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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章 为情敌做嫁衣


  这个“他”,指的即是析墨。

  世人皆知宁瑟瑟和析墨之间有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红颜知己”这四字搁到任一男儿的头上都得绽开满脸笑颜,更何况是宁瑟瑟这样的妙人儿呢。不论她做了谁的红颜知己,那人定当从睡梦中笑醒。

  一双巧手,只做名品。

  虽为绣娘,但饱读诗书,吟诗作对不在话下,且是不输寻常自恃才学的读书人。

  如此一佳人,却只是和析墨保持了多年的友人情谊,可悲可叹。

  宁瑟瑟又道:“一年四幅绣品,其中半数归于他,另外半数,若无不得不接下的活儿,那也是属于他的。庄子里的绣娘为他做春夏秋冬四季衣物,里衣、外袍无不出自我的绣庄。我总在思虑,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夺了他的心魄……今日得见,我自认输了。”

  没人会在情敌面前自灭威风。

  宁瑟瑟是不同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如云岫。不论这是客套还是真心,足以证明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云岫忽然想到,织云、绣月并非以“美”著称,而是因了它们并在一起的清冷之相才被人津津乐道。单看宁瑟瑟眉间的清冷之色,为人落落大方,疏离有度,倒是和织云、绣月相合。

  “宁姑娘言重了,我和析墨只是朋友。”云岫勾起唇角,表情柔和。

  “人生难得一知己,得之,幸之。我知晓云姑娘这一‘知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比山还重的。仅‘朋友’二字,难以说服我。你别安慰我了,这些动听的话就像是割肉的刀子,越听越难受。”

  宁瑟瑟扬手,袖间飞出一条窄窄的锦缎。

  分别在云岫的颈、胸、腰上缠过又放开。

  她的眉梢挂了喜色,柔声说道:“我觉着红色和云姑娘甚是相称。瞧我这记性,我还没问姑娘是否喜欢红色。可有喜欢的衣裳花式?”

  红色?为何是红色和她相称?

  还有喜欢的花式……云岫不解。

  云岫连连摆手,“宁姑娘不用为我做衣裳。”

  “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他。”宁瑟瑟说话很慢,思绪却极快,“他得穿上我做的衣袍娶你。我可以将手中的活推出去,全心全意地做这两件衣裳。”

  “……”云岫一时无言。

  也许这就是爱意浓烈,深而切。

  叶惊阑握着茶杯,茶水面上腾起了稀薄的热气。

  为心上人的心上人做嫁衣?宁瑟瑟当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宁姑娘,你想岔了。”云岫解释道。

  “衣裳可先做着放那,待到用时再拿出便好。”

  “我的意思是指,我与析墨不会有成亲那一日。宁姑娘的手艺还是留给真正与他相守白头之人,说不准最后是给自己做衣裳。”

  宁瑟瑟扬起的眉梢渐渐平了,她微抬下颌,眼底隐隐有了怒色,“难道你不愿和他共度余生?当真没有一点心思?”

  自己所珍视的物事在别人那里好像连个屁都不如……

  “没有。”云岫答得甚是痛快。

  如她这般的痛快惹得宁瑟瑟不痛快了。

  “多少女子想要为他洗手作羹汤,想要把青丝结成扣,想要将余下的岁月尽数交予他,你可知?”

  “我知。”

  “为何不做那些姑娘所艳羡之人?”

  “因为我们之间不适合相濡以沫,只适合相忘于江湖。”

  宁瑟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和她们不同,难怪他钟情于你。若非我为女儿身,我都要为你动了心。”

  云岫觉着宁瑟瑟这姑娘是想的太多,或者说是思维太过跳脱。

  还没等云岫开口,宁瑟瑟接着说:“有人曾说,活在这世间太苦,可我觉着,他们的痛苦源于不甘于随波逐流又不敢一枝独秀。细细想来,云姑娘和他应该没有过这样的烦恼。我想不出有第二人能和他相携共赏斑斓万景。”

  “姑娘谬赞了。”云岫平而缓地答道。

  叶惊阑突然出声道:“扶疏公子和我夫人之间有缘无分,宁姑娘大可放心。”

  这回轮到宁瑟瑟沉默了。

  她端详起叶惊阑来。

  良久,她说道:“叶大人美则美矣,浮于表面,而他的美不仅在表面,还在内里。”

  说罢,宁瑟瑟的双颊爬上了红霞,她羞涩地垂下了头,还是嘟哝了一句:“在我看来,云姑娘和他才是天作之合。叶大人莫要……莫要强求。缘分一事,向来是强扭的瓜不甜。”

  “……”叶惊阑感觉到无力。

  他不知宁瑟瑟是这样一个怪人。想得太多、太杂,教他一时跟不上她所想所感。

  宁瑟瑟的手叠放在腿上,她紧盯着云岫,认真地说:“我给你量体裁衣并非我放弃,只是我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罢了。”

  叶惊阑倒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宁瑟瑟在暗骂他不懂道理,胡搅蛮缠。

  他主动岔开话题:“听人提起宁姑娘的绣庄前两日……”

  宁瑟瑟倏而变脸。

  云岫不禁感慨,盛京城里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变脸。林霏能在一霎之中沉了脸色,宁瑟瑟亦如是。

  宁瑟瑟平复了心情后,轻描淡写地问道:“敢问叶大人是听谁说起这事的?”

  叶惊阑拱拱手,“陛下命我彻查此事。”

  宁瑟瑟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这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

  她斜睨着叶惊阑,薄唇轻启:“彻查?有什么查的?我去衙门告季家父子屡次扰我清静,无一人来过问。这绣庄中的姑娘死了,那些人把我的门槛踏破了,进来一个便会问凶手是谁,我挨个儿告知了他们凶手是谁,但个个都不信。还有什么好查的!况且,我从不相信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女人。”

  “凶手是谁?”叶惊阑径直问道。

  “季询。”宁瑟瑟答得很是爽利,像之前别人问起她的时候一般,仿佛不用过脑子,任谁来问,都把早就挂嘴边的答案抖落给他。

  叶惊阑没有诧异,他问道:“那我有一事不解,宁姑娘是如何断定凶手是季三少?”

  宁瑟瑟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这种渣滓,为了让我投怀送抱,什么事不敢做?什么事做不出?”

  “有无人证物证?”

  宁瑟瑟的手抓紧了木椅扶手,隐约能见没有血色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她摇头说道:“没有。”

  叶惊阑呷一口茶,从容说道:“那我再问姑娘,你觉着仅凭一面之词,且是主观臆断,官府该如何将季家三少收监问罪?”

  “收集证据这种事如果由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包办了,要府衙何用?”

  叶惊阑搁下茶杯,“宁姑娘和季家有纠葛,我也听了一些坊间传言。此事不能作为判罪的证据。如果姑娘有另外的人证物证可交予我,我定当竭力给姑娘及含冤死去的绣娘一个交代。”

  “叶大人的话很是中听。”宁瑟瑟的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中听又无用的话,我不愿意多听呢。”

  云岫的眼中有光。

  她就是为了这事来找宁瑟瑟的,现下看来,宁瑟瑟是个较真的主儿。

  她在心里暗暗地记上了“季询”的名字。

  季延父子都对宁瑟瑟有意,最后一个改道和她的闺中密友谈起了婚嫁,一个收敛了许多却没死心。

  云岫的心口一闷。

  “云姑娘,你怎么想?”

  被宁瑟瑟点到了名儿,云岫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事有蹊跷,必须顺藤摸瓜,追溯本源。目前要做的便是收集证据。”

  宁瑟瑟叹道:“我以为他瞧上的女子能有什么妙计,无非是些黄口小儿都明白的烂法子。”

  云岫随口扯道:“姑娘有所不知,陛下命叶大人暗查季家,如是发现了和此案相关的蛛丝马迹,季家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宁瑟瑟亦不是蠢人,她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暗查,为何云姑娘要告予我听,就不怕我这张嘴一个不稳给别人说了去?”

  云岫答道:“我相信姑娘不会对外人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云岫毫不在意地说:“说出去也无事,我非朝堂之人,大不了从此隐于江湖,掉脑袋的是叶大人。要是宁姑娘希望这事真相大白就将你知晓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与我们听。”

  “这样……”宁瑟瑟听后稍舒展了眉头,眼前的姑娘是敢把叶惊阑推出去挨刀子的人,“其实,我的推断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

  “而是什么?”云岫追问道。

  宁瑟瑟缄了口,似有难言之隐。

  许是内心在挣扎。

  她先是皱了眉,咬着下唇。

  后又绞着衣袖,手指将丝质的衣袖绞成了皱巴巴的。

  “宁姑娘不愿说,我们也不强求。”

  宁瑟瑟拿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茶水的热气氤氲遮了她的眼。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欲要从蛛网似凌乱的想法里挣脱,奈何这张网粘着她无形的思绪,越是苦苦挣扎,越是缠的更紧。

  她抬起眼眸,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她舔了舔唇,平静地问云岫:“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云岫发了愣。

  她启口答:“云岫,出身于北疆的小门小户。”

  宁瑟瑟苦笑着,“小门小户?我在给他的信里询问过多次,他从不告知你的身份。我又怎会相信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你可以将我当作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宁瑟瑟自嘲地笑笑,“好。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悉数说与你们听。但,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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