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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来自的朋友温暖


  眼见她们离开,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赵小玲子一翻白眼气不过道:“这都一家子什么鬼人呐!。。。。。。”话刚出口就被许多思用责备的眼神给截断,暗悔失口,这不连带把黄灿也骂进去了吗?

  倒是隔壁床的家属问黄灿:“这真是你家血亲呐?”言下之意,这哪儿是血亲,这分明是宿世仇人。接着安慰她一句:“还好你家老爷子有你这么个孝女。”

  黄灿勉强一笑算作回应,心想这可不就是“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黄父和同胞早在半辈子前已势同水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黄家三兄妹,黄父最长,父母贫寒,两妹几乎是凭他一己之力供养读书。长兄如父又兼事业红火,黄父因此自视家中功高,独霸话语权,对弟妹很是严厉,并强势插手她们的工作、婚恋问题。久而久之,两妹畏惧怨愤,恩也变成了仇。特殊历史时期,两妹竟然联手偷了黄父的日记,检举告发他,直接导致黄父从官位至牢狱,从此一蹶不振。两妹与黄父划清界限十余年,直到近年,双方才因晚辈慢慢恢复了走动,也仅限一年两节而已。即便只是一年两节吃顿饭的功夫,都不能阻止他们翻动旧账、互相指责,不欢而散。

  上一辈子的这些陈年积怨,黄灿还是从三兄妹的争吵中拼凑得来的轮廓。黄父有条铁律,决不允许女儿掺和到家族任何事情中来,打听都不许,更隔断姑姑和她嚼舌根子。黄父知道自己和家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但求不牵累女儿。多少年他父兼母职,像个倔强的老母鸡撑开翅膀把女儿护在羽翼下。

  黄灿明白父亲苦心,所以对这些亲戚干脆闭目塞听。她也别无它法,那些被特殊历史时期扭曲摧残的人伦亲情、长辈间几十年数不清的是非恩怨,她既难理解也无立场裁判是非。她是八十年代生人,这些往事与根本她无关。

  她早看明白,自己除了父亲等于是没有其他血亲。假如她为了这些一地鸡毛乱了心神、耽误学业,那才是不孝不智。

  病房内终于安静下来,这边闫慧和赵小玲子安抚黄父,又把带来的午餐和水果一一打开分盒。老爷子扯风箱喘气的声音稍微缓解,面色讪讪强忍身体痛楚和心中怒怨,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黄灿这才问她们:“你们今天怎么一齐过来?都不上班?”

  “你糊涂了?今天周日啊。”

  黄灿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吗?医院无日月,她累得浑浑噩噩,只关心点滴打针药物之类,早不关心星期几了。

  点点头,黄灿压低声线问许多思:“刚才那个院长电话真的假的?”

  许多思狡黠一笑:“假的。不过我们市里才多大地方?找找关系网吃吃饭互惠互利一下,要攀上个医院院长应该小菜一碟。只不过刚才现场哪儿来的及?我随便拨了个同事号码,鸡同鸭讲了一番。你呢?耳朵问题也是诈吧?我俩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不是,耳聋是真的。”黄灿并没有撒谎,她的听力此时已从双声道变为单声道。但她也纳闷,自己明明躲避过了小姑耳光的正面力道,也就被四个手指头扫过而已,怎么就耳聋了呢?没这么脆弱吧?

  许多思被她吓了一跳,刚要张嘴就被黄灿按下,只得偷瞄一眼黄父道:“这么严重你还跟没事人似的?赶紧的,我陪你去看医生,你爸那儿随便找个由头。”

  黄灿咧嘴笑笑,“我现在是虱多不怕咬,等吃过午饭我爸睡下再去看不迟。”

  黄家父女都没胃口,草草吃完中饭,黄父精神不济躺倒。许多思三人才退出病房,陪黄灿去看五官科。

  医生检查之后说没有器质性病变,突发性耳聋有可能是外伤,也就是挨那一耳光所致,也有可能是生活工作压力大,长期精神紧绷得不到放松导致。开了些改善微循环的药物,建议多观察一两天。外伤所致的突聋有时过几天便可自动痊愈,但治疗的同时须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情。

  黄灿与许多思闫慧几个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最艰难的事恐怕就是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情。

  拿了耳药,四人在住院部外花坛石凳上坐下,黄灿把辞职和明天父亲开始化疗的情况说了一下。

  闫慧先说:“我妈说她以前的一个同事调到了市医院住院部,明天跟她打声招呼,虽然不是同一个科室,但多一双眼睛帮看顾一下也好。”

  赵小玲子接道:“我会多送几趟饭,医院食堂不营养,多少也给灿灿减轻点负担。”

  黄灿轻声道了谢,身上也觉得温暖许多。

  许多思沉吟半晌,这些小忙对于黄灿来说恐怕无济于事。黄灿目前最大的困难是金钱,而且不是小数目。虽然妈妈不允许她接济,但自己的私房钱总可以偷偷挪动。闫慧家境也是拮据,赵小玲子家倒是富裕个体户,她盘算着待会私下找她筹措一点。虽然肯定也是杯水车薪,但那是做好朋友的心意,也是目前唯一能有效援助黄灿的方式。

  赵小玲子还是忍不住鄙视黄家亲戚,义愤填膺地叫黄灿以后再也不要理睬走往她们,反正。。。。。。她原本想说反正黄父过世,亲戚关系自然到此为止,又知道话不吉利赶快打住。

  黄灿知道她的性子直,并不介意,父亲的病谁能不知结果?只是国人忌讳生死之说。她也完全能预期自己的行为指向,何止是跟这些人断绝关系,这个并不愉快的故乡也是她渴望逃离的伤心地。

  不久的将来她将会身往何处?天大地大从哪里重新开始?北上广吗?她还没概念,只是觉得哪里都是漂,哪里都不是故乡,哪里于她都陌生,既然如此,选择哪里应该没有太大不同?

  她愿意沉浸在这种未知的、不可控的冒险想象中,在混沌世界,极小输入性差异都可能会导致输出结果的巨大改变,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偶然的叠加导向必然,无数因缘结出相应的果实。她喜欢这种猜算,因为只有当生活充满不确定性,才充满想象力和空间。这与她当下已是闭环死结、无处着力挣扎的生活截然相反。她太需要给自己输入新的希望了。

  这种悬念最近在黄灿心内变成一个掷色子似的自我安慰游戏,她需要依靠对未来的各种幻想来支撑当下的苦难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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