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别
姜汤最终回到了他新租的房子里。
一切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包装，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窗帘还没拉开，阳光透过窗帘朦朦胧胧的照进来。
姜汤坐在沙发上，看着房子里的一切，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这孩子刚租我这没几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嘴甜会来事。”房东对着后面的中年女人说道。
“麻烦您了。”
“没麻烦，您有什么要帮的再打我电话。”房东笑着告别，离开时悄悄带上了门。
女人的脸色很差，苍白的，没有血色。
“妈。”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女人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看着。姜汤随即反应过来，妈听不到他的话了。
姜妈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在沙发前的桌子停下，低头，弯腰，一点一点的收拾起了上面的垃圾。
“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不让人省心。”姜妈边收拾边唠叨。
“你啊，从小就懒，能不干的事从来不干，能拖就拖，能腾就腾，都是我给你惯的。”
姜妈的腰不太好，索性坐在了地上收拾了起来。
“身体不好，让你按时吃饭也不吃，出来自己住就知道点外卖，那外卖多不卫生，小时候也是，不让你吃辣条，自己非要偷摸吃，最后是不是吃出病了，疼的都不敢走路。”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姜妈说着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姜汤!”姜妈呼唤起了儿子的名字。
姜汤感觉他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用着略带颤抖的声音回复：“妈。”
“你这孩子又跑哪去疯玩了啊?也不给家里回个信，妈多担心你啊。”姜妈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撕裂开来。
姜汤看着母亲的背影，走过去，想要抱抱她。
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抱住。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人永隔。
姜妈的手机响了起来。
“回来吧，今天得给儿子守夜。”打来电话的是姜爸。
“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过会就回去。”
“他大爷，老舅都通知了吗?”
“没呢，你通知吧。”
姜爸嗯了一声，俩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姜妈说声“挂了。”放下手机，站起身，手里拿着收拾好的垃圾朝着门口走去，就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姜妈看到了被拉上的窗帘，放下了手中的垃圾，走到窗帘前，慢慢地把窗帘拉到一边，阳光陡然间倾泻进来。
“亮堂点好。”姜妈说着，走出了房间。
姜汤看着光亮，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格外的明显，飘啊飘啊的，摸不准轨迹。
“真亮堂。”姜汤小声地说到。
窗帘被拉开，一盆月季也闯入了姜汤的视线。
阳台上的月季有些蔫了，姜汤记得这是刚租房子的时候，姜妈送给他的。
“人得养点东西，花养好了，人也就能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
果然，月季没养好，自己也没把自己照顾明白。
姜汤温柔地摸摸蔫蔫的月季。
“你要好好的。”
月季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有些疲倦的花瓣舒缓了起来，好像新生了一样。
姜汤躺到沙发上，看着鲜艳的月季，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的屋子，时间就像被定格一样。只有姜汤的灵魂在房间里安静的睡着。
再睁开眼，姜汤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出门，踏上了去火葬场的路。
换了几趟地铁，坐了几路公交，走了几里路，终于看到了徐漕路殡仪馆。
“节哀顺变。”
来往的亲朋好友对着姜爸姜妈说到。
有人捧着几束花，放到了躺着的姜汤身边，围着转了一圈。
姜爸姜妈站着，像雕塑。
很快就到了该火化的时间，工作人员推着姜汤的身体，慢慢地。
姜汤在一旁看，很想让他们停下。
他很想大声的告诉他们他还活着，只不过换了种活法而已。
他还是想试试。
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死。
但他们的步伐是那样的坚定，一步，两步，都在确认着姜汤的死讯。
姜汤觉得，自己和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断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姜汤的骨灰被拿出来，姜爸姜妈沉默地拿着镊子一点一点把骨灰装进那个小盒子里。
他有些恍然，在很小的时候，姥爷去世，姜爸姜妈也是这样，机械且沉默地把姥爷的骨灰装进去。他不懂，问一旁的舅姥爷。
“舅姥爷你们在干嘛啊?”
舅姥爷笑笑，用着极为认真的口气对他说到。
“我们在挑舍利子呢。”
“什么是舍利子啊?”
“好人死了都会留下几颗舍利子。”
“那我姥爷肯定很多舍利子。”
好多年过去了，这一次，没有人再问什么是舍利子，大家彼此沉默，心里都是止不住的叹息。
风吹过树叶，留下沙沙的声音。
有生命远去了，其他生命会记在心里。
姜汤想着。
他感觉这里的气氛很压抑，索性走了出去，走着走着却还是不能缓解自己抑郁的心情，他跑了起来。
如果说，你感觉难受的话，那你就跑一跑。不会像大声的喊出来打扰其他人，也不会像低声的啜泣那样吸引别人的注意。
姜妈拿着镊子的手停了下来。
“今晚回去我给儿子做些他喜欢吃的，临走了不能饿着肚子。”
姜爸也停了下来，招呼着一旁的人，让他替下自己手上的工作。
“我去外面抽根烟。”
姜爸抽着烟，看着升腾的烟雾。
“上回见着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姜爸想不明白。
姜汤也想不明白。
他跑累了，沿着马路慢慢地走起来。
“都过去了。”姜汤想。
回头看了眼低矮的大门，转过头，挥挥手。
姜爸在一片升腾的烟雾里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挥了挥手。
姜爸扔下烟头。
“这小子，就没个让人省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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