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幼时
（一）
幼时的南阳似乎从未见过李玥凝闲下来的时候，她每日都有很多功课要做，很多礼仪要学，很多礼节要背，南阳幼时一直都以为李玥凝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子，因为南阳从未见过她流泪的样子，即便是因行错礼或是倒茶时的姿势不对被教习嬷嬷打得满手是伤，南阳也未曾见她流过泪，直到四岁那天夜里……
那是个雨夜，小南阳晚上听见雷声了害怕，便一直吵着要去找李玥凝，寒霜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小南阳去找李玥凝，李玥凝见到被宫人抱来的小团子只是笑了笑，然后将小南阳带进了自己的房中。
“皇长姐，你的手…为何又受伤了？又是教习嬷嬷打的吗？疼吗？”小南阳拿着李玥凝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帮她吹了吹。
“不疼，小语凝不必担心，这都是作为长公主所应当经历的，皇姐受了，小语凝遍不必受了。”李玥凝摸了摸小南阳的脑袋。
“语凝不要皇姐这样，语凝想快快长大，这样要学礼仪的便是我了，将来，皇姐遍不必这样了”小南阳眼角不禁漫上了泪。
“不要…皇姐不要小语凝受苦，只要皇姐乖乖听话，做一个让父皇和朝臣都满意的公主，他们便也不会让小语凝也像我一样了，我们小语凝应该一生无虞，平平安安地长大。”小南阳看着眼前将自己拥入怀中，不禁流下泪的女子，心中很不是滋味……这句话南阳一共听李玥凝说了三遍，知道她死的时候，还说了一遍……
李玥凝死的时候，年仅十一岁，死在一个冰冷的雨夜，那是南阳只有八岁，那晚她就抱着李玥凝逐渐冰冷的身体，坐了一夜……
“小语凝，我这一生…太苦了，苦到都没有什么能够回忆的‘甜’……”
“皇长姐！不要！语凝去清太医，去找太医为你解毒！”南阳抱着李玥凝，泪流满面。
“没用的，这是我自己所服下的断肠草。小语凝，皇长姐有个小秘密告诉你，萧淑妃在母后怀我时下的毒，太医在我一岁时便已经诊断出来了，母后虽是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瞒下病情……两年后，你出生了，母后对我唯一的希望，便是护着你，让你平安长大，而这唯一的办法，便是…”李玥凝不禁咳了咳，咳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便是我足够优秀，只有我足够优秀，父皇和朝臣们便只会注意我，不会再要求你了……”
“皇长姐…语凝说过，语凝长大后也会保护你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小语凝，长大了，皇姐很开心。只是小语凝的好，皇姐怕是无福消受了…我们小语凝啊，应当一生无虞，平平安安地长大，只是皇姐怕是不能再继续护着你了……”李玥凝抬手抚了抚南阳的脸。
“不要，皇姐，不要离开语凝，语凝舍不得你……”
“皇姐也舍不得你啊，舍不得留你一人继续在这深宫中受苦，只是…皇姐怕是撑不住了，小语凝你要记住，只有自己变强，才能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小语凝，你要记住‘人心难测’，皇姐怕是不能再继续护着你了，要去天上了…但是皇姐会一直在天上保护小语凝，小语凝以后晚上抬头看看天，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就会是…皇姐……小语凝，待我死后，便将我葬在最高，离这皇宫最远的地方吧，不要将我葬在皇陵之中，我不想死后还被困住，况且，我还未曾出过宫呢，想去外面看看……”李玥凝摸着南阳脸颊的手落了下来，掉在了南阳的衣服上，永远闭上了眼睛……
“不要，皇姐！为什么…皇姐，我们不是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吗？你还答应语凝要陪语凝放风筝，语凝年前还说要打你出宫逛逛呢，可是你还都没陪语凝去过呢，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过，你怎么就躺在这了？怎么就躺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了……”
南阳就这样抱着李玥凝冰冷的身体坐了一夜，尽管门外的下人们一直都敲着门求她出去，可她全当没有听见过……
（二）
后来第二日，寒霜本以为南阳会一蹶不振，可当南阳第二日从房间走出来时，寒霜很明确地感受到她的公主不一样了，眼里已然没有从前的澄澈了，取而代之的，是眼里的阴冷……
“寒霜，走，我要去见父皇。”
“是。”
说罢，南阳到了养心殿，那是皇帝的寝宫。
“父皇，皇长姐薨了。”
“朕知道，所以语凝更应肩负起你皇长姐生前还没有做完的事。”
皇帝的话就像是一根针，深深扎进了南阳的心里，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敬爱的父皇，在他人面前一直是非常疼爱皇长姐的父皇，竟就轻描淡写地，一句话便带过了皇长姐的死……
南阳冷笑一声：“父皇放心，南阳是公主，自会履行自己的使命，做一个合格的公主。”南阳顿了会，跪了下来：“父皇，儿臣求您，求您准许儿臣，将皇长姐葬在最高，离这皇宫最远之处，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语凝快起来，朕…准了，算是对亏欠玥凝的一点补偿。”
南阳起身：“儿臣先告退了。”
得到皇帝的肯定回复后，南阳便走了，走到养心殿门口时说道：“父皇，儿臣是会努力做个好公主，可那并不代表儿臣会像皇长姐一样，做一幅供人涂抹，观赏的画，儿臣不会受任何人摆布。”
后来李玥凝出葬时，皇帝下令不准南阳跟着去，南阳被禁了足，只能被关在揽月阁之中，那天夜晚都会望着天空，寻找着那颗最亮的星星……再后来，南阳每日都认真学习礼仪，认真做功课，认真地过着每一天，到后来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十一岁时被皇帝赐了封号——南阳。只是她越来越不像从前的自己了，她隐藏起了自己炙热的内心，将它套在了一个冰冷的壳子里，直到她再见到易临安时……寒霜很清楚，易临安是南阳生命里的光，一束将她拉出黑暗的光……
南阳想到这，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禁从眼角滑落，直到傍晚，南阳还是同先前的姿势一样靠在那里……
“寒霜，我想皇长姐了，好想好想。”
“奴婢知道。”
“寒霜，你知道今日我为何顶撞父皇吗？只是因为我喜欢易临安吗？”
“不是的，公主是不想同长公主一样，受人摆布地度过一生，悲苦地度过一生。”
“是啊，皇长姐的一生，都太苦了，我不想像她一样……寒霜，你知道吗？皇长姐死前都还说着希望我一生无虞，平平安安地长大，可这世上…那会有这么容易的一生，幼时我还不理解皇长姐，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护着我，而今我明白了，若是我也不像她一样做，那受折磨的…便会是平阳了，平阳那样明媚的一个人，不该同我和皇长姐一样，一直被困在深宫中的条条框框中……”
南阳漂亮的脸颊上不禁爬满了泪痕，下颚处还挂着几滴泪，她抬手擦了擦：“寒霜，帮我拿酒来。”
寒霜犹豫道：“公主…是。”
说罢，寒霜便抱着几坛酒来到了南阳房中“公主，酒这东西，只能缓解内心一时的苦楚，酒醒后还是会很难过的，很伤身子，公主切莫贪杯，饮多了……”
“知道了，酒放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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