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可怜必有可嫌处

　　赵小玲子是第二天自己一个人拖着箱子回的广州。火车上漫长的几小时间，庞亮家人的话语仍然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旋，那些极带侮辱性的、含沙射影的、驱赶她的话语。

　　很奇怪的是，自己当时竟然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满腔怒气渐渐冷却成冰，嘴角不自觉地斜挑出讽刺的怪笑，笑他们，更笑自己。她居然不争不辩、不吵不闹地离开了庞家，任凭庞亮如何仓惶失措地挽留解释也无济于事。

　　有一点她很清醒，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谈何幸福？

　　她没和庞亮打招呼便买了最早一班火车票。除了庞亮，还有许多思的电话，她全都不接。她实在不愿意让许多思、闫慧她们知道这些事，更不想在此时听到任何所谓安慰开解，干脆手机关机。

　　这一回她有些埋怨黄灿多嘴，不该通知许多思的。说是好友，其实许多思大概从未瞧得起她，知道她的境遇应该更瞧不起了吧？有些话别人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那么想。

　　火车上的赵小玲子觉得自己除了深深的疲乏厌倦之感，并没有那么地意难平。当一个人开始接受一件事时，他就开始变得心平气和。又或者，这一切在她情理之外预料之中。她更深层次地挖掘自己的内心，发现潜意识里其实自己也强烈反抗这桩婚事。庞家的态度彻底剔除了她的选择项，她无路可选，也便替自己、家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找到了一个推卸的藉口。

　　黄灿越来越对健身产生兴趣，尤其是工作之余，运动杀时间比其他娱乐事项更有益。周六的力美健爆满，连跑步机都要排队，她好不容易赶上一台，设定一小时变速跑。

　　慢跑的时候她接到佟若水打来的电话，说是最近她终于搞定了全厂老板、高管们的团购合同，将石基亚运村三十余套房买下，均价13700，她本人名下也有一套。

　　虽然朝晖枪击案犯仍在逃，那一百万悬赏也空悬，但工厂生产生意未受任何影响，舆论也慢慢平息，佟若水又掌握着工厂管理权，还为大家操办团购房福利，她的状态明显恢复。

　　所谓时过境迁，就是说群众都是健忘的嘛。

　　黄灿当然为佟若水高兴。听到“亚运”两个字跑得更带劲，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能亲临置身亚运会近距离观看比赛盛况，并且在那之前，自己能够收楼住进属于自己的小窝，她热汗流淌得欢畅无比。

　　跑到一半，一声“嗨”的招呼，杨逸出现身旁，半恶作剧地调高了她跑步机的坡度。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笑道：“刚满场找你半天不见？”

　　“找我干嘛？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杨逸偶尔油嘴滑舌起来得跟没事人似的，黄灿哭笑不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不是我，是那个猿人教练和外籍学员。”黄灿朝器械区努努嘴。可能是杨逸浸泡在这个健身房多年，她和杨逸又经常同出同入，刚才那俩人都向她询问他的踪影。“看来你是大家眼里的大红人啊。”

　　“那是我练得专业呗。”

　　“你肌肉练得也不算发达呀？”

　　黄灿一直不理解健身男士们互比肱二、三头肌的心理，在女生眼中肌肉过于发达其实毫无美感，就像她不相信杨逸解释过，男生并不喜欢女生过于纤瘦一样。每天上磅瘦一斤简直是许多女孩们虔诚祈祷的信仰。

　　“我做完有氧就算完成任务。你大概几点结束？今天结束得早，还是老活动？”通常健身完，杨逸除了灌一大杯蛋白质粉还要拽上她加一顿麦当劳。

　　“哦，今天我有事儿。你开车来的吗？方不方便载我和我邻居去个地方？”杨逸朝远处一位正在举哑铃的男士背影指了指：“地方不远的。”

　　“我开车了，远点也无所谓。”黄灿只看见一个背影，不过在这帅哥靓女群聚的健身房，那背影显得挺平凡。“你邻居？你不是住番禺吗？这么远跑来健身，毅力太好了吧。”

　　杨逸的工作单位离健身房近，但若人住番禺，每次路程耗费一个半小时以上去健身怎么可能长期坚持？

　　杨逸耸耸肩，表示健身有伴才有乐趣，他和那人住同一个小区。

　　约好之后他们各自继续运动。黄灿跑着跑着，耳机又响，她按键接听，一声“灿灿”便叫她讶异起来：“小玲子？你回来了？婚事这么快谈妥了？怎么样啊？”

　　“呵呵，你好像比我还着急。”赵小玲子轻笑，“我很好，前天就回来了。”

　　“这么快？”黄灿疑惑，按道理讲两家人碰面、送三金、议彩礼、选日子什么的，总要费个几天功夫。看来事情不太妙。“那。。。。。。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我现在马上去看你？”

　　“嗯。我打电话就是这个意思。你来，不过不是到家里。我发个地址给你。”

　　黄灿听她鼻音很重音调不对，开始有些担心，追问道：“小玲子，你没事吧？”

　　“你放心，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不说了，见面再谈。”

　　黄灿盯着手机，过了一分钟看到赵小玲子发来的短信地址：妇幼医院XX楼。她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吓得跑步机都忘记关箭步跳下地，一个趔趄差点没摔死。

　　她冲到储物柜开箱取包，来不及冲凉，浑身汗味也由它了。她真怕去晚了小玲子会做什么傻事。总之她不可能是去做产检吧？那一定就是。。。。。。

　　黄灿一路连奔带跑，等电梯嫌电梯慢，进车库嫌车库堵。体育西一带本来红绿灯就多，她车技不好遇上人夹塞差点要犯路怒症！

　　手机又响，她拿起就想喊“玲子等我”，结果是杨逸打来的，她这才记起刚答应要送人家，自己招呼没打就跑没影儿了。

　　终于开到妇幼医院停车上楼，她一看，这楼是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都是等待的病人家属，她满层地找没看见小玲子人影，打手机没人接，好不容易问到护士才知，赵小玲子已经进了手术室。

　　赵小玲子是一定是故意的，掐着点给她打电话，明知她赶不上，只能把所有规劝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省得彼此两难。

　　黄灿急得原地跺脚。她想知道这个决定是否庞亮和小玲子商量好的？拨通电话问庞亮在哪儿？结果他竟然还在老家没回来！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都是错，没同他啰嗦就把电话挂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赵小玲子从手术室出来了，捂着肚子行步艰难。黄灿赶紧上前扶她坐下休息。

　　“没事儿，刚才已经休息观察过了。医生说可以回家。”赵小玲子说。

　　“这还没事？”黄灿看她脸色难看，扶着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照顾能令她好受些，忍不住埋怨道：“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做事总是这么一意孤行。”

　　赵小玲子惨然一笑，反驳道：“你才知道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接着她便将回乡议婚发生的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总结道：“灿灿，有些事不是努力就会有好结果的，委曲求全更是下策。我想过，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大家都不用再犯愁了。”

　　黄灿没想到庞家父母竟对小玲子有那么深错的误解。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他们儿子就没有责任吗？庞亮也是，平时看着是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关键时候软弱无力，连自己女朋友和爱情都保护不了。虽然一切非他所愿，也是块可怜的夹心饼干，但可怜之人必有可嫌之处，说的一点没错。

　　现在孩子也没了，他们俩人之间的裂隙也难弥补，说什么都显得多余。黄灿对小玲子说：“也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以后的事从长计议，现在关键是要把你身体养好。我听说，这是要坐小月子的。”

　　赵小玲子虽然身体不舒服，精神倒显如释重负，笑笑说：“什么小月子，你又不懂瞎紧张。我休息两天上班去了，请假太多万一把工作也丢了，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那怎么行？就算工作丢了也比不上你健康重要。大不了，我养你。”

　　赵小玲子给黄灿逗笑了，扯了扯她头发调侃道：“哎哟，确实财大气粗不同以往了哈。放心，谁造的孽谁负责。”

　　休息了一阵，黄灿开车把小玲子送回家，虽然不太会炒菜，但作为半个广州人，煲汤是必备技能。她从附近菜场采购了乌鸡、补血汤料，煲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鸡汤给小玲子喝，晚上不走留下陪伴她。

　　小玲子却不怎么想同她多说话，更不想讨论这件事和她的感情问题。她对黄灿说，自己是故意不选择做无痛人流的，为的就是好让自己深刻地铭记这痛彻心扉。

　　她还说补身鸡汤美味，但心灵鸡汤只能叫她恶心，叫黄灿千万别跟她讲什么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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