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试探

总归是有些近乡情怯的，脚步声已近在耳前时，乔纤云仍有些许踟蹰，不曾侧身看人。待人到了跟前，坐到身侧，她才定了定心，轻声开口：“来了？”

        孟玉淡淡的应了声，“今日没去上朝，可是身体不适？我带了老参，午膳的汤多进一些，补补身子。”

        因着她常年气血不足，孟玉府上备的顶多的便是补品，隔三差五的送到公主府来。纵使后面两人势同水火，这心意也未断过。

        是以乔纤云听后，心中微微触动。她从榻上起身，面上虽不显，暗中却抓紧手帕，打眼便被孟玉这一身官服晃了神。

        昨儿离得远，看不大清，现下却瞧得明白。

        镶了珍珠的批领，松泛的石青色补服与朝袍，是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她已不知见过多少如此模样的大臣，老的，年轻的，丑的，俊俏的。

        却全都没孟玉穿的顺眼。

        那鸳鸯补子，仿若活了似的。刺的人眼痛，愈发的难以忘记己身的过错。乔纤云眼尾泛红，不禁想到，前世，是因为她，孟玉才与这衣裳无缘的。

        ＊

        孟玉早摸透了她的性子，一瞥便看出人在走神。他未出声，只自顾自倒茶，又为乔纤云续了。只是这人看似是沉入思绪，一时出不来了。

        沉思片刻，孟云伸手解下了腰间的玉，缓缓将东西在人眼前晃。

        细腻莹润，莹透纯净，水头十足的羊脂玉，经着日光一照，竟生出了眼前蒙雾的错觉。

        是那块孟玉自小佩戴，十分喜爱，乔纤云亦肖想许久的的玉佩。孟玉小气的紧，她曾开口要了许多次，却都被一句‘时机未到’堵了回来。

        前世，它碎在了二人新婚之夜，未等到孟玉口中的时机，这次倒是躲过一劫。

        “给你了。”孟玉将玉佩向前递，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就当是选驸马的贺礼。”

        嗓音虽平静，却不难听出其中试探之意——驸马之事，究竟是真是假。只是乔纤云心思乱了，便迟钝许多。抬头望过来时，眼中一片茫茫然。

        孟玉顿时愣住，那点涩意也消散了个干净，只余诧异，还有丝不可查觉的心痛。乔纤云在他面前虽向来是温和的，但到底是一国公主，更多的是端庄得体，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想起了什么事情，竟伤心到落泪？

        “怎的哭了？”询问脱口而出后，孟玉才觉得不妥。探听他人痛处，实非君子所为。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做出这些不过脑子的鲁莽事儿。

        可话收不回了，他只好紧紧抿住唇，目光同人错开。

        哭？

        乔纤云抚上脸颊，葱白的指尖触碰到那点滴湿润，登时晓得了，方才那层雾感，竟是眼中的泪水。再见孟玉停顿于半空中的手，这才觉出失礼来，急忙侧头擦净了泪水。

        “相识二十年，新婚贺礼，竟然就用一块玉打发我？你怎么开得了口的？”乔纤云嘴上怪罪，手却稳稳的拿了茶碗，并未去接玉。

        这是默认了会与柳庭元成亲？

        孟玉眼底沉下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颇觉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他手依旧举着，“孟府就在城西，到时候你去我库里，看上什么直接抬走就是了。”

        他复又低头，乔纤云恰巧仰头。

        她今天未上妆，脸蛋素白，唇色浅淡，较平常多了分脆弱，那双泪洗的桃花眼微微一颤，透亮的珠子便从眼角滚落，掠过红痣沿着下颌落在了胸前。

        有道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孟玉心下一颤，仿若被巨石重重撞击到，猛地倒退一步。

        像是被她这从未显露过得示弱姿态惊住了。

        若是前世如此年岁遇到这种事，乔纤云少不得会恼羞成怒，可多活了八载，她心性早已没那么要强。

        时时刻刻看重那虚无的脸面，将自己折磨的疲累不堪，又是何苦呢？

        她笑笑，道：“那就说定了，朗峰阁去了么？我带你去看看。”

        孟玉魂不守舍的点头。

        二人也不用丫鬟带路，一前一后，沿着条不甚熟悉的长廊，缓缓行至朗峰阁。

        布置朗峰阁时，乔纤云心中多少怀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不仅一切用度挑了顶好的，雅致养眼，东西摆放的地方都同她的明月阁差不离。

        甚而窗前放了盆开的正好的百叶蔷薇。

        开的艳丽，热烈，藏着不可宣之于口的思慕的花儿，好似一个大巴掌，将时隔八年，早已忘了这茬的乔纤云扇的懵了一瞬，脸上的淡定都险些裂开。

        “……这都是按照公主的用度安排的，孟大人可满意？”她出声打断正盯着蔷薇的孟玉，在人满面疑惑的看过来时，她决定撒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谎言。

        “前些日子府里才采买了许多，我看这里太素淡了，便命人搬了盆。你若是不喜，待会儿让下人挪走便是。”

        孟玉微微皱眉，瞥了眼她的拇指。

        乔纤云紧张，或是说谎时，拇指总会乱动，掐指尖，衣角，饰物，什都好，总归是不消停的。

        他在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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