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后来的我们【03】
白亦琛发现，这两天他的小师父总偷偷嗅自己。
嗅下手，嗅下校服领子，一会又嗅自己头发。
他主动帮班长敛班费，敛到唐年年那，故意把钱散桌上，他趁捡钱弯腰时，偷偷嗅了嗅对方的发顶。
一如既往淡淡薰衣草味，应该是洗发水的味道。
本以为她换了洗发液或喷了香水，看来不是。
可她为什么嗅来嗅去？！
得了姥姥外甥女婿的认定，放学后，白亦琛主动抱着一摞卷子去了唐年年家。
唐姥姥盛装打扮，正要去跳广场舞，见他来了，乐呵呵招呼进门，还给端了瓜果甑糕。
姥姥走后，白亦琛往阁楼上走，为自己不用爬树翻墙而倍感自豪。
阁楼的小木门半敞，里头放着甘露专辑，身穿奶牛睡衣的唐年年，指尖捻起一件薄外套，捏着鼻子丢进墙角的脏衣桶。
白亦琛咳嗽一声，大大方方进门，“瞧你嫌弃的，穿着那件衣裳掉屎坑里了？”
唐年年吓一跳，“白亦琛，你怎么跟鬼似得来了。”
白亦琛弹了下少女的丸子头，“你音乐声放太大，没听到我走路声。”
他眼往脏衣桶里瞥，里头堆满了，看起来都是长款衣裳。
“你背着我在干嘛？”他问。
脚底发虚的唐年年，瞪圆了眼，咬下唇，“什么背着你，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做，又没卖给你，再说，你是徒弟，我是师父，注意你的态度，不要本末倒置。”
白亦琛瞧着对方闪躲的眼神，更加肯定死丫头有事瞒他。
他放掉试卷，关掉电脑音乐，太子爷似得往椅子上一摊，“给你圈了几道题，试着做做。”
唐年年立马炸毛，“什么？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都写不完，你还给我找题做，你是故意来折磨我的吧。”
“是的。”白亦琛坦荡回，随手拿起碟子里的醉蟹钳吃。
不过几下，半碟醉蟹钳见底。
吃完，又打开搁在桌角，还未开封的罐子，稀里哗啦倒蟹钳。
光光打床头的小夜灯飘出来，围着白亦琛的脑袋转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直接说别吃我的钳子。
毕竟钳子是人家买的。
唐年年见不得光光委委屈屈的小表情，“我刷题，我刷题，你别吃了，给我讲题吧。”
白亦琛嘴角勾笑，一手摊开试卷，指着拿红笔圈起的题目，另一只手抓了把蟹钳，“边吃边讲，不碍事。”
唐年年：“……”
光光：“……”
唐年年心不在焉解题，心不在焉求解题步骤，白亦琛取了纸抽擦干净手，拿起原子笔，借讲题的机会，身子往前一探，“直线方程为:y=0或y=……唐年年，你头发上好像有股怪味道。”
唐年年挺直腰杆，暗中嗅了嗅搭在肩头的几缕碎发，“什什么嘛，哪哪有，是你手上的醉蟹钳没擦干净。”
“哦，那我们继续。”
“我去下洗手间。”唐年年蹭得跑了。
不一会，洗手间传来哗哗水流声。
白亦琛捏着醉蟹钳，“可惜了，你主子穷，没钱给你买零食。”
见光光耸拉的眉眼更耸拉了，他继续诱惑道：“以后想不想每顿都有醉蟹钳吃，吃到饱，吃到天荒地老。”
光光猛点头。
“那行，年糕这两天偷偷在做什么。”
—
松林尽头，是一片海，海中立孤岛。
小岛上空罩着层层雾霾，使得这座小岛昏暗潮湿，仿似万年不见阳光的禁地。
师徒两人落在小岛入口，一股腐朽湿霉气，扑面而来。
窄小的十字小路，杂草丛生，落着青苔，两侧是破败的石屋，以及瘫了满地的杂物。
桌椅凳子沙发，汽车火车头破帆船，书籍陶瓷锅碗瓢盆，旧轮胎旧匣子看不出原貌的机器人……
满地杂乱，无一不透着破败颓废，倒像是个废物回收站。
沿路上有成排枯树，刺破浓雾，树上吊挂着各种玩具娃娃。
布的，瓷的，金属壳的，塑料的，应有尽有。
因有了年头，五官缺失破损，缺胳膊断腿、稀毛杂发，看上去十分恐怖。
此为蝎子岛。
蝎子岛上没蝎子，因岛屿形似蝎子而来。
上了岛的都是些被主人想起，又被遗忘的东西。
执念给了它们灵魂，却再次被遗忘抛弃。
光光说，岛上的每一件物品都盛满失望和怨气。
积聚在小岛上空的，并非霾云，是丝丝缕缕层层叠叠的怨念。
凡是入了蝎子岛的物件，再不会有离开的机会，万物再此等待腐烂，走向最终的死亡。
掌灯人因身带圣火，灵物不敢靠近，否则怕是要被满是怨念的遗物吞噬。
蝎子岛有猫王看守，以腐烂遗物为食，日常就是睡觉，吃，拉粑粑，懒得很。
唐年年首次登岛，就瞧见了那只猫王。
通身黧黑，成年狗熊大小，一双碧幽幽的眼睛亮在雾霾中，差点当场把她吓尿。
幸得光光提醒，猫王看着凶悍，实则温顺，懒得打架，只要不主动攻击它，它不会伤人。
师徒两人向雾深处行去，枯枝上的破碎娃娃被风一吹，摇摇晃晃，娃娃身上的饰品或铃铛，随之叮咣作响。
唐年年紧紧握住白亦琛的手，肩膀打颤，牙缝里漏风，“我之前有次正走着，树上掉下个白眼娃娃，差点给我送走。”
白亦琛盯着少女眉间的火焰痕，笑，“你体内有圣火，遗物既伤不到你，怕什么怕。”
唐年年顿住，回头看他，“你难道不怕？真的一点不怕。”
身处如此阴森环境，正常人都怕。
不放音乐，都是恐怖片现场。
白亦琛回望四周各种杂物，“虽然这满岛遗物已活，但你看他们懒洋洋的，似乎动都不想动，只是形貌唬人，实则没什么威胁。”
“对呀。”唐年年这才注意岛上遗物状态。
之前她们要捉的遗物，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就差上天。
而这里的遗物截然相反。
没精打采，气若游丝，垂垂老矣。
小夜灯飘在前方引路，光光围着小灯，转一圈，叹息一声：“哎，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任何希望的它们，已经麻木了。”
唐年年耸眉，“如此说来，倒是个可怜群体。”
白亦琛：“或许你的同情，会让它们很尴尬。”
“冷血。”
“滥情。”
“不想理你了，毫无同理心的家伙。”
“还学会跟我吵架了，有进步。”白亦琛顺手揉了一把小师父的脸。
“嗷呜，小心我咬你。”唐年年亮爪子。
白亦琛揉乱少女的发顶，“你一定是豆豆失散多年的姐妹。”
“豆豆是谁？”
“我妈捡的流浪猫。”
岛上唯一拉屎的，是猫王。
来这铲屎，自然是铲猫屎。
徒弟头一次见到猫王的猫砂盆，跟她小师父同款表情。
唐年年望着少年瞪圆的眼，紧捂鼻子的手，笑：“没见过这么大的吧。”
猫大，猫砂盆自然大。
足有篮球场大小。
师徒两人全副武装，装上仿似防护服的装备，拿着大铁锹和小麻袋，先后跳进猫砂盆。
十块钱一斤，薪金已经很高了。
但猫王的猫屎，块头特别大，不好铲，实属力气活。
再加上堪比生化武器的臭味，直熏得人天灵盖疼。
整整两天，唐年年一人清理了二百多斤猫屎，得了两千多软妹币，就是嗅觉有点不灵了，手腕有点疼。
师徒俩闷头干活，光光戴着定制版口罩飞来飞去，嗡声道以前都是由萤火虫完成这项又脏又臭的铲屎工作，奖励是蜂蜜。
可萤火虫嗜洁，都不爱接这活，扶伯伯吩咐铲屎时，一个个装病。
现在好了，遇到个穷灯使，解救了萤火虫族，真乃虫界之幸。
唐年年被熏得掉眼泪，白亦琛已吐了两回。
唐年年给人递纸巾，“要不，你出去吧，是我主动要来的。”
白亦琛擦净嘴巴，想跳脚骂街，“又没让你还钱，你非得打工，出息的找个屎坑工作，能，你能耐。”
毕竟徒弟在帮她，她又欠人钱，理亏的唐年年不打算怼回去，拿起铁铲，继续铲屎。
“你出去，我来。”白亦琛皱眉。
“那怎么行，这是我的工……”
还没说完，被白亦琛打横抱起，扔出猫砂盆。
“外头呆着，不许进来，否则喂你吃屎。”白亦琛气哼哼说完，气哼哼回屎坑。
力气活，又这么臭，他怎么忍心让那小丫头干。
白亦琛边铲屎边叹服：这个师拜的，闹心啊。
徒弟老凶了，唐年年不敢下猫砂盆，于是脱了防护服透气，见勤勤恳恳的铲屎官，她不由得嘴角扬起饱满弧度。
明明是她欠他的钱才出来打工，现在反而对方帮她把活干了。
这样算起来，钱是还了，人情债欠下了。
人情债可比钱难还，若还不起，不如……
以身相许吧。
唐年年傻笑，白亦琛往猫砂盆边仍了两麻袋猫屎，“这里太臭了，离远点。”
于是唐年年到处逛了逛。
岛路上，一条破轮胎咕噜噜滚过来，唐年年赶忙给轮子让道，不小心踩了一条腐烂的鱼，摔倒了。
扑地时，被锯齿草划破手指，草丛里躺着个瓷娃娃。
红瞳，长睫，嘟嘟唇，公主裙，长卷发。
虽磨旧了，身上有长长的裂痕，但好歹五官俱在。
枯树上垂下一条摇摇晃晃的绳子，应该是娃娃从树上掉了下来。
光光说，枯树原是死了根的许愿树。
娃娃们把自己拴在树上，希望主人能再次想起它们。
唐年年重新将瓷娃娃栓回树上。
她摸了摸娃娃的脸，戳了戳娃娃的长睫毛，“祝你好运。”
光光提醒：“年糕你现在是圣火掌灯人，体内的血含了圣火之力，当心血不要沾上这里的东西，否则怕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唐年年围着瓷娃娃看了一圈，手指头已止血，血也没蹭到娃娃身上，就放心走了。
少女走后，吊在树上的瓷娃娃，长睫一掀，红瞳闪了闪，又黯下去。
有血迹染上红瞳，因红瞳本来的颜色，未被发现。
—
“向左走”酒吧。
时间还早，调酒师驻唱还没来上班，服务员只来一个开门的。
谢长安放肩上的吉他，到驻唱台，接着收拾角落里昨天留下的空瓶子。
阿正哼着《三十岁的女人》，拿着扫帚，一脸八卦凑近老板，“安哥，听说你以前开过乐队，会写词会谱曲，还是主唱。”
“纯属谣传，你新来的，别听他们瞎叨叨。”
阿正悻悻哦了一声，转去擦桌子。
“怎么，不敢承认啊。”一道女声飘来。
逆光站在门口的颀长身影，向前走几步，摘掉口罩墨镜，露出个笑，“谢长安，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阿正仍了桌布，尖叫：“妈妈妈妈呀……甘露。”
谢长安赶忙关了店门，挂上休息的牌子，又冲举着手机咔咔拍照的阿正低吼：“关机，不许声张。”
甘露打量小酒吧叙利亚风装饰，“搞得那么紧张，不至于。”
“大明星，你不知道你有多火。”
谢长安亲自调了酒，两人在旧木桌上坐下来。
“没想到你会回来。”谢长安说。
“你看起来成熟不少。”甘露盯着对方眼角的鱼尾纹。
谢长安摸了把下巴颏上没刮净的胡茬，“老了，你还是那么年轻。”
“靠脸吃饭，天价护肤品美容仪往脸上堆，能不年轻么。”甘露吸一口宝石蓝鸡尾酒。
谢长安摇头笑笑，这丫头性格还是跟当年一样，缺根弦。
什么都直说。
甘露盯着高脚杯里升腾的气泡，“听说你酒吧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这款‘孟婆’，你亲自研发，味道果然不错。”
“打算回来呆多久。”谢长安楞了下才道。
“看你态度喽。”甘露语调暧昧。
谢长安笑笑，“近些年你绯闻不少，号称娱乐圈女海王，怎么，新男友惹你不快，出来寻安慰？”
“用寻刺激一词表达更为精准。”甘露笑笑，“听闻你单身多年，我特来追你，你看给不给这个机会。”
谢长安给人倒了杯柠檬水，“孟婆度数高，当心喝醉了。”
甘露继续饮酒，舌尖轻轻扫过潋滟唇边的一滴酒渍，“你跟前女友怎么分的。”
谢长安沉默。
甘露杏眼微挑，眉目勾魂，“你这人温柔体贴又有才华，也不穷，怎么就分了。”
见对方没回复的意思，她幽声道：“难道，你肾虚。”
谢长安：“……”
甘露身子往前探，胸前春光乍泄，她吐气如兰道：“单身这么多年，你怎么解决？左手还是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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