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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这葬礼筹备的事就交给了瓷面狐狸,于是在第三日,巫山书院刚发榜完,峰青就带着几个小厮将祭坛摆了起来,人群渐渐围了起来,好奇这像葬礼又不是葬礼的一幕,直到姐姐和我们一众青衣素服出门,这些男人们才神情肃穆起来。姐姐站上祭台,朝天跪下,在水华的声声琵琶中,娓娓道来了自己胡编乱造的身世。

        “我和妹妹出身在南山之南的渔村,一家人以打渔为生,正逢几年好收成,家里盖了大房子,雇了几个小厮奴婢。本来从此过上了安定的日子,结果我的妹妹生了一场怪病,只是要吃,不吃她就呕血,从此便再也瘦不下来。虽然家里也够银子给她吃,可是看她一直发胖,渐渐积攒出各种虚弱的病症,让家人着实担心。”

        这戏本子姐姐并没有事先告知我,但这句话,却让我全身的肥肉微微发颤。

        姐姐继续说,“父亲请了多少名医来家中查看都不见效,后来有个道士说,崆峒山上有一味天然的药材,生长在湖里,病人需浸泡在湖水之中疗养,虽然不能保证此生能瘦下来,但是至少能控制住病情。”

        这话一出,众人盯着我来回打量,也纷纷认同姐姐的话。人群中有人问,“听说那崆峒山妖魔鬼怪甚多,所以常人从来不敢靠近。两个姑娘居然去了?”

        “父母亲要照看家中的生意,自然不能抽身,于是年迈的爷爷带我们前往。在那住了一月有余,看妹妹病情好转,便起身回家。”

        又有个妇人问,“那湖水真的有疗效,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

        姐姐说,“只记得在半山腰上,湖边上有颗海棠树,春天的时候,海棠花瓣会铺满整个湖面。”

        另一个公子说,“姑娘,你继续说你的故事。”我偷偷瞄了下人群,暂未看到青林的身影。

        姐姐抽泣了两声,用白手巾擦拭了几滴眼泪,继续说,“回去后,只看到家里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原来在我们去之前,家中无意中失火,已经烧了三天三夜了。再找到爹娘的时候,已然是两堆灰烬了!”

        祭坛前中央两个白色瓷坛子,想必就是我那故事里爹娘的灰烬,上面写着家父、家母,还有名字,我忙不迭地趴上前去假哭一团。却有个不怀好意的人问,“既然是三天三夜的大火,那你们怎么知道这坨灰是爹,那坨灰是娘呢?”

        映山本来目光放在姐姐身上,这会儿马上扭头,恶狠狠地盯向人群,可是拥挤的人太多,却不知说此话的人所在何处。

        姐姐听到这话,两行泪簌簌往下落,还没等娉婷和豆蔻上前,映山和文三娘先上去搀扶一把,就这样,姐姐瘫坐在文三娘怀里,这一幕,竟让我想起以前在崆峒山,姐姐和我在婆婆怀里腻歪的时光,竟然有点想笑。

        姐姐从怀中抖抖嗖嗖地掏出了一只金钗说,“这枚金钗是爹娘大婚时候,爹亲手给娘戴上的,到死了,也留在了娘身边。”

        水华的琵琶正好也弹上了一个高潮。连我也要被感动了。

        众人都唏嘘一阵,感叹人世无常。有客人提议要捐银子,将爹娘的墓地好好修一修,姐姐说不必了,已经花钱为爹娘在城外修了个墓,今儿正好是父母的忌日,所以要将携带多年的骨灰安放起来。

        我悄悄问站在一旁的峰青,“这墓是你找人修的吗?”

        峰青点点头说,“这两天赶出来的,那石碑上的字还热着呢。”

        瓷面狐狸变身的白衣道士喊道,“吉时已到!孝女送双亲归冢!”

        另外两个小道士举着经幡开路,姐姐和我起身,一人捧起一个白瓷坛子跟在后面,身后是文三娘、映山等一众白衣姑娘跟在后面。本来应该是乔婆跟在我身后的,可是她觉得是一场骗局,便不愿参加,留在海棠阁里准备饭菜。瓷面狐狸一路念着讳莫如深的经文,如同咒语一般,将两边的人说弄得个个鬼迷心窍、心驰神往。

        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眼牡丹坊,那蔷薇嫂子正站在阁楼的窗户前,细细打量这一出闹剧,正如同青锁姑娘伤心戏的晚上,我和姐姐守在屋顶观察一样。

        刚出城,沿路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还增添了几位同行的渔夫和菜农,早上集市卖完了货,这会儿也跟着出城,又有些无事可做的妇人,还不着急回家做饭,想来也未曾见识过海棠阁的新姑娘,当做每日的热闹看看。

        一个妇人上前撒泼,“你们巫山巷的女人不消停一天不行了是吧?”

        映山马上冲上前去,“怎么了?抢你家男人了还是烧了你家的牌位?”

        还没等那个妇人分辨,那位人老珠黄的黄夫人倒是出现了,先是冷笑了声,“看看,巫山巷的姑娘们组团出来骗人了!”

        然后上前一把抢走我手中的坛子,“我赌这里面就是些香灰罢了!”说完便拧开盖子,将鼻子靠近闻。映山看得不服气,挤过去将那坛子抢过来,举过黄夫人头顶,一把将里面的灰烬倒在她头顶上。黄夫人被这意外的举动吓坏了,捂着头一边尖叫一边乱跑,“死人了!要死人了!”

        一阵风吹过,这些灰烬席卷在空中,倒成了晚春时节的一场细雪,道出无尽的曲折和委屈。众人都看呆了,这可怎么收场?

        映山冲着黄夫人骂道,“现在闻得真切些了吧?是香灰吗?檀香还是沉香?”

        黄夫人握紧拳头要过来和映山厮打,被其他妇人拉劝着,她嘴还不停下,“你把人家爹娘的骨灰泼我身上,就算她不忌讳我还忌讳呢!”

        映山也骂道,“你会儿你又承认是骨灰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贱嘴!”

        众人又忙不迭地把映山给拉住。

        姐姐顺势跪坐在地上,哭成一团,我不哭也不好意思,正好手中的坛子没了,就挽着姐姐的手,也装模作样抽泣了两声,可是怕别人看出我是假哭,只能躲在姐姐身后哼哼唧唧。

        我偷瞄那黄夫人又闻了闻那些骨灰,在手指间戳了戳,如梦方醒地叫道,“这根本不是骨灰,你们看看!骨灰会没有一点碎骨头吗?这些巫山巷的女人就是做戏给大家看的!骗你们家男人的银子呢!”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不敢摸,只是嗅了嗅,像闻着一锅炖了整整一天的排骨,说,“好像确实不是骨灰。就是一般烧尽的灰。”

        渐渐有人小声嘀咕,“原来是在骗人。”

        这种声音越来越多。黄夫人像是得了把尚方宝剑,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在前头,骂道,“这种女人,什么都能卖,能卖笑能卖哭!但凡能吸引男人们主意的由头,她们都能想得到,而这白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可否还记得,当初那猪屁瘟泛滥的时候,是谁坐在那花车的顶上,吸引了整个南安城男人们的眼光?那一次为的是救回那栋破烂的海棠阁,今儿又整出一副卖身葬双亲的凄凉样子,是想让你们男人回家搬银子给她投票呢!现在想想,说不定那时的猪屁瘟就是她们蓄谋陷害的,这些手段,她们这种没皮没脸的女人,用得最顺手!”

        虽然几乎被她猜透了,但是没凭没据的,我听着也生气,上前要理论。可是这荒诞的猜测倒让其他妇人觉得牵强附会,纷纷笑她说,“还好没让你去衙门判案子,不然非要冤枉了人家不可,你上次在牡丹坊受了委屈,干嘛非要在海棠阁的老板身上要回来,我可不记得人家白老板与黄大人有什么纠葛?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好好教训那位青锁姑娘才是正经事。说起当时的猪屁瘟,我记得你也得了吧?那屁放得震天响,可不比巫山巷的姑娘们逊色,一个顶人家十个,我那时看到你的裤子都打黄了!你要是说是白老板作祟,我可不相信,人家好好地坐在家里寻不痛快,非要找满街的屁来闻,身子才更清爽些,是吧?”

        这通话倒让人笑了出来,我也没必要冲着她一通对骂。黄夫人也觉得理亏,只能捏着手里的灰说,“可是这灰是假的,那这葬礼也是假的,这又怎么说呢?”

        突如其来听到青林的声音,“想必这位白姑娘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与自家妹妹本来就失去双亲、孤苦伶仃留在世上,又恰逢爹娘的忌日,无论拿出什么相思记挂之物,都是祭奠一场。大家又何去纠结这是否是其爹娘的骨灰呢?难不成人家还会拿自己双亲的过世来玩笑,来博得同情吗?”

        姐姐终于等来了青林。他像一阵晚到的春风,走到姐姐身边,扶姐姐站起来,又说,“而且姑娘从未让别人去关注过她的悼念,她是否邀请各位,又或者下帖子给各位来看她的伤心了?你们又要看这热闹,又要挑三拣四,想让这姑娘怎么回报大家呢?姑娘是把坛子打开来,让诸位往里面扔银子吗?”

        已经吃了瘪的黄夫人,躲在那群妇人身后小声喊道,“说不定她是为了花魁大赛的选票呢。好让这南安城的男人们都同情她。”

        姐姐刚要开口说话,青林拦在她前面,挡住了那些妇人的质疑,“俗人们都看巫山巷的姑娘们不一样,觉得她们周游在男人周围,糟践了你们的礼德品行,可是在小生看来,巫山巷的姑娘们是最懂谦让的女人们,温文尔雅又知书达礼,满腹诗书却又缠绵蕴藉。为什么男人们愿意去呢?自然是因为烦闷枯燥的日子中,仅仅海棠阁姑娘们一句诗或是一声曲,就化解了所有的寂寥,成了姹紫嫣红的斑斓。都是这些寻常女子看不到的好处。”

        这一刻,我对这位时常流连在巫山巷的浪荡公子有所改观,他是有担当的,纵然他风流,但不懦弱,在清醒时分充满着勇气。但他的话我却一点也不认同,他是没看到映山、岩桂和水华打起来的样子,还有和牡丹坊的姑娘们互相扯头发的场景,丝毫斯文没有。

        黄夫人的争辩声更大了,“那是为什么?是因为给了银子!不给银子谁笑给你们这些男人看?”

        青林刚要张口说什么,姐姐拦住他说,“公子也不必为我分辨,我也明白,自从我和妹妹来到这巫山巷,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止过,今儿你们也算是将胸口憋着的话都说出来了,不足为奇。实话说,这两个坛子里确实不是爹娘的骨灰,那一日我与妹妹回家的时候,已经一片废墟了,我和妹妹只能循着家里大致的方位,找到爹娘葬生火海的地方,找了几个好心的街坊邻居将所有的灰烬,还有娘亲的金钗,都收进了一个木箱子里,葬在了老家所在的山下。而这两个瓷坛子,装的是爹和娘衣物烧尽的衣棺椁,我和妹妹时常带在身边,留作念想所用。这几日噩梦缠身,才发觉已经离家太久,也许久未尽女儿祭奠双亲之礼,所以才有了今天之事,算是叨扰青林公子和各位了!”

        说着一脸委屈地要跪下道歉。文三娘忙扶着,倒是先哇哇的大哭起来。

        此情此景,还有文三娘的配合,众人没了争辩,只剩下同情。不知沉寂了多久,人群中有人喊出来,“就算你们都说是骗人的,我也相信白姑娘,我要投白姑娘一票!”

        “我也要投给这举世无双的孝女!”

        我留意峰青在人群中,充当着这声势浩大欢呼的怂恿者,想必是瓷面狐狸教会他的主意。人们开始鼓动起来,似乎要来立马彰显他们作为男人的坚韧和伟岸。

        映山看着也激动了,在我耳边偷偷地说,“白姐姐这一出,都把我给煽动地碧血丹心的,巴不得把床底下的银子都拿出来,给她投上一票呢!”

        青林凝视着姐姐,似乎自己的一番话也派上了用场,看着姐姐欣慰一笑,“姑娘百转千面,今天更是看到了更新鲜别致的一张脸。”

        姐姐也委婉笑道,“公子千句万句诗,也没刚刚通俗易懂的几句话来得畅快。”

        青林惭愧地回道,“我此前的才华算是白费了,以后只仰仗姑娘的灵感。”

        众人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文三娘只管人群中要给姐姐投票的涌动之声,说,“这下状元之位稳了呀!”

        疏解完这一通热闹,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路,我正暗暗和映山讨论着姐姐主意的精巧,不知谁狠狠撞我一下,我连着姐姐也踉跄差点跌倒。转头一看,原来是峰青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我说,“这又是怎么了?不把另一个瓷坛子打碎今儿算是过不去了是吧?”

        峰青上气不接下气,“这下真的死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安静下来,文三娘问,“哪里死人了?“

        “牡丹坊。”

        “为了个花魁,不至于吧?”映山嘀咕起来,“咱们将葬礼张罗起来,她们来补个死人。对了,这人是在谁的房间死的?”

        答,“女柳先生的房间。”

        “她?”水华第一个不相信。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不正中了那一日几个人在书画斋,水华骂蔷薇嫂子时,说下的咒么?

        映山也是一脸质疑,“如果是故作戏给人看,但这女柳先生素来不爱争抢。连青锁姑娘和她争得那么厉害,她也不动声色的,怎么会用此招来博得关注?”

        姐姐看着我说,“珠花,你随其他人回去看看,我和文三娘,随着这些道士们将这里的事了解掉。”

        正好我不愿在此再演下去了,太累了,这演戏真的需要天赋,我可吃不了这碗饭。便赶紧要回去,走之前看了眼瓷面狐狸,看得出来,他也想回巫山巷看热闹,只不过迫于姐姐的压力,继续死扛着演出下面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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