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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莽莽撞撞狂奔


  夜已沉,酒已残,聂清臣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辗辗转转走到了惠明大师栖身的小楼。熊定邦左右看看,抬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恭声问道:“惠明大师?惠明大师?”但小楼里并无任何回应,寂静得令人心悸。

  聂清臣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正待走上前敲门,但见木道人身影一晃,倏地拦在了他身前,阴恻恻地说道:“聂公子请留步,瓜田李下,不处嫌疑间为好。”聂清臣心下大怒,但他这些日子见多了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不知的热血少年,当即强自按下了这口怒气,冷笑着立在了一旁。

  熊定邦轻轻推开了房门,众人忙伸长了脖子齐齐向内望去。只见厢房里一灯如豆,四壁青辉,惠明大师正盘膝端坐在榻上,面色晦暗不明,隐然阴气森森。熊定邦上前走了几步,轻声唤道:“惠明大师,您的伤势不打紧吧?”

  可惠明大师仍是置若罔闻,众人瞧着不明就里,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熊定邦心下大疑,又上前走了几步,细细端详他的面色,忽地又将自己手指探在他的鼻孔处,悚然色变道:“不好,惠明大师业已坐化成佛了!”

  朔风似刀,冷月如霜,积雪的屋檐上忽然惊起了几只寒鸦,凄厉而又诡奇地掠过了夜空。聂清臣仿佛陡然间感受到夜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心里也不知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举目四顾,便见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凝结着一层冰,冷冷地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嘈杂声也不知何时停顿了,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寒风中凝结住,只有一双双脚踏在雪地上,犹在沙沙作响。

  赵正义铁青着脸,恨恨说道:“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了一步!”熊定邦则端着油灯,细细察看惠明大师的遗蜕,甚至还解开了僧袍,反复查验遗体上的可疑之处。许久,熊定邦才走出屋外,一脸疲惫地说道:“惠明大师的致命伤在后心,共计中了两掌,筋骨尽碎,五脏俱裂,唉,可怜一代高僧,竟落得如此结局......”

  赵正义踏前一步,沉声喝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聂清臣的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你还有脸问我有什么话说?如果不是你突施暗算,惠明大师岂会撒手人寰?”

  中年文士王伦截口斥道:“荒谬!赵大侠为人堂堂正正,天下人有口皆碑,他怎么可能出手暗算惠明大师!”清风寨寨主封破虏也接口说道:“谁敢说赵大侠暗箭伤人,老子头一个就不信!这般卑鄙无耻的事情,不是魔教妖人的拿手好戏么?”

  聂清臣又急又气,冲着熊定邦抱了抱拳,“熊大侠,无论是谁杀害了惠明大师,相信他都不会狂妄到四处招摇过市吧?再说我进了贵府后,便一直与在场各位在喝酒,大伙儿也是有目共睹,还请熊大侠还我一个公道。”

  熊定邦脸上阴晴不定,似是难以决断,赵正义瞧在眼里,忙轻描淡写地插口道:“魔教妖人行事,向来匪夷所思,切莫以常情测度之。”熊定邦猛然想起魔教昔日的种种劣迹,冀北沧州常老拳师七十大寿,魔教遣人送上他亲生幼子的项上人头,美其名曰礼轻情意重;鲁南蒙山派少掌门庄子商新婚典礼之际,魔教破门而入,当着他的面百般凌辱新娘,临走时留下十两纹银,宣称逛窑子的嫖资分文不少。

  一念至此,熊定邦脸上也变了颜色,厉声喝道:“聂公子,老夫待你不薄,何以你如此丧心病狂?你将惠明大师的尸身背到老夫府邸,究竟是何居心?”

  聂清臣怒极反笑,心底悲愤莫名,偏又无处诉说,望着眼前各怀鬼胎的一干人等,只觉得世事荒谬得令人无话可说。虽然他只是一介书生,但是行事并不迂腐,心念电转间,暗自拿定了主意。

  其时夜凉如水,气氛凝重得使人窒息,所有人都屏住声息在等着他的回应。岂知聂清臣忽然眉开眼笑,欣喜若狂地瞧着熊定邦身后,失声呼道:“惠明大师,原来您安然无恙啊!”

  众人心底都是一惊,忙不迭地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瞧去,但见厢房内空空如也,哪有惠明大师的踪影?众人顿知不妙,再转头瞧过,聂清臣已似脱缰野马般地冲了出去,将拦在他身前的一名皂衣汉子撞飞了数丈之远。

  赵正义倒是情知有诈,但聂清臣谋定后动,毫不拖泥带水,蛮不讲理地说走就走,他一时也反应不及,等他醒悟过来,聂清臣早已逃得远了。赵正义不禁急怒攻心,但他素来临乱不慌,当下提声呼道:“那小贼朝东逃啦,诸位都搭把手,千万别让他给溜啦!”

  赵正义抖擞精神,右足在地上一点,紧跟着聂清臣逃逸的方向,整个人便如飞鸟似地掠了过去。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喝骂声中,纷纷纵身跃起,也随着紧追不舍。

  聂清臣自从吸食了凤皇芝后,真元之强,奔跑之速,都可谓是世所罕见,只要他全力冲刺,天下便鲜有人能望其项背。但熊府占地甚阔,其间亭台楼阁,树木山石,将庭院点缀结构得层层叠叠。而他惶急之下自然慌不择路,无头苍蝇般地在庭院里钻来窜去,始终未能逃出府去。

  众人大呼小叫,四处围追堵截着聂清臣。赵正义一路调兵遣将,令王伦领了数人守住东院,又令木道人领了数人封住北院,再令封破虏领着数人拦在南院,自己则与熊定邦一道,领着十多名精壮汉子,沿着西院一路向东推进,瓮中捉鳖似地死死困住聂清臣。

  一时间,熊府里鸡飞狗跳,沸反盈天。聂清臣左冲右突,窜高伏低,遇见人群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实在闪避不及,便运起北冥灵犀指诀,冲着人群胡乱弹射一通,好在他指风犀利,往往伤人于无形之中,众人惊恐之余,自然四散避开,倒教他趁乱又溜了过去。

  赵正义瞧得明白,急声喝道:“那小贼唯以指风骇人,拳脚功夫倒是稀松平常,诸位只需贴身上前,定能将他手到擒来!”众人哄然应诺,各自施展平生技艺,越发追得更紧了。

  聂清臣只觉得四面八方俱是敌人身影,他来回冲了几趟,仍是冲不破对方的包围圈,反而被对方逼得心慌意乱,渐渐无处可逃。心神恍惚间,两名汉子贴墙疾走,冷不防纵身扑来,他一时躲闪不及,竟被那两人扑倒在地!

  其中一名汉子欢声叫道:“老子抓住他啦!老子抓......”岂知他话未说完,突觉得身下倏然腾起一道沛然莫御的炙热真气,顷刻间便将他掀飞在空中,重重地砸在了围墙上。原来是聂清臣急怒之下,浑身真元勃然爆发,登时将压在身上的两名汉子齐齐弹飞一旁!

  聂清臣急忙跃起身来,也不敢多看,头也不回地朝着南院方向疾驰而去。他抱头狂奔了十数丈,突觉心头警兆大作,抬眼便见到一个虬髯大汉威风凛凛地立在前方,正是齐云山清风寨大寨主封破虏!

  聂清臣顿觉头大如斗,但此时已是无路可退,唯有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封破虏手持长刀,见聂清臣疯虎一般地冲将上来,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当下避也不避,双手举刀过顶,气运丹田,意守膻中,朝着聂清臣猛地挥刀斩下。

  聂清臣此刻虽然已是势成骑虎,但他并无丝毫畏惧,深藏在他丹田深处的凤皇芝灵力磅礴而出,使得他疾如闪电,动似脱兔。电石火花之间,他右手屈指弹出一道劲风,“叮”地一声正射在封破虏的刀柄护锷上。

  封破虏只觉得一道势不可挡的炙热真气猛然激射在自己长刀上,震得他虎口开裂,血流如注,长刀转瞬间炽热异常,直如置于熔炉里烧融了一般。他惨呼一声,再也把持不住,长刀脱手而飞。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蛮横无理地撞入他的怀中,便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封破虏再次惨呼一声,整个人仿似断线风筝般地飞了起来,空空荡荡中渐渐没有了意识。

  聂清臣沿着一条林间小径继续向前狂奔,月色凄迷,他也辨不清这条小径通往何处,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只管铆足了劲直往前冲,尽快脱离险地才是上上之策。

  他的身影没入林间,赵正义等人方才追身过来,见封破虏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众人皆是骇然色变。木道人急忙驱步上前,伸手拿住封破虏的脉门,查探片刻后,摇头叹道:“封兄并无性命之忧,但受伤极重,需立即觅地疗伤,还请熊兄妥善安顿下才好。”

  熊定邦连声应允,唤过几名下人,小心翼翼地将封破虏抬往前院,自有医者为其疗伤。一行人大眼瞪着小眼,均觉此事匪夷所思之极,雄霸齐云山多年的封大寨主,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书生撞成重伤!若非亲眼目睹,又有几人能相信这一事实?

  赵正义环顾四周,心底对这帮人更是鄙夷不屑,正待开口相激,忽听熊定邦失声叫道:“不好!那小子失心疯地横冲直撞,万一他不小心闯进了静心楼,那事儿可就闹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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