凝重,窈窕身姿便如清风拂柳般地闪过一旁,右手在虚空中划过一圈,凝作成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镜,倏地拦在热风之前。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热风疾若闪电般地激射在冰镜上,“嘭”地爆出一团烈焰,仿似一朵升腾夜空的烟花,五彩缤纷,绚烂夺目,转瞬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冰镜上泛起一圈圈水纹,由里及外荡漾开来,随即碎裂成万千残片。热浪阵阵,瞬间又炙烤成缕缕青烟。

  聂清臣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在虚空中踏前七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黑衫少女,仿似天真孩童在无意间发现了世上最有趣的玩意儿一般,眼神里也不再冷漠空洞,反而多了几分好奇与纯真,多了几分欢喜与希冀。

  原来他怒火攻心的那一刻,体内残存的凤皇芝之魂便借势而起,顷刻间便占据了他心神,使得他如同魔神转世一般,冷血嗜杀,不可一世。倘若一直听之任之,那么他很可能就此迷失本性,那个少年热血的聂清臣也将不复存在,就此沉沦为凤皇芝之魂的傀儡之身。

  幸好黑衫少女恰逢其会,有意无意间拖延了片刻;再则她清雅似仙,丰神绰约,举手投足间婀娜多姿,正是聂清臣内心深处的梦寐以求,无形中唤醒了他潜藏心底的那份纯真,也就渐渐回归了他率真自我的本性,也就渐渐驱散了凤皇芝之魂的侵蚀与蚕食。

  对视良久,聂清臣忽然欣喜若狂,像个孩子似地手足蹈之,双手手指鲜花绽放般地弹出一道道热风,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指风所及之处,无不烈焰滚滚。

  黑衫少女紧抿下唇,翩若惊鸿地穿梭在楼宇廊柱之间,双手幻化出一面面清莹秀澈的玄冰之镜,竭力抗御着聂清臣弹出的一道道指风。

  冰与火的交融,冰与火的碰撞,指风每一次激射在冰镜上,便怒放出一朵绚丽多彩的烟花,凄美绝伦,动人心魄,温柔了夜空,惊艳了幽谷。

  放眼晨星楼,满目疮痍,一片废墟。聂清臣索性冲破楼顶,御风立于虚月之下。捧腹大笑中,排掌推出一个个炽热火球,飞火流星般地倾泻而下,方圆十丈之内皆成修罗火场!

  黑衫少女穿花蝴蝶似地来回奔波,早已是筋疲力竭,应接不暇,玄冰之镜也不再凝结成形,几次都差点被聂清臣火球所伤。但她天性刚中柔外,百折不回,仍是竭尽全力,不屈不挠,只是身影渐渐迟滞了许多,再不复当初婉若游龙般地轻盈飘逸。

  可是聂清臣的精力仿似无穷无尽,弹射出的火球也仿似无穷无尽。尽管无数人从青丘宫各处蜂拥而至,可是火势猛烈,除少数真气精湛者可以靠近外,余者也只能在火场附近架起水龙,引寒潭泉水尽力灭火了。

  几名青丘宫强者渐渐靠了近来,清咤数声后,各自挺剑刺往聂清臣。黑衫少女远远瞧见,急声呼道:“不可!速速退下!”

  但为时已晚,那几名女子哪料得聂清臣周身炙热非常,甫一靠近,身上衣衫便着起火来,只得惊呼连连,慌忙退过一边。

  聂清臣哈哈大笑,朝着黑衫少女的方位,虚空中踏步行来。黑衫少女避无可避,唯紧咬银牙,提聚起最后一分真气,凝神静气,严阵以待。

  岂知聂清臣丝毫不顾忌自己犹是赤身裸体,兀自大摇大摆地立在她的身前,笑嘻嘻地问道:“娘子贵姓?许了夫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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