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缔结祖契

　　听见陈屿的话，巨鸟眼中红光大振。

　　虽然前路渺茫，但它的千年夙怨终于有一线希望得以了结，这不由得让它心情大好，看着陈屿的目光亦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我们就此刻结契吧。”那语气是陈屿从没听过的温柔，称得上是如沐春风，“你跪下吧。”

　　“……啊？”

　　陈屿懵了，规矩这么多，还要跪下来的吗？

　　他从小到大连爸妈都没跪过，对着一个大鸟跪算怎么回事。

　　但听对方语气认真，又是自己方才主动提出的结契，一时间竟有些两难。

　　“仪式嘛，总得跪一跪的。”巨鸟安抚陈屿，它倒是一眼便看出陈屿心中所想，一副很能共情的样子，“上古结契，你我二人皆是逆天改命。你将成为一方强者，成为我的意志行走大陆。我的神魂也将流传在你家族血脉里，代代承继，永不消堙。”

　　它又说道：“结契之后，汝血为吾血，吾魂成汝魂，你我形同一人。我会将自己毕生所得尽数教授于你，尽全力护你一世周全。总称得上是半师之谊，当得起一跪。”

　　这话言之有理，而且，外界情形并不容陈屿犹豫。

　　他沉默了片刻，慢慢地单膝跪在地上。

　　巨鸟站在石碑上，一对鸟瞳里红光璀璨。

　　它一展长翼，人与鸟之间凭空出现一张白宣纸，无重力一般悬浮在陈屿面前。

　　“不登高山者，不知天之高也。”巨鸟在钥石中念起誓词，字音奇异，陈屿似乎听得懂大半，却又听着拗口难念，“不临深溪者，不知地之厚也。”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而灵无主。”

　　那条曾经压得陈屿差点跪在地上的赤红长光再次出现，围绕在他们身畔。

　　只是这一次，陈屿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与危险，只觉得十分的温暖，亲昵。

　　仿佛有支无形的笔在空中书写，随着巨鸟拗口的吟唱，纸上缓缓浮现出抽象的红色文字。

　　那文字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无需理解，其中意思竟直接印刻在他的脑中。

　　“有心诚者，怀追日移山之志，不舍昼夜，以感神祖。”

　　一缕红光从巨鸟身上升腾而起，带着细细的鎏金光泽，仿佛丝带一般，径直地冲进陈屿身体里。

　　下一秒，巨鸟话音一转，语气变得森冷：“以吾先父朱襄炎帝神农氏之名，承汝诚心，顺应此志。”

　　以父之名？炎帝？

　　陈屿来不及震惊，那张白宣纸浮了起来，在空中自行皱起，化成一只纸鸟的形状。

　　尔后，仿佛从内而外沁出了血一样，变得鲜艳，透红，缓缓向他飘去。

　　看着眼前鲜红的纸鸟，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

　　指尖与其接触到的瞬间，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震颤冲击着陈屿的意识。

　　他整个人直接被钉在原地，被汹涌而来的灵魂火焰来回烤炽，却非但没有感受到痛苦，仿佛浸泡在滚烫的温泉之中，舒爽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陈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灵魂之间互相的冲击使他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看着那鎏光源源不断地从自己体内剥离而出，像是彼此的灵魂没有丝毫阻塞一般，巨鸟赤红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他们的神魂竟是如此契合。

　　要知道，自古以来的结契过程都是极其痛苦的。

　　以凡人魂魄承载祖神之重并非易事，但陈屿的脸色却是正常无比，似乎毫无感觉。

　　这过程对陈屿来说大概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最后一丝光华也涌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猛地睁开双眼，原本那黑色的瞳孔竟隐隐透露出暗红色，世界已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世界。

　　整个天地都发生了变化，空气中弥漫的细小的粒子仿佛都能看清，四处都是溢散着的如青烟一般的雾状气体。

　　“吾誓于此，授汝盾以卫九州，赐汝矛以战邪祟。”

　　巨鸟扬声道，竟是从石碑上遥遥飞起，雪白尖锐的鸟喙中传来最后的誓词：“吾名为，精卫！”

　　它双翼大张，如同一团漆黑的飓风，径直向陈屿冲来。

　　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直觉使然，陈屿相信巨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来，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他开口，令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应该说什么——

　　“吾名为，陈屿！”

　　那漆黑的飓风一路席卷，甚至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爆响声，在飞向他的过程中逐渐扭曲，缩小，一点一点幻化成了人形的样子，竟是直接落在了陈屿方才举起的手掌上。

　　陈屿慢慢睁大眼睛，一脸惊讶。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什么巨鸟，是落在自己手背上的，一只小脚。

　　那肌肤洁白胜雪，脚趾甲娇艳透红，如凤仙花瓣。

　　有古人言，鸟的骨骼中空，以致体态轻盈，可媲鸿毛。

　　此间，少女赤足落下，背后仿佛有双无形的羽翼张开，使她当真轻得像片羽毛一般，落在陈屿的手背上。

　　一瞬间，整个空间都在女孩的绝代风华下黯然失色。

　　只见她一袭红衣，单足轻点在青年手掌，身架娇小玲珑，袖袂飞扬，一头乌黑长发荡在半空中。

　　在赤红鎏光的映照之下，她五官如粉雕玉琢，新月生晕，令人寻不出一丝瑕疵；不施粉黛，却依旧唇红齿白，如神女下凡一般清艳而不可方物。

　　一双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陈屿，目光清澈似水。

　　或许是源于对巨鸟一直男声示人的可怖形象与面前仙子的巨大反差感，也或许是被这不应出现在人类世界的美貌所惊艳，哪怕是向来自认为冷静自持的陈屿，一时间也被这绝代芳华迷了神，呆愣在原地。

　　女孩轻盈扭身，在他手上微微一踮，像一只飞燕般落在地上。

　　依旧是红衣赤足的样子，嫩白的脚趾上甲色鲜红，却并非是人类世界的指甲油那种后天涂抹的红色，像是脚指甲本身就是红色的一般。

　　“怎么发起呆来了？”这是精卫第一次用自己本来的声音对陈屿说话，她的声音空灵柔软，如幽谷回音。

　　眼前的五官过于完美，在女孩不言不语时，自有一种令人凛然生畏的气质。

　　此刻轻扬起眉毛，红唇微勾，反倒像个娇憨的人类少女，笑得戏谑：“乖徒儿？”

　　“我一直以为你是公…咳，男的……”

　　说话的口吻老气横秋，待人接物粗鲁蛮横，在陈屿印象里这大鸟的形象是一个魁梧大汉挥动着大锤子打人的那种存在，再不济也应该是个阴冷的黑衣青年，眼前的一切却狠狠地让他的认知体验了一场三百六十度过山车翻滚的感觉。

　　精卫不理会他的白烂话，只抬起手掌，纤细雪白的掌心缓缓贴在陈屿额头上。

　　那一刻，他只觉得二人仿佛血脉相连，他似乎能看到对方身体里赤红色的灵魂，甚至能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

　　“从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再不分彼此。”女孩轻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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