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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 黑痣


  合意院里。秈

  合妃屏退了众人,小声安抚着郭铴:“虽说这次她没死,不过案子已经审结了,她离死还远吗?左右不过这几日罢了,这一次让她侥幸多活几天,下次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青城。

  雨天。

  蓝褪在宫门口换了岗,长信侯府的下人已经撑着油伞在等着了。

  蓝褪穿深蓝色薄纱袍子,因雨并不大,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模样,于是便自己撑了伞家去。

  柳绿。

  花红。秈

  青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雾里。

  “小蓝大人来坐啊......用杯茶。”春花楼的姑娘站在二楼栏杆处摇手帕。

  春花楼的老鸨远远的训斥:“没轻没重,那可是公主的儿子,岂是你们能沾手的。不要命了。”

  二楼的姑娘们便只笑,不敢再招摇。

  突然,三四匹黑马迎面而来。

  那些人似乎很着急,一个劲儿的用鞭子抽打着马背。

  马受了惊,跑得飞快,四个蹄子几乎是腾空而起。秈

  虽是小雨,没有积水,长街上还是荡起了一阵团雾。

  铺子里的人纷纷探头观望。

  长街上的人闪避不及,有的直接倒在卖香油的摊子上,沾了一身的芝麻油。

  上一次看见这么快的马,还是先帝死了,宫里的人急着四处报丧。

  八百里加急,怕也才如此。

  那些人经过蓝褪的身边,用脚一夹马腹,马腹一紧,那马就跑得更快了。

  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女孩脚下一滑,翻在地上,篮子里的番茄落了一地。秈

  眼看马要踏上小女孩,蓝褪一个翻身,踢在骑马的人身上,那人一勒缰绳,马生生地被拉住了。

  马已经跑得嘴里冒烟了。

  好一阵子,马都在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马背上的人受了惊,扬起鞭子欲打:“什么人,作死。”

  蓝褪抬起头。

  一双明眸,清冷又疏远。

  见是蓝褪,马背上的人挤出两分笑来:“原来是蓝大人。”秈

  蓝褪并不认得他们。

  “我们是鲁王府里的。”

  原来是郭铴的人。

  果然跟郭铴一个性子。

  “在长街之上,如此冲撞,万一伤了人怎么办?”蓝褪冷着脸。

  “蓝大人可曾见到一个人?”那人不答蓝褪的话,而是问道:“蓝大人可曾见到一个眼角有黑痣的婆子?”

  青城的婆子多了。秈

  眼角有黑痣的婆子也多了。

  犯不着这么大阵仗的找吧?

  难不成那婆子犯了天大的罪不成。

  “没看见。”蓝褪扶起了小女孩,给她拍了拍裙子上的雨水,又把番茄给她捡进篮子里。

  “蓝大人没见,便算了。”

  “你们都给我听着。”马背上的人甩了甩鞭子吆喝着:“我们府里一个眼角有大黑痣的婆子,偷了我们王爷的东西,跑了,你们若是见着,便赶紧说出来,若是敢私下藏匿的,被发现的,与那婆子同罪。”

  说完,几个人便急匆匆去了。秈

  铺子里隔窗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那鲁王可不是好相与的,老婆子敢偷鲁王的东西,那不是作死吗?”

  “青城就这么大一点儿,这些人骑着马跑得飞快,估计过不了一天,那老婆子便藏不住了,到时候被抓回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哪。”

  雨大了些。

  有些迷蒙。

  油纸伞上的水珠哗哗地往下滴,溅起的水花湿了蓝褪的袍角。

  长信侯府的下人赶着马车追了上来:“雨大了,天也不早了,公子坐马车吧,一会儿鞋子也湿透了,公主心疼。”秈

  蓝褪收了伞,上了马车。

  水花湿了车辙。

  马车缓缓前行,突然有个人影从狭窄的巷子里扑了出来,一下子扑在马车前头。

  雨天视线不好,莫名其妙扑出来个人,车夫赶紧勒住缰绳。

  马车停住,车里摇晃,蓝褪差一点儿撞在窗上。

  “公子,可伤着了?”车夫很是愧疚。

  “出了什么事?”秈

  “有个......花子......拦住了咱们的马车,像是饿晕了。”

  青城一年四季有花子,有时候当职途中也能遇见一两个,并不稀罕。

  “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去买点吃的。不要为难他。”

  车夫正欲下车,地上的人却发出阵阵惨叫:“救救我......好心人.......救命。”

  听声音,是个婆子。

  “公子,她晕过去了。”车夫有些紧张:“她晕过去了。”

  蓝褪撩起车帘,看到地上躺着的,果然是个婆子,婆子穿着灰色宽腿裤子,斜襟长褂,看着不像是有钱人,有些瘦弱。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没有首饰,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脸,甚至雨水落进她的嘴里,她也没有知觉。秈

  前面不远处就是药房。

  车夫问:“公子,怎么办?要不要去前头药房让他们来看看?”

  蓝褪一愣。

  他看到了婆子眼角的黑痣。

  果然是一颗很大的黑痣。

  有铜钱般大小。

  所以即使视线不好,看不清长相,那颗黑痣却让人印象深刻。秈

  “把她扶到马车上来。”

  “什么?”车夫有些迟疑。

  听说过与貌美的姑娘同乘的,公子要与老婆子同乘?

  回家的路上没捡到老婆,捡了一个老婆子?

  即便做好事,这也有些过分了。

  “把她扶到马车上来,带回府里。”蓝褪撩着车帘。

  很快车夫便把这个婆子塞进马车里,冒雨往府中赶。秈

  见蓝褪捡回来一个老太婆,蓝姎都忍不住笑:“你捡个姑娘回来,娘还高兴些,你捡个老婆子是什么意思呢。”

  “她昏厥在路上了。”

  “那些药房也收病人的,给他们留几两银子便好。怎么还带回来了,万一人家的家在附近,家里走失了人,一时半儿也找不到,家里人不得急死了。哥哥不该这样把人带到咱们家来。”

  “你去,悄悄地把陆太医给接来,让他给这婆婆瞧瞧。”蓝褪叮嘱身边的跟班小明。

  小明飞快去了。

  一听说陆御要来,蓝姎再不说蓝褪不该捡婆婆回来的话。只是一脸的娇羞,飞快地去厨房:“哥哥当职一天累了,家里有上好的龙井,娘刚从宫里带回来的,我去给哥哥冲一壶,哥哥稍等。”

  不到半个时辰,陆御便来了。秈

  上次挨了打,陆御养了十几天。

  这还是用了上好的药医了伤口,又用了三四根老人参补气血,人参炖鸽子,人参熬鸡汤,他天天躺着,小脸都要吃圆了。

  虽伤没有完全好,可到底气色回来了。

  只是脚下还有些虚,像是踩在棉花里。

  “本不该让你来。你还病着。”蓝褪赶紧扶住陆御:“只是叫别的大夫,又怕走漏风声,不大好。”

  蓝姎已经端了沏好的龙井茶,还专门用了青瓷的宫制茶具,换了身烟粉色绣小白花的裙子,含笑端茶来。

  “蓝姎越来越好看了。”陆御打趣。秈

  蓝姎局促地放下茶壶,本想倒水给陆御喝,却紧张得直接把空茶碗端给陆御。反应过来,赶紧倒了龙井茶给陆御,不想手一哆嗦,茶水倒在陆御手上一半。

  “这是......进贡的龙井......”蓝姎吞吞吐吐。

  “那我得尝尝。”陆御直接舔了舔手背上的茶水。

  蓝褪皱眉。

  太猥琐了。

  这架势。

  反而蓝姎脸红得像果子,端着茶盘跑走了。秈

  “这人是谁?”陆御盯着厢房床上的婆子。

  “我也不知道是谁,路上捡的。”

  “路上捡的?”

  “你捡个姑娘我还能理解,你捡个老婆子这......怎么,是丈母娘?”

  还是没个正形。

  蓝褪关上厢房房门,小声对陆御道:“我看到鲁王的人在捉拿她,说是她偷了东西,兴师动众的,我看鲁王那边费心找她,恐怕不是偷东西那么简单,所以就把她救了回来,你且看看,她怎么看样了。”

  陆御给老婆婆把了脉,又翻了翻老婆子的眼皮。秈

  “她如何了?可要准备什么?”蓝姎走过来问。

  “把府里的粥给她一点儿吧,她太饿了,所以晕了过去。”

  蓝姎很快让厨房做了细粥来,又配了两三样小菜,亲自端了过来,喂给老婆婆喝下。

  老婆婆用了碗粥,又吃了两样咸菜,才觉得嘴里有了味道,身上有了力气。慢慢地把眼睛睁开,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

  长信侯府富丽堂皇,厢房虽低调,却也如宫中的摆设一般。

  老婆婆身上又脏又臭,心生自卑,便欲下床。

  “你且歇着吧,好好养一养,不必不自在。”蓝姎又让婢女端了温水拿了毛巾来,亲自给她擦脸上的污物。秈

  陆御把蓝褪请到帐外。

  二人靠着窗子低语。

  “她如何?”

  “不妙。”

  “怎么?”

  “这位婆婆,晕过去是因为太饿了,吃了些粥饭,当下是会好些,不过我把着她的脉,发觉她是被人喂了慢性的毒药。这种毒药虽不会立即死人,但是……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蓝姎一顿。秈

  “你们说什么?“老婆婆挣扎着坐起来:“慢性的毒药?”

  “如果不想这婆婆死的不明不白,让她知道真相也行。”陆御温声对老婆婆道:“我会尽力救你,可是……”

  老婆婆老泪纵横,直接在床上跪了下来,她的皱纹很深,皱纹里全是眼泪:“多谢公子搭救,鲁王府的人把我抓起来,说是一日三餐,却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我饿的眼花,怕这样下去,我会死……所以才趁他们倒马桶的时候,偷偷的跑了出来……”

  “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

  “他们对外说,是我偷了鲁王府的东西,可我真的没有偷,鲁王的人把我关到小黑屋里…..我连小黑屋都不好出去,怎么能偷东西呢,我真的没有偷。只是…..他们怕我说出真相,所以……就把我关起来,说是过了这阵子就放我去乡下,谁知道他们……好狠的心,竟给我下毒,要让我死……”

  一阵沉默。

  “什么真相?”秈

  “真相就是,相家的女儿是被冤枉的。她并没有害鲁王妃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你有何证据?”蓝褪忙让婢女掌了灯来,把屋子照得亮亮的。

  陆御又给老婆婆扎了针,老婆婆吐了一口血出来才缓缓道“如今我反正是要死的人,我死就算了,可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女儿,你们能不能……帮我把我女儿找过来,让我见一面。”

  “你女儿是?”

  “是春鱼。”

  这不难。

  隔日春鱼去城里为相嫣拿簪子,那是相嫣付了定金的。秈

  春鱼刚拿了簪子到街上,便被人捂住了嘴,不由分说给塞进了马车里。

  她还以为是有人打劫,张嘴呜呜咽咽就要叫,那人直接在她肩膀拍了一掌,春鱼便晕了过去。

  春鱼再醒过来时,已经在蓝褪家里了。

  “你们劫持我一个奴婢,有什么用?”春鱼倒也机灵。

  “谁指使你诬陷相二姑娘的?”蓝褪也开门见山。

  “无人指使。”

  “当真吗?”秈

  “当……真。”

  春鱼咬死了不说。

  也是。

  如果她此时承认,当初在府衙大人周升那里,也不会血口喷人了。

  “如果没别的事,奴婢先回了,鲁王府里还有差事。“

  “如果我不放人呢。“

  “要杀要剐,随便大人了。我只是一个奴婢而已。”秈

  “我为何要杀你,我只是受了一个人的托付,带你来见她。”

  “见谁。”春鱼一机灵,脸上有警惕的神色。

  蓝褪引她来到厢房。

  穿过帷帐,有个灰白头发的婆婆低着头,婆婆抬起头的瞬间,春鱼跪了下去:“娘……娘…...”

  “傻孩子。”春鱼的娘赵婆婆也哭了起来:“让你受委屈了。”

  “娘怎么会在这里?”春鱼有些警惕,有些话似乎又不方便说,只是催促赵婆婆跟她走。

  赵婆婆却推开她的手,眼泪婆娑道:“当初鲁王妃以我的性命逼迫你诬告相二姑娘,你碍于娘的命在她们手里,才屈从…….本以为像鲁王妃说的那样,等事成之后,就放咱们娘俩回乡下,可是没想到……”秈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她言而无信……娘是回不了乡下了。娘已身中剧毒,就在这几天了。”

  “娘,你不要乱说,你会长命的。”春鱼又急又慌:“娘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

  “你娘身上的慢性毒药,无药可解。”陆御淡淡道:“我是宫中的太医,我的医术,你应该可以相信的。”

  “你们……你们给我娘吃了什么?你们要害死我娘。”

  这糊涂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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