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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人性幽微


  乘星公司外贸业务依靠过往的轨迹和惯性勉力维持,袁妻到底是给业务部的电脑配上了硬盘。然而业务部靓女们以往兢兢业业工作的心思已溃成散沙,反正袁妻来到办公室多数时间把自己关在总经办。

  敷衍过老外的邮件之后,她们主要的焦点集中在给各打工厂相熟的联系人打电话八卦,或者互相内部之间津津有味传播小道消息及所谓“事实真相”。

  一句话、一个新的流言往往交叉互传N遍,直至象一只经过许多张嘴咀嚼过的口香糖般索然无味为止。

  自从袁力行被抓,他个人在行业内原本良好的风评迅速走向另一个极端,关于他如何打压工厂、窃取产品设计、在对手公司业务岗位安插眼线、收买工程师等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而他与毛总、岑会计等人的爱恨情仇也在别人的唾沫中演变成多角恋的香艳故事。在这些故事中,作为原配的袁妻,自然而然被描绘成老实本分、忍辱负重的受害者,赢得了不少人同情的话语,即便很多人压根儿不认识她。

  据说当人类的祖先还是猴子时,就已经开始八卦了。

  仅不到短短十天,黄灿觉得被流言扒皮乔装之后的“袁力行”已然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形象,多年经营毁于一旦。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真若人人有智,流言何来?她既无法分辨传闻可信度,也不可能闭目塞听,只好尽量埋头处理业务不去嚼舌掺和。

  不料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还是没能躲得过被溅一身泥。

  不知是哪一个是始作俑者,居然传说袁力行表面正经自持实则风流成性,不惜费时耗力参与公益义工活动只为泡妞抠女,而那个“妞”,暗戳戳指的便是黄灿。

  流言蜚语总是当事人最后一个知道,要不是李凡潜水在同事QQ群里,得知后第一时间提醒她警惕,她根本不知脏水溅到了自己身上。

  震惊不解的霎那之后,她眼睛死盯着闪烁的QQ头像,只觉一股寒凉之气直窜脑门,出离的愤怒使得她浑身不由发抖。她腾地自座位上猛地站起,差点带翻椅子,把隔壁工位的同事吓了一跳,此时此刻恨不能索性变身泼妇大骂一通嘴贱之人,别的本事没有,只知道拜高踩低、羡人有笑人无的。

  她环顾办公室,冒火的目光扫视周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朝哪个具体目标开火?肇事者不明,她的发作会被当作“不打自招”吧?强行去解释只会招来更多孤立与恶意:看看,急赤白脸的,准是被人说中了吧。不解释的话,别人反而摸不透你的底,多少敬畏一二不敢挑衅。

  黄灿动用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把自己按捺会座位上,愤怒之余,她不得不开始琢磨这份工作还要不要继续,怎么继续下去?

  桌上手机震动,瞥一眼是赛德明辉来电。

  这位明总是连日唯一来令她刮目相看并暗自赞许的人,袁力行没出事前下到工厂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出事之后,平日关系貌似最好的几位老板们都纷纷故作深沉闭口隐身。

  唯独明辉,仍然一如最初密切关注热心奔走。并且他的关注点与其他人类而不同,他似乎不只为与乘星之间份额不算太大的业务,而是诚心实意想将袁力行捞出来,就算捞不出来也希望尽量帮他控制局势改善处境。

  一个人倒霉的时候,旁人隔岸观火已算仁义,不落井下石就算客气,肯出手相助的那是贵人。只是不知道袁力行在看守所想不想得到,自己慧眼识得贵人否?

  尽管此时黄灿因无端被牵连心中懊恼焦躁,但对明总的来电依然不愿怠慢。电话那端明辉请她借一步说话,她也不愿被周围同事听见多生是非,出了办公室跑到防火通道处接听。

  明辉向她简短通报了一下袁力行案情最新概况。袁现被羁押在广州第一看守所,一般情况下如在三十七天之内被检察院批捕就要再关押几个月等待法院判刑,判刑以后再送到监狱服刑。而案件由经侦送交检察院之前这段时间,无疑对袁力行是至为关键的时期,所有可操作性动作都只能在此期间进行。

  “无论是向毛总求情还是和公安机关疏通,错过了这段时间后面几乎无法可施,证据确凿送检之后,袁总面对的只有判刑服役。太可惜了,这么才华横溢的一个人,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黄灿从明辉的语气之中听到深深的惋叹,惜才之心溢于言表。袁力行的才华风度确实出众,但近期太多真假难辨的流言蜚语已彻底模糊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以至于不太愿意附和那一句“一时糊涂犯错”。

  至少,在袁总的心里法律道德底线松懈竟敢亵玩,在大是大非上也明显存在认知偏差。

  她只能接道:“明总一直在为袁总的事奔波协调,明眼人都看得到,您为合作伙伴也好为朋友情谊也罢,都算尽心尽力了。”

  “功成弗居,何况此事复杂黯淡。朋友有难不出手相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只求个心安而已。”明辉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犹豫,再开口道:“只是许多事光靠我一人出面有诸多不便,所以不得已打电话给你,烦请你帮个忙。”

  “请我帮忙?我能帮什么忙?”黄灿奇怪,就算是她第一个通知他公司出事,她也只不过是公司一介小职员,连个元老资深都谈不上。况且她普通外来打工仔一个,在广州毫无人脉助力。

  她从心底感谢袁力行往日对她的器重栽培,但这么件经济案在她眼里是非同小可,她何德何能帮的了人家什么忙呢?再者,已经有流言污蔑她和袁的关系,她若强出头对自己不利。

  她以疑惑不解的口吻问道:“明总,案件奔走求情疏通这些事,应该是袁总的家人为主力吧?袁总也有一大家子亲朋好友,他们出手协助帮忙是人之常情。哪有你一个外人请求我一个更不靠边的人帮忙的道理?”

  明辉无奈解释:“谁说不是呢?但一来袁总是家庭中流砥柱,除他之外家里都是普通老百姓难有见识主见,说到找关系基本两眼一抹黑。我和其他几位工厂老板都是广东本地人,关系网倒是现成的,一拉二扯都已搭上了线。可是这些事,家属不出面的话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关系人也不敢管呐。我们做朋友的有力也难出,这样不作为地拖下去恐怕把牢里的人给耽误了。”

  黄灿理解,反问:“袁家为何‘皇帝不急急太监’?这令人难以理解,袁总的太太怎么说?”

  “她。。。。。。她毕竟是一个家庭妇女,没经历过这种事可能也搞不清楚事件问题关节,所以宁可以静制动或者说听天由命吧。之前我已经说服毛总见她一面,私下把误会解释清楚,只要毛总肯松口,袁力行不说无事也一定能获益。可惜他老婆十分固执,不肯向毛总低头,说是她本人与毛的关系太僵,现在低三下四去求她,‘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她做不到。”明辉斟词酌句解释。

  这个解释显然荒谬,事到如今一个做妻子的,为了自己丈夫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自尊面子?换了其他人,只要能给丈夫减刑,哪怕朝毛总下跪求饶也是心甘情愿的,何况袁家确实存在侵犯股东利益的错误行为。

  黄灿回想起袁妻翻查丈夫碎纸残页时那张面无表情苍白的脸,再想想她拖延时间并不着急施救的种种有违常理的行为,不难想见,袁家夫妻感情间隙实在不比袁与毛的浅。

  难道袁妻另有谋算?一个家庭妇女能有多深的怨恨和心机?黄灿思忖着,猛然听见电话那端的追问,赶忙拉回思绪问道:“那明总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今晚我约到了一位对案件至关重要的关系人吃饭,假如人家给面子肯提点一二,就能搞清楚案件可转圜的余地在哪儿。我想,恳请你能陪同一道出席。”

  “我吗?为什么是我呢?您知道的,我只不过是袁总手底下一名普通员工。”显然明辉找不到其他老板肯趟这趟混水。倘若他因为听到些闲言碎语,也暗示自己与袁力行关系不一般,那她必然会立刻回绝并挂断电话。

  然而明辉没有丝毫隐晦,开诚布公道:“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当然能单独赴约,但事关重大需有人证。”

  黄灿明白了,人言可畏。她能理解但心下并不十分情愿,拿着电话挣扎踌躇了许久,想到这算是她能为乘星和袁力行做的最后一件事吧,终于答应下来。

  下班后明辉开车来接她,俩人驱车前往约会地点“一品鲍鱼”餐馆。

  在车上明辉再次向她道歉并表明苦衷,并交代与关系人的交谈询问等全由他出马即可,让她不必紧张。她明白这场约谈的重要性,这种特殊场面中的关词暗语也不是自己胆敢插话接口的,自己顶多发挥个倒茶斟酒陪礼的花瓶功用。

  一路围绕着袁力行案件交谈,黄灿问到看守所情形,明辉曾听有相似经历的人讲过,对于常人而言里面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折磨。

  据说嫌犯刚进去时要脱光全身检查包括肛门生殖器,冲冷水消毒剃光头,前几天每天盘腿坐八个小时不准动还背几十条监规,做不到的要挨打,天天吃不饱饭。没有任何自由,大小便要喊报告,不批准就不能上厕所。每天还要强制劳动10--12小时以上。住宿条件很差,二十多个人住在一间,大小便也在囚室里面,臭气熏天。此外还要戴上手铐去审讯室提审。

  黄灿听得感慨万千,也不知此时袁力行是否深悔自己行差踏错,以至遭受皮肉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与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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