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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海水的滋味


  “不成,红楼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毁人一生。”穆虚厉色低声道,他想同红楼讲道理,让她放弃这个糟透了的想法。

  他心知,红楼有着少女烂漫之心,就喜欢做这些荒唐事儿,可是这关系到另外两个人的一辈子,他不能纵容红楼犯浑。

  “说得也是……”红楼会意,不再提及此事。

  穆虚揽过她的肩膀,温言细语地哄道:“将你这牵红线的本事用在你我之间便好。”

  不得不说,平常冷漠到跟一块行走的冰块似的穆虚一遇上红楼,瞬间化作一池春水,暖了堤岸上的二月柳。

  叶惊阑在榻上躺平,默默记下了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哄逗招数。

  红楼的余光瞥见云岫心不在焉地坐在炉火边的矮凳上,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支起下颌,另一只手用长勺搅着锅里的汤,她急忙说道:“你都熬好了,快将火给灭了。如果再煮一会儿,我这锅就可以不要了。”

  “为何?”云岫茫然地抬头。

  叶惊阑眼皮都不带掀一掀地说道:“锅里的汤都快没了,你是在炼制长生丹吗?”

  云岫低头才发现汤汁一直在沸腾,她不仅忘了把柴火抽出,以小火慢炖,还忘了及时端起,现在汤水少得可怜,都快烧穿锅底了……

  她的两只食指轻碰,自指尖凝成霜雪,而后分开,霎时间两手被冰霜覆盖。

  云岫抓上了锅把子,一鼓作气地端起,放在甲板上。

  “呲……”木板被熨烫成炭黑。

  叶惊阑含笑望着捏着耳垂的她,“你可以直接灭火的,这样锅还在架上,你的手也不至于被烫到。”

  他徐徐走向云岫。

  蹲在她身前,摊开手心。

  “给我瞧瞧。”

  云岫不由自主地拿下一只手,递到他眼前。

  视线所及之处,指腹尽染绯红。

  他执起她的还留着疤的手,放在脸边。

  冰凉的触感,她手指稍许微动。

  “我以为你当真是个铁人儿,不知伤痛为何物。”他轻吹着她的手,“原来仙子落凡尘,同普通人家的姑娘无有差别,还是会有常人知觉的。”

  云岫默然,目光定在他的脸庞。

  “一直看着我作甚?我脸上生了花吗?你的手不疼了?看来我这‘疗伤之法’还有些作用。”叶惊阑调侃道,随后故作惊讶,惊讶于他误打误撞的“成功治疗”。

  七嘴八舌的声音四起,叶惊阑回头环视,勾起唇角,“姑娘们,我们现在来玩一个游戏,我数三下,你们从我眼前消失可好?若是没有……”

  话未说完,但围成一圈的女子瞬时明白,这哪是什么游戏,分明就是威胁。

  对于没有消失的人,无人能预判到他会对其做出什么事来。

  或用作鱼饵。

  或挂在桅杆上当风向标。

  “一。”

  作鸟兽散,慌乱之中,有人丢了珠花,有人掉了绣鞋,有人摔倒在地无人关心。

  “二。”

  甲板上的脚步声还是有些杂乱,但已是轻了许多。摔倒的人自己爬起,找寻离去的方向。

  “三。”

  除被他捉住手腕不让离去的云岫,甲板上干干净净。

  心旷神怡,连拂面的海风里带起的咸腥都没那么刺鼻了。

  “你想走?”叶惊阑看着她欲抽离的皓腕在不安分地晃动。

  “男女授受不亲。”

  “除了拿这一句压我,还有什么新招式?”叶惊阑紧盯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目光不住的闪躲。

  暗自体味着她的娇羞。

  那时敢一指挑他下巴,嗤笑他没有“叶惊阑”美的云岫,和现在动不动就脸红,别扭的云岫,判若两人。

  转念一想,她只有醉酒后才会放浪形骸,平素还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

  “你这样,不成体统。”云岫思虑片刻说道。

  叶惊阑忍着笑,她憋了这么久,竟只有这句话。

  吻落在她被烫起红晕的指尖。

  “我去尝尝你熬的汤。”叶惊阑起身,往她放在一旁的锅走去。

  看这一锅糊状物。

  先观色泽——乳黄色中带黑,骨头汤竟被熬出了如此颜色,不知该夸她比之常人更加厉害,还是对她毫无天赋的厨艺嗤之以鼻。

  再嗅汤味——难以言喻的味道,生平第一次知道大棒骨熬制的汤能散发出这般怪味。

  后尝浓汁——一言难尽,喝一口解千愁,再喝一口百岁无忧。死都死了,当然无忧。

  仅一口,使得叶惊阑哽在喉咙里迟迟不肯有所动作,吐掉不大礼貌,会让熬汤的人难过,吞下又觉亏待了自己。

  思来想去,还是咽了吧。

  这一段心路历程不简单,包含了辛酸,艰苦,自我抗争等等不可对外人说道的内容。

  “很……不错。”最终选择以微笑来应付满脸期待的云岫。

  “难得有人一尝就喜欢,若不嫌弃,便送你喝了。”云岫对肯定自己手艺的人,大方相赠一锅汤。

  叶惊阑猝然陷于无穷无尽的懊恼中。

  为何要好奇?

  为何要以身试毒?

  为何要违心地赞美?

  三问自己,没有结论,更没人能给予他答案。

  闷头喝了两碗,他感觉这股热流在胃中翻腾,搅动风云,撕裂混沌,恨不得自插一刀脱离苦海。

  犹豫再三,还是顺应心意。

  “好物当与人分享,姑娘要不也试试?”叶惊阑盛了一小碗,递到她手边。

  想到厨子都会品尝自己的手艺的。

  云岫小心地接过,用小勺子舀一些汤汁,润在舌尖上。

  “……”

  她放下汤碗,抿唇不言。

  她以为叶惊阑是真觉得不错,一口气喝下两碗。

  发觉她古怪的神色,叶惊阑模仿着穆虚哄红楼的模样,“世间哪有人十全十美,你只不过是不大擅长肴馔罢了。”

  好像不擅长的不仅仅是在灶上之功,还有……音律。

  那种神似老妪出恭的琴音,暂且不想再回忆。

  “公子!”小王八跌跌撞撞地奔到甲板上,胸前护着一个瓷罐儿。

  紧随其后的是何不愁。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来,生怕晚了就被这只笑面虎给宰了。

  “这是我给公子准备的鱼线,极有韧性。方才给刷上一层红漆了,保准公子看的一清二楚,想不看都不行。”小王八掀开瓷罐的盖子,拈了一根鱼线。这是从狗爷那里顺来的,天知道是什么制成的,能把叶惊阑应付过去才是硬道理。

  “公子你别管短腿乌龟粗制滥造的红线,先瞧瞧我这根竹竿子,我在船上寻了好久……”何不愁献上他的竹竿,怎么得来的?张青平时爱钓鱼,他去偷了张青最喜欢的那一根鱼竿子,卸了上边的东西,直接给扛过来了。

  叶惊阑装作勉为其难地收下,“虽是还未达到我的标准,姑且算作成了吧,劳烦二位小哥了。”

  两个人长舒一口气,原以为这个不好伺候的“扶疏公子”会挑好一阵的毛病,不曾想过这么轻松就过了关,还得了一句道谢。

  叶惊阑挥挥手,小王八和何不愁如同来时一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可不能碍着公子的眼。

  贵在识趣,难在识趣。

  叶惊阑不紧不慢地开始折腾他的钓鱼竿。

  小王八和何不愁挺会来事儿的,他们为他准备了零散的物什,如滑轮,鱼饵。

  不愧是在狗爷手底下活了这么久还没死的千年王八和绿头鸭。他们察言观色、自行补救的本领已达顶级,世上应是少有敌手。

  钩子系好之后,叶惊阑用劲扯了扯,结实的很呢。

  “姑娘,我们来打个赌吧。”

  云岫不解地问道:“赌什么?赌注是什么?”

  “赌在午时之前我能钓上几条鱼,谁给的数更为接近就算谁赢。赌注还是免了,就讨个彩头吧,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叶惊阑的拇指和食指比划出“小小的”是怎样一个小法。

  云岫瞧着,好像是挺小的。

  她点头应了,随口报了个数:“就八条吧,算是个吉利数。”

  离午时不过两个时辰,钓鱼很是消磨时间,两个时辰太短了。而且船在航行,鱼群定是离得远远的,八条鱼都是高估了他。

  “那我赌十六条,好事成双,两个吉利数。”

  云岫心想着,这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奇怪人,明知自己已经估多了,还敢往上翻倍。

  他讨来云岫的矮凳,将手中连着鱼钩的线丢了出去。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熬人。

  竿子就在手边,他在等待鱼儿咬钩。

  “云姑娘。”

  “嗯?”她坐在梨花木榻边上等待结果。

  日头渐渐正了,这人还未钓上一条。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赌局是她赢了。

  “如是你赢了你会提什么要求?”

  她脱口而出:“你离我远一点。”

  “那我想,这个小小的要求我无法满足你了。”

  “难道你还想耍赖不成?”云岫带着些微愠怒,这是她摆明了快要赢下的局,叶惊阑到最后关头瞅见自己回天乏术,竟然想反悔。

  叶惊阑一笑,“我从不耍赖。”

  “那你怎会说无法做到?”

  “因为……”他猛地拉起鱼竿。

  然而上面不单是没有鱼,甚至闪光的鱼钩上连鱼饵都没挂。

  看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输掉这场赌局。云岫如是想着,却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做不到。

  只见叶惊阑一条手臂忽然展开,收拢手掌。

  衣袖被海风吹得如同旗帜翻卷。

  “起。”

  手掌再次放开之时,随之掀起的浪头与船身平齐。

  微抬臂膀,海浪骤然涨高。

  簌簌落下的,是映射着斑驳日光的水滴,以及十数条鱼。

  云岫点了点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六!

  “你居然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她没想到是的叶惊阑会为了赢下赌局不惜使用强劲内力御水,再靠意识挑拣肥瘦相近的鱼,横着一排摆开。这个男子一次次让人惊诧不已。

  叶惊阑答道:“我们打赌的时候你并没说不能使用御水术。”

  “我们赌的是‘钓’,不是‘捉’。”云岫刻意强调了二者的区别,想让叶惊阑明白他违背了约定,靠不正当手段取胜。

  她还是低估了叶惊阑。

  “我如红楼所说,以脸面钓鱼,鱼儿主动送上来的。”

  “……”

  又听得他轻飘飘的一句:“美而自知,我这样实诚的人,世间少有。”

  “……”

  “别动。”叶惊阑忽道。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挑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在阳光下倒映着斑斓万象。一小滴里似凝聚暖春桃英、炎夏芙白、金秋稻黄、寒冬雪色。

  甫一扇动。

  这一滴水珠儿自睫毛上坠落。

  数不胜数的景致随之没入尘埃。

  又好似掉进了他的心湖,只听见“叮”的一声,一圈又一圈往外扩散的清漪。

  情不自禁地靠近她。

  冰凉的唇没带任何绮思地印在她的长睫上。

  唇上仿若还有那滴从海中来的水留下的微微涩咸。

  云岫怔住。

  他舔了舔嘴唇,而后再度笑起,“原来海水是这般滋味。”

  “什么滋味?”她木然地问着,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也许隐隐躁动的心想要知道吧。

  “涩甜,咸腥。”既然她问,那他就一本正经地答。

  云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触了触他的睫毛。

  而后将手指尖放在唇瓣上。

  舌尖快速地舔舐一圈。

  “无味。”

  叶惊阑随即笑开了,“刚才没有水滴落在我眼睛上。”

  云岫恍然大悟,适才她没有想明白为何叶惊阑会说知晓了海水的味道,原是因了有海水滴在了她睫毛上。

  “我赢了。”

  以手遮额,望向天空,不偏不倚的正午。

  再看看地上排开的海鱼。

  叶惊阑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

  云岫收回神行在外的思绪,直勾勾地注视他深邃的眸子,想从里面看出会否有不一样的情绪。

  “不够光彩。”她板着脸指责他。

  “我非君子,要什么光彩不光彩的?”叶惊阑一摊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云岫头一遭见人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是君子的,她拱拱手,说道:“既然公子脸皮比城墙拐角都要厚上几分,那我愿赌服输。”

  “其实啊……”他在脑中预想了无数情形,最终敲定其中一种,“我的小小心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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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雕小剧场】

  狗爷:老子今天就要去花楼找小娘子。

  晋南笙(把玩着手中的小剪子):我有一把锋利的小剪子。

  狗爷(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

  晋南笙(剪子张开、合拢):我说啊,帮你解决罪恶的是非根,让你从此跟我做上最好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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