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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狗爷害了什么病


  蓦然回首,那人肯定不是红楼。

  只看到在脸上做了点简单伪装的叶惊阑如拎小鸡一般拎着蒙络,蒙络不仅拳打脚踢,奈何四肢短了些,碰不到叶惊阑的一丝一毫。

  于是,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蒙歌你这个不得好死的龟孙儿!”

  她不敢骂叶惊阑,只能挂着蒙歌的名头倾泻心中的怒火。

  蒙歌立马回了一句:“我是龟孙儿,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蒙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抓挠着空气,嚎道:“你个王八蛋。”

  “如果我是从蛋里面孵出来的,你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谁让他们同根生呢?骂他等同于骂自己。

  蒙歌无奈地耸耸肩。这丫头甫一到云殊城就飞鸽传书给城内的元六,让他们来交换人质。幸好金不换习惯早起,发现端倪及时通知了他,才止住了不必要损失。

  他为了拦下蒙络这头犟驴子,先是绑了她手脚,然后想尽办法通知了叶惊阑。

  大人出马,必须顶俩。

  之后的事,不用多说了,蒙络成了拎在叶惊阑手里的小鸡仔。

  现在她还在气不过,冲他吐口水。

  蒙歌平日里没个正形,就算对蒙络摆个脸色表示自己很不满意她的所作所为,蒙络也不会买他的账。

  他悄悄地叹口气,古人都说长兄如父,这不是存了心来骗他吗?哪里如父了,连狗都不如。

  “云姑娘在找谁?”叶惊阑再一次问道,刚到客栈门前就见着她飞快地跨过高门槛跑到大街中央来左顾右盼。

  云岫犹豫着该不该与他说。

  她隐约觉着红楼身上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关于她的,她不想毫无保留地将所有事都告知叶惊阑。

  “听岔了,以为听到樱之的声音。”

  “想来是姑娘最近没休息好,都有幻听了。”

  云岫微微颔首。

  “已经到云殊城了,公子是打算明日进城?”叶惊阑暂且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云岫只能称他为公子。

  在她知晓他真名与他在凌城的化名之后,她始终唤不出“栈渡”这两字。不知为何,她就觉着跨不过那道坎,至于是什么样的坎,她说不清楚。

  许是知晓被骗,她在某处结了个不好解的疙瘩。

  金不换从后面冒了个头,大喊道:“公子,皇帝都不差饿兵呢,你饿了我们半天了,还不投食吗!”

  大剌剌地说着自己饿了,还撇上了最尊贵的那人的身份,只有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才能听到这么无拘束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投食?

  只有喂牲畜才能被称作“投食”吧。

  云岫装作没听见,眼风往旁边瞟。

  “哥哥饿了。”蒙歌摸着肚子,附和着金不换的叫喊。

  蒙络不停地哼哼唧唧,没人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们有带银钱吗?”本想招呼着他们一道去客栈里饱餐一顿,叶惊阑想到了这个严峻的问题。

  没钱吃白食,丢脸!

  不如不吃。

  金不换掏了掏兜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处不落下——从鞋子里倒出了两枚铜板。

  蒙歌“嘿嘿”两声,一摊手——没钱你奈我何。

  蒙络不住地搓着双手,她得捂紧了她的小布袋——看样子她是唯一一个能吃上饭的。

  “我也没带。”叶惊阑学着蒙歌摊手,丢下了蒙络。

  蒙络一溜烟地跑了。

  跑了怎么办?

  金不换认为那是蒙络奔向自由的方向,但有关他的饱腹问题,必须追!

  蒙歌则是慢悠悠地拈着一条几近透明的细线,有一只吐丝的蜘蛛伏在蒙络的袖口上,他只要顺着这条线找过去便好了,不过得快点,小蜘蛛要是没有细丝吐了,他就只能干瞪眼了。

  “你怎得不去追?”云岫偏头瞅着叶惊阑。

  “他们两人会把那个满大街跑的荷包给带回来的。”

  将蒙络比作满大街跑的荷包,除了叶惊阑真的没谁了。

  “原来囊中羞涩的不止我一人。”

  “其实,皇家给的月俸并不多。”叶惊阑叹口气,接着说道,“我府上除了一些家丁外,就只有这几人了。我把那些吃干饭的都打发走了,因为养不起。”

  “蒙歌应是有官职的。”意指蒙歌有单独的俸禄。

  “蒙歌每月不会有结余,甚至是每去一次喜乐街,回来后就会想方设法地搞一些瓷器、文玩去倒卖,叶府上下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云岫蹙眉,盛京最繁华的两条街之一,喜乐街上吃喝玩乐样样有,听叶惊阑说过还有一个最漂亮的老板娘,蒙歌竟然沉迷至此?难以想象。

  “照你这么说,叶府里里外外都被搬空了?”

  “还没。”叶惊阑以指腹在下颌处轻轻擦过,“我升官之际,得了个更好的宅子,蒙歌还没全数卖出去。”

  “……”

  “在你去我府中做当家主母之前,不用担心这事儿。我省得。”

  他省得什么?提防蒙歌一再往外送家中财物?这与她有什么关系,谁要做那劳什子当家主母!

  “……”

  在叶惊阑同云岫闲聊时,蒙歌和金不换把满大街跑的荷包给捉了回来,撂在叶惊阑跟前。

  “公子,有钱吃饭了!”金不换兴奋地搓着手,不同于蒙络刚才的局促不安,他脸色红润有光泽,咧着嘴憨笑着。

  “别把你的哈喇子滴我妹头上。”蒙歌一把推开了一脸痴笑的金不换,伸出手摸了摸蒙络的头,“络络可满意为兄这般护短?”

  “呸!”蒙络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蒙歌脸上堆着笑,慈祥地凝视蹲坐在地上的蒙络,这是个香喷喷的,诱人的,令人沉醉到无法自拔的……荷包。妹妹是什么?妹妹可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络络,将你的体己钱交给哥哥可好?”

  “不好!”蒙络抱胸,死活不肯交出她鼓鼓囊囊的荷包。

  “既然你不仁,休怪哥哥不义了。”蒙歌双手托起她的腋下,抓牢了她的胳膊,冲金不换努努嘴,“瘪三快搜袖袋,腰身,左不过这两个地方。”

  金不换没有管蒙歌如何称呼他,他只是配合着蒙歌,饱肚子是当务之急。

  蒙络小腿儿死命地踢踹,恨不得以死捍卫自己的钱币,金不换也结结实实地挨上了几个大脚印子,可这并没有制止两人强盗般的行为。

  金不换闪避了一阵,瞅准了某处藏着的一角藕色,一抓即中。

  绣着古怪图案的荷包被金不换打开,金叶子,金锞子,银币,铜钱,还有一串翠玉珠子,好不阔气!

  蒙歌收走了金不换大掌托着的荷包,从中挑了些银币和铜钱,再摸了两三片金叶子揣在怀里。

  脚落地的蒙络噘起嘴,黑着脸仰视蒙歌,就差将“还钱”写在脑门上了。

  “络络的一饭之恩,为兄没齿难忘。”他将荷包搁在蒙络老早就伸出的手心。

  “从此以后,你不是我蒙家人。”蒙络使出吃奶的劲往蒙歌的黑靴上踩,霎时出现一个灰灰的印子。

  “城主府的第三棵梧桐树下埋了个坛子,坛子里有些话本子,我回去便烧了它。”

  “别!”蒙络扑到蒙歌身上,用头大力砸着他的身板儿,带着哭腔说着,“那些都是孤本,你烧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我又不看。”他对那些无从验证的只存在于民间传说的机关陷阱是没有兴趣的。

  蒙络悲从中来,忍痛从怀里再摸了一颗金锞子举过头顶,脆生生地唤了句:“哥哥!”

  蒙歌还没来得及将这颗金锞子收入囊中,另一只手便横过来带走了。

  “看样子,你们还需要消耗一会儿体力,我与金不换先去换些吃食。”叶惊阑大步往前迈。

  金不换紧随其后。

  蒙歌搓了搓鼻梁,赶忙跟上。

  蒙络在大街上跺脚,怒嚎:“我不喜欢他们!”

  云岫带着浅浅笑意往另一条道上走。

  蒙络叫住她:“你往哪里去?”

  “我方才用过午膳了,在附近溜达两圈消消食。”她偏过头答着,这丫头凭好恶来决定是否与你说话,眼下对她的厌恶程度减轻了不少,那两个与强盗无异的男子荣获蒙络的黑心烂肠排行榜一、二名。

  “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蒙络沉下脸。

  “我答应过你什么?”云岫故作不懂。

  “你这个骗子。”

  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五个字,对云岫来说便是不痛不痒。

  骗她什么了?云岫记得很清楚,当时蒙络在和她说如何换回樱之的时候,她可没点头同意。

  云殊城外这几条道,沿途都有摆摊的小贩,他们对如何赚取银子十分敏感。

  云岫很确信自己听到的是红楼的声音。

  怎会一眨眼就遍寻不见?

  “这位兄台,你可是想要进城去?”有一摊贩拦下了别着剑的赶路人。

  穿着白衣的剑客因摊贩横臂一挡停下了匆匆往前赶的脚步。

  云岫暗道:处处是白衣,让人恶心。

  “是又如何?”剑客的语气不大好,他瞥见了摊子旁边悬挂着的一柄带环的大刀。

  剑是白刃中的君王,高贵,优雅,平衡。练剑之人归属于习武之人,不仅会先养三分恶气,还会不自觉地养上傲气。这种傲慢来源于他们手中的剑。

  与剑不同,刀是兵器中的狂客,粗犷、暴力、直接。而更为好笑的是刀客们常觉得剑是虚伪、骄狂、自负的。

  两者通常不能并存。

  或者说互相嫌弃。

  “在下斗胆奉劝兄台一句,此为非常时期,千万别踏足云殊城。”

  云岫本是在寻找红楼的身影,听到这一句,放缓了步子。

  她无意瞄到,大概是六环刀,这个摊贩的功夫不会太差。

  剑客别着的剑未出鞘,她无从判断他的功力深浅。

  究竟是好心提醒还是不怀好意地下套,云岫不得而知,她假装在寻觅一处小摊落脚吃上一碗饺子。

  “兄台有所不知,云殊城戒严啦!”

  剑客拧着眉头,“为何戒严,怎么无人和我说起?”

  “你且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好手段,巧妙地卖出自己摊子上的一碗简单吃食。

  云岫一步跨过,坐下。

  “姑娘想吃点什么?”

  “路过,讨口水喝。”云岫腆着脸说道,她觉得自己的脸皮越发厚了。

  秉持着“来者是客”的原则,摊贩还是给云岫倒了一碗水。

  “多谢。”她小口啜着清水,拖延时间,只想把小道消息给听全了。

  小摊主是个话多的人,给剑客上了一碗面之后径自坐下,“最近云殊城出大过入,要想进城,得查清你族谱,看看有没有哪个先辈犯过事儿。”

  “我可从没听说过。”

  常住民也没和云岫说起这事。

  小摊主挑挑眉,笑开了:“你要是听说了才奇怪,我都是今日才收的风,前两日只不过有点奇怪罢了。”

  “进云殊城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从没有过查证清白,城里出什么事了吗?”他吹开面汤上绿油油的葱花儿,喝了一大口。

  “王爷病了。”

  “生老病死为世间常见。”

  “据说……”小摊主凑近剑客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着。

  云岫什么也没听见。

  剑客的双眼霎时瞪大,惊恐万分。

  “你可别胡扯,这事要掉脑袋的!”

  “可靠着呢。我没那个胆子胡编乱造。”

  “我姑且信你一信。”

  剑客结了钱起身离去。

  小摊主摇摇头,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我可真是个善人哪。”

  善人把要入城的人劝回了老家,他认为这事可以在阎王爷的功过本上记一笔,待他去到轮回时给他下一世安排个好去处。

  “你可见过一个女子,面相清秀……”云岫决定问一问有没有人见过红楼。

  小摊主笑道:“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其中九成是男子,少之又少的姑娘,要么男女不辨,要么面似嫫母,哪来的面相清秀。我瞧着姑娘倒是眉眼不差,但姑娘不会问我见没见过你自己……”

  “一个老是想别人尝尝她的鲜肉汤的女子!”云岫打断了他的话,红楼在岛上的习惯便是要他人喝上一碗鲜肉汤,到了云殊城多半是不会变的。

  “鲜肉汤……”小摊主挠了挠头,“我只听过二公子最近几日食欲不振,靠鲜肉汤吊着命呢。”

  “二公子?”

  “就是世子爷,在云殊城我们都唤他二公子。”

  老的小的都是病秧子,云殊城当真是个好地方。

  云岫才不会相信在岛上那般折腾人的狗爷会突然缠绵病榻。

  “小摊主可知他害了什么病?”

  “不可说不可说。”

  “一颗金锞子。”她惦记上了蒙络这个满大街跑的荷包。

  “钱货两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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