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报复
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我拉着程澄快步跑向地铁站，万幸赶上最后一班地铁。空旷的车厢，我俩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对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偶像之前拍了一部新电影，叫《不会说谎的证人》，讲刑事鉴定的，之前跟你说过。本来一直想问你有没有时间看，但你那么忙，我又什么都帮不上……哎。你明天可不许再忙了啊！这部戏我偶像演得很好，影评家们给的评价都很不错！”
“好好好，明天天王老子喊我去工作我都不去！你来安排，我明天都听你的！”
程澄笑眯眯地抱了抱我的手臂，打开手机app开始安排：“那买下午的票吧，上午我是起不来了。中午一起出去吃饭，然后看电影，看完以后再逛逛街，怎么样？”
挺好。
回到家，把备用的睡衣拿出来，洗漱完毕以后，累得不行的我实在没精力再听程澄夸她偶像的话，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一觉睡到十一点是什么感觉？
对于社畜来说这简直是幸福的代表。
提前五分钟抵达约定的餐馆，吃了一顿我俩都不知该如何评价的午饭之后，我和程澄抱着饮料来到电影院。以前看电影都是在家看盗版，这还是第一次踏入电影院，说实话，确实很期待，又怕自己期待值太高，电影却不好看。
幸运的是，电影比想象中的好看，拍摄手法和音响效果确实很好，剧情也很符合逻辑。虽说自己不是什么科班出身的正儿八经的法学学士，好歹也演了一段时间的律师，至少在这一个半小时里，我没能发现有什么bug。
而且主演高胜寒演得比我那个时代的小鲜肉强得多，和老戏骨搭戏也很稳，还是有一定演技的。
听完我这评价的程澄高兴得差点在电影院门口跳起来。
看完电影是下午四点多，本打算坐公车去锦兰街，在我和程澄算了距离之后发现，也不过徒步二十分钟，索性一起走着去充当锻炼。一天到晚坐办公室，都快坐出小肚子来了。
程澄话很多，和她一起走永远不缺话题。
“……万万没想到，高胜寒他居然在节目里被狗子尿了一身！哈哈哈太好笑了！他又喜欢狗子，还被狗子尿了一身，然后还不死心地去逗狗子，狗子根本不理他！”
“那不是挺可怜的吗？”
“对啊，又可怜又好笑，综艺效果爆炸！”
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最后一个路口。靠近锦兰街，这附近十分热闹，车流量也很大。我和程澄站在路边等绿灯，程澄的话题已经从高胜寒转到她抢票失败的经历。不得不说她还真是坚韧，为了爱豆的见面会，居然能凌晨四点起来抢票。
“四点啊，凌晨四点啊，我定了八百个闹钟把自己叫醒，这居然都没抢到，结果最后三个小时我气得根本睡不着，第二天差点犯了大错。要不是佩佩帮我检查出来，我肯定完蛋了！”
“哎，我是不太懂你们这些追星族了。”我叹了口气，凌晨四点啊……我跟人在游戏里打架打到凌晨四点倒是试过，抢票嘛，从来没体会过。
忽然，有人在我背后撞了我一下。
力气很大，撞得我很疼。
我没站稳，向前迈了一步。
震天的喇叭声一瞬把我从聊天交谈的愉悦中拽出来，我听见程澄的惊呼声，手臂被猛地一扯，眼前的黑色轿车与我擦身而过。我摔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车主下车，指着我的鼻子一顿骂的时候，我才慢慢缓过神来。
“有人推我……”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终于意识到，是程澄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我抓紧她的手臂，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程澄，报警！有人推我！”
心脏跳得飞快，手脚冷得发麻，我甚至连站起身都做不到。
程澄报了警，警察把我和程澄带到警局做笔录。然而当时的人太多了，警察也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被人故意推上马路。
“罗小姐，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惹仇家的人啊，哪里有那么多人害你？”
仇家……
程澄一拍我的肩，对做笔录的警察大吼一声：“她有仇家！”又转过头与我确认：“翟星姐跟我说过，你两年前刚到律所的时候，你第一次接手的那个遗嘱分配的案子，被告败诉了以后曾经报复你！是不是那时候的仇家又找上门来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说是仇家的话，这应该算是一个。”
警察找来监控录像，把疑似推我的人全都指了出来让我辨认。可这些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警察承诺会彻查到底，我其实知道，这都是安慰我的话。说到底，这样的彻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渺茫，毕竟这根本没有证据。从视频里看，被指出来的人也无非是跟我挨得近，他们完全可以借口不小心，最后判司机、我和撞人者三方共同承担责任，意思意思赔个几百块给我，这事儿也就了了。
做完笔录的司机没好气地看我一眼，我实在没精神再面对他，干脆连赔偿都没要。司机有些惊讶，程澄倒是心疼起来，“干嘛不要啊？他该赔的。”
“他也是倒霉催的，算了吧。”我拍怕她的手背，无力地摇头，“我想回家。”
司机这下倒是不好意思了，“那个，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嗐，你们也是倒霉……”
程澄哼了一声，替我打抱不平：“不必了。”
她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揉我冰凉的手，“没事了，莎莎没事了。我给翟星姐打了电话，她很快来接我们。”
我看着自己的手，无力地闭上眼。
与车子擦肩而过的恐惧感游荡在我的心头，我无法控制地颤抖，哪怕身旁有程澄的温声安慰，这萦绕在心头的惧怕感也根本无法散去。生平第一次，我离死亡如此之近。我努力想要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我努力想要演出冷静自持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苦笑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又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我把头埋在程澄肩窝里，眼泪终于无法再忍，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哥，我好害怕……
“程澄，这是怎么回事？翟星给我打电话，说你们被寻仇了——”
左然？怎么是他？
我努力压抑住哭声，打死不肯抬起头。
程澄轻抚我的背脊，把今天发生的事，和两年前被寻仇那件事，统统告诉了左然。
左然坐在我旁边，呼吸声很重，似乎在生气。
泪水终于止住了，我接过程澄递来的纸巾，擦去泪痕，努力搓暖自己的手。
他温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能自己走吗？我送你们回家。”
我点了点头，起来的一瞬却险些摔倒。程澄和左然一人一边架着我，这才没让我摔在地上那么难看。
“程澄，帮我拿一下。”
他把公文包递给程澄，来到我的面前，背对着我蹲下。不容拒绝的“我背你”，却仿佛是一支强心剂。我不再强撑，趴在他的背上，任得他把我背起来。
他的双手束缚在一起，手臂托着我的全部重量。没有多余的触碰，哪怕是背人，不可避免会碰到我，他也相当的绅士。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共鸣到了我的耳中：“程澄，翟星和你顺路，稍后我给她电话，明天开始上下班由她接送你。最近小心一些，我让赵梓佳明天重新给你排任务，尽量不安排你出外勤。正好你也要准备初级律师的考试，就当是律所支持你考试，你好好准备。”
“好，我知道了，谢谢左律师。”程澄松了口气，“那莎莎呢？”
“罗莎……我来负责接送你上下班吧。和程澄一样，尽量不安排你出外勤，你没意见吧？”
想到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下一次也许没有那么幸运。我害怕地握紧拳头，那一声“嗯”，小得像蚊子叫。
他听见了。
他紧绷的身体有了些许放松。
左然先把我送回家，之后再送程澄。明明在房门前还刻意扬着笑脸与他们道别，关上门的一瞬，那铺天盖地的恐惧伴随着黑暗席卷而来，如同落入黑潮之下，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触碰温暖，只能在这无尽的寒冷中等待死亡。
哥……
我好想你。
我呜咽着，无力地抱紧身体，蓦然意识到，连这身躯，都不是自己的。
我没了亲人，没有友人，甚至到最后，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我不过是一缕荒魂，在这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克制自己的一切情感，演绎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不过是蔷薇的幻影罢了。
我哭累了，坐在门后发呆。
我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继续努力的意义在哪里。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也看不见属于我的未来。
前路一片黑暗，我磕磕碰碰地走着，摔得满身是伤。
门铃声响彻整个空间，伴随着急促的拍门声。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门边睡着了。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和敲门声提醒着我，这一切是真实的。按下可视门铃，急促又不安的声音飘荡在整片静谧的空间：
“罗莎，罗莎？你在吗？罗莎！”
像是看见黑暗中的一抹光，我颤抖着手开门，看见他的一瞬眼泪夺眶而出。四个月的无枝可依，无法向人诉说的迷茫与孤独，连同被人寻仇的后怕一起发散出来。
一次也好，让我软弱一次，好不好？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
连我的感情，都没有了啊。
拉开门，扑到满是担忧的他的怀中，嚎啕大哭。
他的手掌将我的头按在他的怀中，另一只手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像是抱着珍宝一样，用力又小心。颤抖的手臂传递他的不安，一句又一句“没事了”又让人心安。我无处可放的双手，最终落在他的后背，拽着他的衬衣。
罗莎，你完蛋了。你这个代练，失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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