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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一章 心中分量为几何


  在吏部尚书府外。

  两个人坐在高树上眼看着满院灯火尽数灭了。

  守夜人亦是觅了一个地,偷摸着打盹。

  然而两只夜猫子还在碰杯。

  两只琉璃杯轻碰,撞出了清脆的响。

  身处盛京城,断不能少了绫罗春。只不过冬月里喝这酒,还是不够滋味。

  云岫先是嗅了嗅酒味,然后一饮而尽。

  “宁瑟瑟的话,可信吗?”

  她望着天边一轮朦胧的月。

  她渐渐放空了双眼。

  湿漉漉的月光和湿漉漉的小径。

  以及,薄薄的雪。

  繁密的树冠里偶有钻过缝隙的雪粒子,无声地砸在云岫的脸上、手上,亦或是落在肩头。

  叶惊阑只得笑笑,拉过她的手,挠了挠她的掌心,“你在担心什么?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似乎也不打紧。”

  “我之前对‘盛京居,大不易’这事是不信的,可到了这里,真真切切地在这里待了几日,又觉着自己实在是太过自信。”

  “其实,这事本是秦知年的。”叶惊阑给她搓着双手,她的指端发凉,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搓揉。

  “可是你还是揽了过来。”云岫起了玩心,手指动了又动,不肯老实待在他的手里。

  叶惊阑的唇抿成一线。

  过了半晌,他才悠悠地说道:“因为这事的背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我不插手,在之后就会变得很被动。我不想等到火烧到了我身上,我还不知道如何灭火,火是从什么地方起的。”

  “叶大人认为此事是谁的手笔?”

  “暂且不知。”叶惊阑摇摇头,冲着尚书府歪了歪嘴角,“按照宁瑟瑟所说,这里,绝对有问题。”

  “宁瑟瑟的话,可信吗?”她再度问道。

  叶惊阑答:“可信。”

  云岫空出了一只手,拿过酒壶,倾了壶身,倒了半杯绫罗春。

  她喜欢绫罗春绕过鼻尖的味道。

  她抿了一小口,算是润了润嗓子,“我不知析墨在她心中的分量如何,是否比过了她那闺中密友。”

  “我呢?我在你心中分量如何?是否比过了花钿和黛粉?”

  “没有。”

  他忍俊不禁,没想到云岫这么实诚地回答了他。

  “那你为何不问问你在我心中分量如何?”

  想来无事,云岫顺着他的意思问了:“敢问小女子在叶大人心中分量几何,能否同蒙家兄妹俩平起平坐?”

  “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自然是高于他们。”

  “甚好。”

  “但是……”

  一听叶惊阑的话起了转折,云岫挑高了眉。

  叶惊阑却笑说道:“但是,你只能排第二。”

  云岫接过话茬又问:“第一是谁?”

  “是纳兰千凛。”

  “噗嗤”一声,云岫笑开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竟被叶惊阑说成了两个人,分占了两个位置。

  他拉了拉她的尾指,将方才在路边上随手拔的草根子缠在了上面。

  一圈、一圈。

  “我想,今生是没机会同纳兰将军白头偕老了,那我就委屈一下和你凑合着。”叶惊阑拿着她的手,故作惆怅,“如今找个好姑娘不容易,得让她‘结草衔环’地待在我身边。”

  “无趣之人。”云岫嗔怪道。

  叶惊阑的指尖点在了她的额头,“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法和她共度余生吗?”

  “因为她不会‘死而复生’了。”

  “不是。”

  云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顺嘴说了一句:“烦请叶大人答疑解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来生结草衔环,为大人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不惧身死。”

  叶惊阑眉眼带笑,捉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今生呢?”

  云岫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另说吧。”

  “有趣的人。”

  “承让承让。”云岫拱拱手。

  叶惊阑一把将她的两只手握住,“你不想知道答案了?”

  “想。”

  “也许你并不知道纳兰千凛从来没有好脸色。”

  云岫不由自主地抽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尾指停留在了嘴角处。

  叶惊阑又道:“纳兰千凛向来是公事公办,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可这把刀子偏偏又是正中靶子的。我初见秦知年之时,想过一件事儿,他是不是你的远房亲戚。”

  “他不会笑。”

  “是极。”叶惊阑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我对纳兰千凛是爱慕,对你则是……恨不得一夜白头。”

  云岫忽地沉下脸来。

  他一怔。

  她逐字逐句地说道:“云轻营还在,纳兰千凛可以死而复生,我也可以做了那秦知年的远房亲戚。”

  “……”

  她突然荡开一笑,主动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说起来我更喜欢栈渡一些。”

  叶惊阑抬起手放到了她的额上,使劲儿揉了揉,青丝凌乱。

  “再入江湖时,我是栈渡,你是云岫。”

  云岫慢慢地敛起笑意,“你当真愿意舍了这一身荣华?”

  “或许。”

  她稍侧过脸,说道:“真有那么一日的话,我想先为花钿寻一良人。”

  她想到了暮朗,暮朗在死前安顿好了孔宿,让孔宿多了一个归宿,不至于因他过世而发了傻自寻短见。

  云岫同他的心境相仿。

  真有那么一日,两人在江湖上走走看看便好,累了倦了就随意择一处歇息。而花钿不该跟着她过着天为被,地为席的日子。

  “蒙歌……”叶惊阑明白云岫话中的意思,但有些事并非想想便能成的,“他不会是花钿的良人。倒是‘四象’之中,可能有。”

  “那几人,好像比蒙歌还要不靠谱。”

  “孟章素来沉稳。”

  云岫轻咬下唇,“不知为何,我总觉他不合适。”

  “女人的直觉历来很准,我从不怀疑。”

  云岫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和叶惊阑谈及此事。缘分乃是天定,万不可强求。

  她立马转了话锋:“说起来,二叔离开北疆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他在盛京城里押上了自己的半辈子,虽是一场豪赌,但他赌赢了,硬是在盛京城里站稳了脚,娶了一个盛京城中‘盘儿亮,条儿顺,叶子活’的姑娘。二婶生了千汐之后再无所出。而千汐自小长在盛京城,我对她了解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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