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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是不知,还是不愿面对


  今日的天虞山,下了一场雪。

  明明入了春,这天儿却迟迟暖不起来,站在映华宫前,迎面而来的寒风,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步清风看着山下,居然还在那跪着的一种官吏们,愁容满面。

  诚然渺渺临走前嘱咐过,不必搭理,他也将她眼下不在山中的消息告知了云霆,但这帮人居然还真跟天虞山卯上了。

  这架势,简直跟话本子里说得忠臣良将跪在殿前,拼死进谏昏君的景象如出一辙,闹得这两日山中议论纷纷,弟子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数次请示二位长老如何是好。

  长琴长老与端华长老带着伤出来苦心劝诫,但结果依旧如此。

  这帮朝臣啊,该说是固执还是城府深不可测呢……

  这位云霆云大人,当真与渺渺有什么牵扯吗?

  映华宫中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他惊觉,快步踏入殿中,就见司湛怔怔地站在窗边,打碎了一只杯盏。

  那杯盏本是云渺渺平日在用的,虽说是不慎打碎,可这个时候,总教人心中不安。

  “别动,我来收拾。”步清风怕他伤了手,忙将人拉到一旁,屈身将那些碎片收拾好。

  “清风师伯……”司湛惴惴地看向他,“师父几日才回?”

  步清风指尖一顿,回头冲他笑了笑:“只是去旄山查些事,最迟明日也该回来了。”

  司湛总觉得心绪不宁,望着外头的天,才停了一会儿的雪再度细细碎碎的飘了下来。

  “下头那些人还在跪吗?”

  步清风抿了抿唇,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司湛也猜得出云霆他们定然还在下头。

  “我的身份,师伯应当已经听师父说了吧?”他踱到门边,静静地望着灰白的天,“师伯觉得,我怎么做才好呢?”

  步清风捡起地上最后一块瓷片,望着他稍显孱弱的身影叹了口气。

  “阿湛想如何?”

  司湛摇了摇头:“我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不愿面对?”步清风一语即中,“这些话于寻常人家的孩子而言,还早了些,但你的出身已经注定了不可能过什么平淡日子,今日是群臣跪求,明日或许就有人以命相逼,师伯本不想同你说这些,但即便眼下有你师父护着你,有朝一日,做出决定的还是你自己。”

  “阿湛,你须得明白,有些事若非心甘情愿,是走不长远的。无论最后你是选择天虞山还是皇子的身份,在什么样的位置,便要担这个位子所给予的担子,你师父,就是如此。”

  明明入门早了五十年,在自家师妹面前,他仍时常觉得惭愧。

  她似乎从来就很清楚自己应当做什么。

  师父在时,她是勤修不缀的小师妹。

  师父死后,她是担起天虞山重担的代掌门。

  这其中到底要下多大的决心,他难以想象,但如今看着她的弟子畏葸不前,他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

  渺渺决心护着这少年的缘由他不得而知,可司湛多少也要明白,这一切并非逃避便能解决得了的。

  或许她也在等阿湛自己做个决定吧。

  闻言,司湛垂下了眸,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与此同时,主峰下,众人顶着风雪默默跪着。

  其他弟子也不含糊,淡定地给他们搭了几个棚子,不能避风,至少能挡挡雪不是。

  云衡是宫中编撰,虽入不得朝堂,却也是个官儿,今日随云霆一同跪在了百官之列,只是心中所想,与众人截然不同。

  “爹,咱们这么做,不是在逼迫阿湛吗?是不是……”

  “放肆!”云霆剜了他一眼,呵斥道,“殿下的名讳是你能叫的?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云衡灿灿低头:“是……爹,咱们都在这跪了这么久了,阿……殿下若是不想做这个国君呢?”

  “荒唐!”云霆眉头紧搜,神色郑重,“身为皇家最后的子嗣,担负着江山社稷之重任,怎可凭一己私欲,说不便不?他为君,吾等为臣,君不似君,臣便应当竭力相劝,否则如何对得起先帝厚爱?便是为了这些逃出来的百姓,这个国君,也决不能一直空置!”

  “可是……”云衡心中犯难,看着遥不可及的主峰,暗暗叹息。

  另一边的高台上,长琴和端华打着伞来看了几回,劝是劝不动了,望着主峰直摇头。

  虽说将那小子提过来说个明白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事情的好法子,可在人家师父出门的时候动徒弟,便是师长也说不过去。

  云渺渺在这个节骨眼上下山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同这帮朝臣打太极呢,横竖在天虞山的地界上,只要不闹出人命,这些人也不敢造次,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乌泱泱跪了一片,着实不好看。

  端华叹了口气:“待人回来,去映华宫好好谈谈吧,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要去你去啊,我不掺和。”长琴毫不留情地拒绝。

  “……为何?”端华一愣,不明所以。

  她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你真当那丫头是个会吃亏的主儿呐?这些朝臣跪了两日,她可连一封书信都没问及过,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收来的弟子,你个做师兄的掺和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我看那个叫司湛的小子也不是个真不谙世事的孩子,咱们是世外之人,插手朝堂之事成何体统,且观望几日吧,总归会有个说法的,妖兽食尸的事还没查清呢……”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疼,伤势未愈,受了风便忍不住咳了几声。

  端华登时皱起了眉,扣住她的腕,不由分说地细探。

  瞧着他一脸凝重的样子,长琴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你这医术还是我教的呢,出师了反倒我跟前卖弄。”

  “今早的药是不是被你倒了一半?”端华警觉地瞥了她一眼。

  长琴顿时心虚地别开视线:“也……也没有一半,最后几口没喝罢了,苦得很,屋里没蜜饯了……”

  他的眉头顿时拧成了结:“良药苦口,这也是你教我的,怎的自己就不记得了?”

  “我……”长琴被堵得无言以对,好气又好笑地剜了他一眼,“你从前可不敢同我顶嘴的。”

  “从前你是我师尊。”他将手里的伞递给她,“拿着。”

  “……”臭小子还敢使唤她了?

  长琴懒得同他计较,接过伞,却见他神色淡淡地脱下外袍,披在了她肩上。

  她一脸狐疑:“那我现在呢?”

  他不语,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手里的伞打了几个转儿才拿稳,赶紧四下张看,确信没人路过才松了口气,抬手便捶。

  “臭小子你做甚!目无尊长,还不松手!”

  端华斜了她一眼,不急不缓道:“早晨那碗药是用来止痛的,你只喝了半碗,算算时辰,也是时候了。”

  时候?什么时候?

  长琴茫然地盯着他,忽然感到伤口传来阵阵痛楚,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登时渗出了冷汗。

  “到药效过去的时候了。”端华叹了口气,“还要我松手吗?”

  长琴这会儿疼得脸都白了几分,咬牙切齿地抱住他的脖子:“还不赶紧送我回去!……”

  堂堂长老要是在这痛到站不起来,被其他人瞧见又得闹得人心惶惶。

  端华点了点头,抱着她御剑而起,可飞了一会儿,长琴却发现哪里不对劲。

  “这不是回我那儿的路吧?”

  “嗯。”他目不斜视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浮山,“是去余音阁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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