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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154章


这日阳光好,我懒在船舱里偷偷吃莺莺给我找来的麻辣兔头,却听见紫来门外的声音,我怕被她发现,将一把兔头骨头藏在被窝底下,靠近门口偷听。

        是杜衡的声音,“你可听说过城西家的杨梅姑娘?”

        紫来说,“当然。这海棠城乃至京城的杨梅都是她家的。”

        杜衡饶有趣味地说,“昨日白茅去她家做客,一顿饭的功夫,只顾盯着白茅腿上的海棠花纹,后来赏了二十两银子,让她用手摸了一摸,她竟激动地留下了眼泪,砸在腿上,这下可好,又赔了十两银子!”

        “这么讲究?”

        杜衡说,“昨晚饭桌上还有别的女宾,看杨梅姑娘哭成那样,都纷纷掏了银子,竞相要摸一摸那海棠花纹。各有价格,脚底二十两,脚面十两,脚踝十五两,小腿三十两。”

        如果现在才听到这话,我一定以为有人要将白茅当做那案板上的白猪,切分出不同的价格。我推开船舱的门,赶紧让如去将白茅喊来,对他说,“你赚了这么多银子也不做个大东道,好孝敬孝敬我。”

        白茅说,“我整个人都是姐姐的,姐姐怎么这会儿惦记这一点银子呢!”

        他假意体面我,我故作心疼他,“你的病可好些?身上还痒吗?”

        白茅说,“现在夜里倒不痒,就早起老是头昏,非要灌下两壶茶才好。”

        我说,“你这病也听话体贴,晚上赚银子的时候就老实起来。”

        后来海棠城花猪的病患太多,京城听闻此处染病死了好些人,便传来旨意,城门关闭,凡有病患之家,均有官兵把守,不再让他们下水,以免传染。果然之后再无新增的病患,病症也未有几例恶化至死的,海棠城安定下来,但新的旨意未到,百姓们只能困着。

        娇俏的富贵女人模仿这些病人,即便未感染侏儒花猪病,图个新鲜,在脸上、脖子上甚至胳膊上都画上了同样的纹路。这下让官府的人更难查访,究竟谁得了病,谁是赶着城里动人的风情。她们讽刺着那些听从京城旨意的官兵,对于这些病症不以为然,笑着说,“他们还非要拦着,说不定过些时日,连咱们的女皇帝都盼着能染上这病症呢!”

        自从城门紧闭,望湖轩一下彻底断了生意,白茅听来城墙上女人们的建议,决定成为将这病症流向京城的先行者,计划独自划舟西去,为了权贵去争抢一场荣宠。

        端睿遗憾地说,“都不惜命,感觉那玄参白白死了。”

        白茅倒来安慰他,“都亏了你的医术,不然这些染病的人,只怕都要向那些海棠花猪一般,死在这湖上了。”

        杜衡说道,“说来又是另一种风情,这海棠花悉数凋落,被花猪都吃了,结果花猪死了,这海棠花又落在了人的身上。”

        我说,“难不成最后这海棠花又要回归到这海棠树身上?成了风筝一样系在树上,在空中飘荡。”

        紫来推我一下,“白姐姐不这般多情了,忧愁倒是长到了你身上。”

        白茅临走去京城的那日,湖面上突然划来了一艘比望湖轩还宏伟的楼船,却站着满满的官兵,紫来玩笑说,“这肯定是京城的气派,不会是女皇帝听说了此地的风流,来接白茅的吧?”

        她们渐渐向我们这里靠近,众人心怀忐忑地看去,停下送行,看着那船渐渐贴向望湖轩停泊。半晌才有两个女官模样的人过来,一高一矮,衣着富贵,但面如秋水,看到紫来才问,“这里谁是南安姑娘?”

        紫来指向我说,“她便是了。”

        两个女官走到面前,高个的女官说,“我是宫里的秋雁官,主管刑事,她是清酤官,主管礼仪宴请。我们来此问你,听说你能将这船划到天上去?”

        我摇头,“那是海棠树的神仙看我们虔诚,将我们那艘船牵上天。”

        她说,“这也说明你与天上的神仙有缘,就这,足够给吾皇效忠了。”

        “效忠?”

        “对啊。”她笑着说,“吾皇有旨,召南安姑娘进京。”

        我顾虑的并不是这个,只能点头说,“吾皇找我有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

        秋雁官缄口不言,倒是另一个清酤官弯起眉毛,悄悄地说,“委屈不了你!”

        紫来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说,你这下真要成为护国夫人了!

        下午望湖轩就跟着官船向京城开去,白茅和杜衡的两艘小船直接栓根绳拉着,担心那些神仙再派小妖怪来找姐姐的麻烦,便让她那艘乌篷船也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京城驶去。我让白茅躲在船舱里,怕女官看到他的侏儒花猪病,惹了麻烦不好。郎方和如去趴在船边看风景,十足雀跃,只有端睿一个人满腹心事,半天说了句,“此去京城,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白茅在船舱内悠闲着写着字画,我玩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宫?说不定你真被女皇帝看中,封个大官做呢。”

        他笑着说,“我是带病之身,京城还忌讳,不好冒这个险。况且宫里是女人的地界,我不能抢了姐姐的风头!”

        我看他笔下的字,倒没了平日里的灵气,“你去京城,是不是还有别的牵挂?”

        “只是害怕罢了。毕竟海棠城就是这么多年去过最远的地方。”

        我问,“你还会思念儿时的家乡吗?”

        他手中的笔锋一乱,成了一团糊,“我不愿想起,爹娘生我,和我的哥哥们一样,只当作卑微低贱的奴隶,打骂使唤用的。”

        我问,“你要名声做什么,海棠城的银子还不够你赚的?”

        “还不是替姐姐赚的。”白茅放下笔,回忆说,“我有个青梅竹马,从小在河边嬉戏,山间玩耍。多少年,她说着孩子的顽皮话,说她娘在京城做官,如果高升就要将她爹和她接走。那一日我哭了,她安抚我说,即便她去了京城,等长大后,也要用八抬大轿来迎娶我,我卑微的日子从此有了盼头。后来我大病一场,被爹娘遗弃,被人拖上了船,来了海棠城。但这两小无猜的陪伴,始终是我一份记挂。”

        我猜测,“所以你要去京城,想遇见她。”

        白茅依旧沉浸在回忆中,“记得她最喜欢松柏,说是刚硬忠贞之树,傲骨峥嵘。相信我有一日也能嫁作人夫,那时我要在院落里种下两棵松柏,权当儿时与她的约定,只要我眼见时,勾起心底的回忆,便一切安好。”

        “你喜欢陪伴在她身边,就像树一样?”我问,“可是为何当初要离开呢?”

        白茅神秘一笑,“我不可能只因为爱慕她,而忘了自己恶心的日子。”

        这话像是在提醒我什么,我问,“你还想再见到她吗?”

        白茅收起手中的笔,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把她杀了!”

        我心中一抖,竟是这样的蛇蝎男子,“为什么?”

        “那年她生辰,我跑了一个月的山野,折下最苍劲的一枝松柏送给她,可是她却让我像奴才一样跪下给她磕头。”

        “为什么?”

        “因为她长大了,也学会了尊贵有别,知道我是活在沟渠里的人。”他笑着说,“我先是跪下,她低头摸了摸我的头,像安抚一只狗。然后我一下站起身将她掐死。看她奄奄一息挣扎的模样,觉得比认识了这么多年的那张脸,更美了。”

        我此刻一定像一只呆鸡,傻傻地看着他,他不以为然,冰冷地细数着这些年的日子。紫来进来,他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在一张张扇面写着古人的诗词,好像刚刚那个残忍的故事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紫来看我愣愣地,问白茅,“她怎么了?”

        白茅笑着说,“她好像做了个噩梦,这会儿还没醒吧。”

        紫来到我耳边悄悄地问,“又梦到南石了?”

        我推她,“瞎说。”

        白茅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我看南安姐姐的眼中似乎有一个人的影子。”

        我说,“你怎么也神叨起来了?”

        他继续对我说,“南安姐姐认真听我说的故事,因为你想从我的故事中去找到你的答案。可惜我的故事太诡异,只够你一声叹息。”

        紫来问他,“那你判判,南安姑娘要一个什么答案?”

        “或许是曾经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从前她不以为然,也不珍惜。后来人不见了,她可能要问,这人怎么不来找我了?”白茅翻着手中的扇面,“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甚少,比冬日里开出桃花还难得。谁愿意白白等着?”

        我平日里倒少和他聊天,竟不知他看人如此通透,问他,“你日日陪伴在姑娘身边,哪里是你的南墙?”

        白茅摇头说,“姐姐你糊涂啊!我那是为了银子,才与她们朝夕相处,都是不能入梦之人。”

        紫来笑着说,“这就对了!入梦就是有缘之人。”

        这话明晃晃地说与我听,我却不愿领她的情,白茅说,“南安姐姐,在海棠城等不到的人,说不定在京城就遇见了。”

        紫来问,“这又怎么说?”

        “宫中刚来人,南安姐姐并不多问,就答应来京城。想必她心里也知道,树挪死,人挪活。此处等不来人,不如换个地方寻去。”

        紫来笑得撒欢,我讨厌他们这般戏弄我,似乎将我拔得体无完肤,便出了船舱,找其他人去了。

        五日后,这船终于停泊在岸口,换上两辆马车,白茅和杜衡自行去找乐子去了,清酤官带着莺莺、端睿、如去、郎方去驿馆。又来了一位宫里的女人,自称为天恩官,一身夕阳的道袍,却面若桃花,稍显富态,身后跟着两排侍卫,气派倒不小,乍一看,还以为是曾经的蔷薇嫂子再世为人,来找我前世的麻烦。

        她与秋省官说了几句话后,让我和紫来上了另一辆马车,并未进城,而是穿过热闹肮脏的渔市。偏这时秋省官和我们问起白茅,“这位公子倒富有书生气,颇有遗世之风,不知他跟着来京城有何打算?”

        这话被端睿听到了只怕又要气得吹眉毛。紫来故意说,“他为了见识京中繁华盛景,再替富贵姑娘疑惑相思、疏散心中绵绵情意。”

        天恩官正襟危坐,不感兴趣,秋省官眨着眼说,“今日将你们送进宫,之后我再去找他。”

        紫来问,“这几日在船上,你怎么不找他?”

        秋省官按捺自己的蠢蠢欲动,“毕竟有公差在身上,而且他日日在船舱中写字,我只以为他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所以不敢打扰。”

        我仿佛能看到白茅在京城中将自己的名声鼓弄得风声水起,姑娘们在他身边络绎不绝。这马车绕着城墙渐渐行至一荒凉地方,终于停下,一阵叩门声提醒我们下车。

        我和紫来跟着两位女官走下,却看见一片焦土,面前一个四方的深坑,四角各站着三名带刀侍卫,深坑里跪着三四排蒙着眼睛的人,他们穿着破烂的囚衣,口里塞着布带,发出一片呜咽之声。天空中飞过几只乌鸦,打斗两下栖息在烧焦的树枝上。

        我吓得扶着肚子,生怕一下站不稳摔倒,坏了我一厢挂念。秋省官收起刚刚逗趣的笑容,换一脸威严,指着那深坑中的跪着人说,“你还认得她们吗?”

        我认真打量,才明白她们是南安姑娘的家人,海棠城府邸中的旧相识。我预感不妙,捏紧手中的法术,准备随时将身边这两个女官和十来个侍卫杀死。

        我说,“老祖宗好像不在其中。”

        秋省官说,“她死了。”

        我问,“你们杀死了她?”

        “不是。是你的家人们杀死了她。她们在逃亡中散尽金银,也无法获得安宁,最后流落在荒野街头,为了保全自己,她们竟然联合将那老祖宗拖去向官府举报,她不堪侮辱,撞死在衙门的铁门上。”

        我长叹一口气说,“原来如此。她们不仅无用,还残忍。”

        紫来悄悄在我耳边说,“还好端睿没跟来。”

        我问秋省官,“那你们带我来此处是做什么?”

        她说,“只是让你来告别。上车吧。下面我们就进宫了。”

        莫名其妙地看到消失的故人,但他们并不知晓我再次路过他们身边。这女皇帝也奇怪,让我来见故人,是威慑我,还是将他们的生死作为与我谈判的砝码,这让我苦思冥想,也难寻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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