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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杨老枪对水娃说:

        “文化大革命了,外面天天在闹呢,满大街的都是红卫兵,就是肩膀上搞块红布缝起来,抓住说毛主席坏话的人就要批斗,我看白云寨也要开批斗大会了。毛主席是哪个你娃儿晓得不,那是人民的大救星,要天天说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千万不要说毛主席的坏话,现在没良心的人多,要是听到举报上去,全家都要跟着倒霉。现在外面的人都在学习,有个小本子叫《毛主席语录》,里面全是毛主席说的话,毛主席说的话那就是是人民的精神,是共产党的领导思想,你娃儿要是把这个《毛主席语录》都学会了,也就当得了红卫兵,当了红卫兵就没人敢惹了,红卫兵就是毛主席的兵。我听到说,有个人在毛主席的画像上别了颗针,被人检举了,说他对毛主席不尊敬,在毛主席的像上别针不是想要害毛主席啊,这个罪大了,这个人就坐牢了,被红卫兵们打得半死,还戴着个尖尖帽,像头牛一样被人用绳子拉着在街上游行,我看这个人八成是活不长了。我买了一张毛主席的画像回家,用布包好了放在柜子里,要是白云寨也开批斗会,我也拿得出证据证明我是尊重毛主席的。水娃,从今天起,别个说毛主席的好话你也要跟着说,别个要说毛主席的坏话你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杨老枪对水娃说:

        “文化大革命了,人祸来了。前头几年是天灾,现在是人祸,人祸比天灾厉害多了,人心隔肚皮,你晓得哪个对你好那个对你坏,说是文化大革命,我看是一些人在搞阴谋,说不定毛主席在上面根本不晓得,说一句话就犯哪样大的罪啊,就要杀头,我看这些人是打着毛主席的名头来整人。咱们白云寨是土匪窝,土匪窝的罪最大,都要批斗,哪个有本事就来斗,现在我们家家都有毛主席的画像,都学《毛主席语录》。这个李干,专门干坏事,说白云寨也要批斗,带了几个红卫兵走了两天才找到白云寨,就那几个人还想和我们上千人干,要是大天干那会人死得差不多了批斗下还行,白云寨的人哪样事没经过,还怕他来调查,调查个狗屁,哪个吃多了去说毛主席的坏话,我们连毛主席都没见过,怎么说他坏话。我看这些红卫兵和婆娘差不多,专门去偷听人家两口子的悄悄话,狗日的些除了不要脸,还编出些聊斋来说这个又违反了原则,那个又没有唱老三篇,只要是能整人的名堂,他们都整得出来。政府现在也不管了,把权利交给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交给那些残害百姓的人,你说那个李干是什么好东西,把人家姑娘关起来糟蹋疯了,还说这个姑娘愧过自新,后来生了个娃儿就像他李干的,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水娃,你不要当红卫兵了,我看红卫兵都是刽子手,你要是当了红卫兵,咱们杨家就永辈子别想翻身了,那就是千古罪人,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白云寨,过咱们的土匪日子吧。”

        杨老枪对水娃说:

        “哎,文化大革命闹了这么多年,把这人心都给闹凉了,总算是看透了有些人的心,你说白云寨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也学城里搞革命,还煮大锅饭吃,每家每户都不煮饭了,做来的粮食也全部上交,到头来还不是像大天干那几年,要饿死了才发现学城里的是错的。水娃,你今年十九岁了,白云寨像你这样大的娃儿都结婚了,爹也没得本事,拿不出几块钱来给你娶婆娘,目前家里有几块钱,但我们得买头牛来耕地,我们不能再用锄头挖地了,还得用牛耕,用牛耕才能种一大片地,种一大片地才能卖到钱,明年有钱了就给你取个婆娘,你要哪样的婆娘爹都同意。”

        水娃说:

        “爹,我娶婆娘的事不用你担心,我们家的牛重要些,一定要买头牛,不买牛我们去挖地挖得太累了,我去挖倒没事,你年纪大了,腰又痛,要是整个病出来,还得要钱医。爹,我们家好几年没牛了,现在天下太平了,还是要买头牛,你看现在有牛的人家日子都过得很安逸,我们要是买头牛,明年就能过上好日子。爹,我不急的,要是我们家穷,娶个婆娘回来也跟着受苦,还是先买牛吧。”

        于是,杨老枪就去买牛,经人介绍,杨老枪花了十一块钱买了头刚会耕地的母牛,牛长一身红毛,油光发亮,两只角弯曲着像两个钩子,耳朵上长着一小块白毛。水娃一见这牛,马上大叫起来:

        “爹,这头牛好啊,你看这个毛长得,比白云寨的牛都好看,你看架子,再大一点肯定是头有力气的牛,爹,你在哪买的这头牛啊?”

        杨老枪说:

        “百花山买的,那家人姓李,婆娘得了病急着用钱,这年头哪个能一下拿出钱来,就把这耕地的牛卖了。哎,这人哪,再怎么有能耐也斗不过病,我拉牛走的时候,他家的娃儿们跟着牛屁股后面,眼泪汪汪的。”

        这一年,白云山的映山红开了,一片红霞茏罩着白云寨,预示着红红火火的日子已经到来。这一年,李老平和吴丫头结婚了,曹美丽嫁人了,马铁匠开了铁匠铺,白云寨的人开始经常外出,带回来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

        马太公死了,死在自己的茅草棚里。那天水娃还在地里,李老平气喘吁吁的告诉水娃马太公要死了,要见他,水娃扔掉锄头就跟着李老平跑。马太公是水娃的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马太公要死了,水娃哪能不伤心。

        水娃拉着马太公只剩下骨头的手,哭着说:

        “太公,你不要死啊,你看看我,我是水娃啊,太公你看看我啊,你啷个不说话,你睁开眼睛看下我,李老平说你要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来了……”

        马铁匠用力拍了一下马太公的肩膀,大声的吼道:

        “爹,水娃来看你来了。”

        马太公突然睁开了眼睛,精神了起来,握着水娃的手,说:

        “水娃,你来了啊,哎,看你这娃儿,哭哪样,男子汉大丈夫的,流血不流泪,给我唱首山歌来听吧,好久没听你唱山歌了,你就唱那个爹那个,唱给我听听。水娃,不要哭了,我还没死勒,哭哪样吗。”

        水娃一直在哭,他没有心情唱山歌。

        马太公指着柱子上挂着的二胡,对马铁匠说:

        “铁匠,把二胡拿过来给水娃。”

        马铁匠把二胡取下来,放到棉被上,马太公放开水娃的手,拿起二胡递给水娃,说:

        “拿着吧,我们也算是师徒了,没哪样给你,这把二胡陪我几十年了,你拿着吧,拿着好好的拉,有这东西唱起歌来有劲,拉好了还能编出曲子出来,你要是能编出几首曲子来,就去城里找政府,政府要用了你的曲子,你就是艺术家了。水娃,我七个子女,到死的时候只有铁匠在边上,我想着这些啊,人活着真没意思,养儿养女有哪样意思,我做梦也没想到,到头来死在茅草棚里……五八九年那样多的人死了,我勒着肚皮喝水,不让娃儿挨饿……铁匠……铁匠……你是铁匠啊?”

        水娃擦了眼泪,说:

        “太公,我是水娃啊。”

        马太公没说话,右手紧紧的抓着水娃的手,全身颤抖着,不大一会,再也没有声息。

        马太公走了,留给水娃一把二胡。

        马老大对马铁匠说:

        “爹的脑壳是不是有病啊,把二胡给水娃,水娃和我们家非亲非故的,你啷个不阻止他,我给你说,那把二胡有问题,说不定里面藏着钱。铁匠你想想,老头子这几年也存了点钱吧,给了你没有,我们也一分钱也没得。”

        马铁匠说:

        “二胡没得事,我看到的。”

        马老二对马铁匠说:

        “铁匠,你说你的脑壳里装的是哪样哦,老大说得对,老头子这几年是存了钱的,那钱在哪里,给了你没有,没有给吧?”

        马铁匠说:

        “二哥,爹哪有钱,娘死的时候还欠人债,还是我还的,就算爹有钱,也不可能拿给水娃啊,非亲非故的。”

        马家的男人女人都围着马铁匠问马太公二胡的事,马铁又憨厚老实解释不清楚,最后有人提出找水娃谈谈,拿回那把二胡。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马太公把二胡送给了水娃,马家人现在想要回来,责任就落在了马铁匠身上了。

        马铁匠拿了一把刚打的镰刀到了水娃家,水娃正坐在门槛上摆弄那把二胡的弦,看到马铁匠进了院子,水娃站起来打招呼:

        “铁匠叔,你拿把镰刀搞哪样?”

        马铁匠面色一红,说:

        “哦,这是昨天打好的,我拿来送给你。”

        水娃笑了,进屋把二胡放了起来,拿出板凳给马铁匠坐,又拿过镰刀翻来覆去的看,用手指去拭了拭刀口。水娃说:

        “铁匠叔,你的刀打得好,比你师傅的刀还打得好,你说这把刀送给我,不是开玩笑的吧。”

        马铁匠说:

        “水娃,我想把二胡拿去给哥哥姐姐们看看,他们都说二胡里头有名堂。”

        水娃拿着镰刀愣住了。

        马铁匠又说:

        “水娃,我爹一直把你当徒弟看,你以后也不要叫我铁匠叔,你就叫我铁匠,我们俩是生死兄弟行不,以后你家的锄头镰刀我都不收钱。”

        水娃说:

        “铁匠叔,你今天好怪哟,不就是一把二胡嘛,你要就拿去,还送我镰刀,把我当成外人了。”

        水娃拿出二胡,递给马铁匠,马铁匠把镰刀扔在地上,拿着二胡走了。

        水娃对杨老枪说:

        “爹,今天铁匠叔来了,把太公送我的二胡拿回去了,我看铁匠叔是受他家哥哥姐姐们的指使来拿二胡的,铁匠叔说二胡里可能有名堂,我看过了,二胡就是二胡,有哪样名堂嘛,铁匠叔这人也太没主张了,也不想一下我的感受,我是太公的徒弟,太公传给我的东西,马家也有脸要回去。”

        杨老枪就去了铁匠铺,看见马家的人都拿着那把二胡把玩着,老老少少的一个个挨着看,杨老枪一肚皮的火,就扯了一下马老大的手,问:

        “你们在看哪样?”

        马老大见是杨老枪,脸上有些不自在,说:

        “也没看哪样,就是看有哪个会拉二胡没得?”

        杨老枪说:

        “除了水娃,白云寨还有第二个会拉二胡的?”

        众人平静了下来,心虚的看着满脸愠色的杨老枪。杨老枪说:

        “我说你们这些人,和一个娃儿计较哪样,太公看得起水娃才把二胡给他,不会拉的拿了去也只是当破烂,你们以为这把二胡是个宝,就应该拿去镇上卖了,要是能卖出去,我杨老枪给你们磕头。不就是一把二胡吗,犯得着这样欺负一个娃儿,明天我就去镇上给水娃买把新的二胡,镇上要没得我就去县里买,我杨老枪能买一头牛回家,也能买一把二胡回家。”

        马老大急忙打圆场,递给杨老枪一根纸烟,说:

        “也是一帮娃儿,想拿二胡玩一下,你不要气嘛,邻里之间有哪样不好说的,我们家老头子喜欢水娃,那是我们都晓得的,我们也从来不把水娃当外人,今天这个事,我替这帮娃儿向你说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这些娃儿计较。”

        杨老枪拿回了二胡,让水娃给他拉了一曲。杨老枪说:

        “水娃,你来一段吧。”

        水娃清了清嗓门,唱道:

        太阳落坡又落坡

        爹听儿来唱山歌

        唱首山歌惊凤凰

        唱首山歌惊阳雀

        太阳落坡又落坡

        妹听哥来唱山歌

        唱首山歌逗一逗

        看妹抬头不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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