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唇亡齿寒
“石介，这几串晾完，跟我进屋喝两杯？”
敞开门的木屋里，传来一个男人浑厚沙哑的声音。
“爸，你怎么又喝酒？”屋外，一个年轻小伙责备道，正踩着凳子往屋檐下挂起一串腌制好准备风干的牛肉。“你这样喝，腿永远也好不了。”
“哎，问题不大。”屋里的男人笑了两声，“我老了，这狼骨不中用了，没酒也恢复不动。”
“恢复力变差了，更不能喝。明天临夏祭典，可别又背着我偷偷去酒屋。”石介将最后几串挂好，上下打量屋檐下一串串密密麻麻用草绳穿好的肉串。“倒时候我会看着你的。”
“儿子大了，反倒管起老子了。”一副轮椅从门口的阴影里缓缓出现，轮椅上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行，不喝。良山氏还得有你爹我撑腰呢，不给你担心。”
“……”石介叹了口气，转身去院门口柴堆里捡柴火，“爸，你别老操这么多心了，琢磨琢磨退休吧。”
“不操不行啊。”中年男人沉声道，按了按大腿，“现在半道上杀出来个摸不清深浅的南薄奎，前两天刚让我们丢了一块林子。正在这种节骨眼上，我退休怎么行？”
“爸，我可以接替你上的。”石介将柴火丢在屋檐下，蹲下身摆弄着，“我早就说过了，你就是不听。明明好几年前我狼化水平就已经氏族第一了。”
“狼化水平只是一方面。你是我良山乘的儿子，狼化当然不会差。”良山乘语气微微自豪。
“但是，现在当族长，已经不是几百年前光靠武力就能行的啦。狼族摆脱了靠打猎为生的年代后，各种产业的运营更得靠经验积累和脑子喽。”良山乘戳了戳脑门笑到。
“但是武力依旧是基本，否则没有武力，地盘都被别人抢走了，哪来的产业？”良山石介嘟囔道。
“况且，产业上的事物，你让我上手，慢慢我就熟了呀。”良山石介不依不饶，“您瞧对面的独孤氏，新组长比我还小一岁。那会儿上一任族长任职的时候，人家才16岁！”
“那是他们没办法，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你看现在新组长年轻气盛，跟南薄奎那种亡命徒立血誓，整个狼域弄得沸沸扬扬。”良山昌摇摇头，“明明就是耍性子嘛，老邻居独孤氏这下得有麻烦了。”
“是吗？”良山石介撇撇嘴，滑着一根火柴点燃手中卷好的报纸，探向摆好的柴火。“可最起码，他们的地盘暂时还没少。我们当初，是不是也应该争取一下……”
“瞎说八道！”良山昌提高了音量，“你知道血誓意味着什么吗？公开决斗可是能死人的！决斗场上要是真的有牺牲，那送命的都是一个氏族年轻力壮的佼佼者！
“况且，别说去决斗了，前两天南薄奎他们来我们这里抢地盘的时候，小楠被咬穿的腰伤超过了他狼骨快速恢复的极限，到现在肋骨都没完全长好！”
“……”良山石介沉默了，不动声色地拿起手边的蒲扇，扇动着刚点燃的柴火，升起的热流驱赶着肉串周围属于初夏的湿气。
良山昌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独孤氏这几年，本就变故不少。这下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
“……您说，独孤氏有一天会亡族吗？”良山石介低声说道。
“最好别，良山氏永远都不想有一天，绵延几十公里的边界线对面，邻居变成南薄氏。”
“独孤氏更不想。”冷不防地，屋檐上传来一个清冽冷魅的女声。“所以，我们两个氏族都需要合作。”
“谁？谁在上面？！”良山氏父子双双一惊，良山石介站起身，戒备地握紧拳头。
“放松，我可完全没有敌意。”屋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欧歌从屋檐上顺着搭界的树枝滑下来，跳到一旁的地上，抖了抖狐耳。
“你、你是什么人？”良山石介一愣，“你是怎么潜进来的？今天早晨的边卫都在干什么？”
“啊哈，这也怪不了他们。”欧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们确实很敬业，但是不巧遇见了我这只身手还将就的狐狸而已～”
“你要干什么？”良山石介依旧警惕地瞪着她。
“正如刚才我说的，我是代表独孤氏来谈合作的。”欧歌笑眯眯地摊开手，“正如刚刚二位意识到的那样，眼下贵氏与独孤氏的关系，正如唇亡齿寒。”
“等等，狐族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狼域，还替独孤氏传话？”良山乘缓缓开口道，“我无意冒犯，但小姐若是南薄氏派来考验我们的眼线也说不定。”
“我去，那条蠢狗是怎么猜到你们会这么想的？”欧歌暗自嘀咕，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铸的令牌，“喏，这是独孤氏的族长令牌，这下能相信我了吗？”
她不满地嘟囔道：“又不是谁都能使唤的起我们狐族，南薄那种货色也配让我跑腿……”
“……唔，”良山乘接过令牌仔细查看后，犹豫地点点头，“就算这真的是独孤族长的意愿，他不亲自过来，却公然派你来我们领地，不会太过招摇吗？”
“招摇？”欧歌眯起眼睛，“我可是在您家屋顶都快打个盹了。那么，我这一路走来，良山氏有所察觉吗？”
“呃……”
“而相比起我，狼人那么重的一个气味源，但凡往贵氏领地踏进一步，恐怕族内人们便纷纷有所感知，要炸锅了吧？”
“……”良山父子对视一眼，一时间无话可说。
“那……所谓合作又是怎么讲？决斗场上可是不允许氏族联合上场的。”
“那是自然，到时候参加决斗的肯定都还是独孤氏族。”欧歌笑着说，“但是，独孤氏现任族长觉得，良山氏在格斗术上与他们各有所长，现在决斗临近，在平时训练上，还是诚恳希望能得到贵氏的指点，为决斗结果增添胜算。”
“这……”良山乘和良山石介面面相觑道。
“怎么样？协助指导训练并不会有损贵氏一丝一毫，但让独孤氏赢得决斗，一定对贵氏好处多多。”
………
【狐域】
穿着白色法袍的瞑王欧言庭，握闭着双眼伫立着。
他手里一根一人高的魔杖杵在身旁的地上，正有莹莹绿光一波一波从魔杖底部发出、向四面散开，使得他脚底的地面如同抛入一枚石子的湖泊。
在外人看来，他四周是一片漆黑，反衬着地面上诡谲的绿色光波格外明亮。他聚精会神地紧锁眉头，口中念念有词。
然而，在瞑王的脑海的世界中，整个大陆的一草一木都在视线中格外清晰。
“戴珥，双儿现在怎么样了？”欧言庭开口问道，在冥冥之中注视着欧歌不远处，正遁形站在树梢上的戴珥。
“回大人，小姐的身体现在似乎还是那个新人格在掌控。小姐的人格应该还在休眠。”
“基地的人前不久来汇报说，命痕封印里，魔瞳之力的数据失前不久紊乱过几次。现在，命痕封印似乎已经开始松动了，那边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我正等您瞑视联系我呢，大人。昨天我遁形跟踪小姐时，没想到被小姐逮了个正着。”
“被发现了？从未失手的你这次是怎么回事？”
“我并没有解除遁形，大人。而是……”
欧言庭一怔：“你是说……”
“是的，大人。我可以很确信的是，在当时那一刻，小姐是通过原本沉睡着的那只魔瞳看到我的。”
欧言庭沉言道：“交换了地狱之火的力量后，按理来说她的沉睡魔瞳积攒的力量应该大幅削减才对，为什么反而活跃了起来？”
“大人，创造小姐新人格的举动，在狐族本就前所未闻，这其中变数难免无法预测。
“我跟小姐表明来意后，出乎意料的是小姐很配合我们希望她归族的想法，只不过她提出了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
“她说，一切后续行动都要在狼域即将举行的一场公开决斗后再进行，否则我们永远都无法得到她的配合。”
“……”欧言庭通过瞑视注视着树下正在与良山父子交谈的欧歌，沉思良久。“好吧，那这些日子，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同时，切记提醒她在人多耳杂处遮盖好脖子上的法印。”
“遵命，大人。”
欧言庭将魔杖底部抬起，魔杖底部发出的绿光立刻消失不见。他讲其高聚头顶，四面的黑暗边仿佛流动的液体一般，被魔杖顶部转动着的水晶球吸引这，徐徐吸收。
黑暗慢慢变得稀薄，最终消失殆尽。欧言庭四周，办公室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他睁开双眼，散发着荧光的墨绿色瞳仁逐渐归于平常。他将手中的魔杖端平，魔杖在他手中开始迅速缩小，最终变为手心里的不到两寸长的一根小银条，又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蛇形滑动至他的拇指，螺旋形环在其上，变成带着一颗绿色水晶的戒指。
“双儿这个新人格……”欧言庭喃喃道，“怎么感觉，神态有点面熟？”
突然，一幕早已尘封多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那是七年前，一个原本普通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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