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俞芹和张凡离婚后，拿了不少分手费，二十七岁已妥妥站上人生巅峰，有钱有颜有自由。
闲来无事聊天时，陈垣常为闺蜜的婚姻鸣不平，也常为自己当初没勇气撕破谎言而追悔莫及，害俞芹被突如其来的背叛打击到体无完肤。
李苒每每听到这番话，总会给陈垣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直到耳朵生茧，她忍无可忍才点破天机。
“你少为俞芹担心，她精明得很，她只是在等待时机，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男人一旦对你心存愧疚，才会想方设法去补偿，特别是经济地位悬殊的两个人。
俞芹终究得偿所愿，获得高额的经济保障。
这话犀利又残酷，陈垣只有苦笑。
那夜，泣泪滂沱的俞芹，说的都是和张凡的过往，点点滴滴，有被背叛后的伤痛，亦有留有余地的爱。
爱情是真的，婚姻是假的。
背叛是真的，原谅是假的。
人太复杂，人心又隐藏得太深。
顾城写过一句“如果真有爱情的话，最美的跟最折磨你的都是同时的。”
想想俞芹，想想李苒，还有“老婆跟人跑了我最后一个知道”的二师兄，此言不虚。
十一月，银杏苏醒过来，为沉寂的秋披上金色的霞光。
风骤起，叶落下，仿若蝴蝶翩迁打着旋儿。
俞芹的生日到了，请了陈垣和报社的几个好友。
在临江豪宅，二师兄喝得酩酊大醉，哭着喊着要从十八楼跳下去，为逝去的爱情陪葬。
俞芹听得心烦，索性拉开所有隔窗，任凭萧瑟的寒风灌进来。
她指着楼下，“说话算数，你现在就给我往下跳。我倒要看看，等你变成一滩淌着水的烂肉，你心头的娜娜，是会为你哭，还是会看到你作呕，后悔自己十多年的青春都喂了狗？”
二师兄目瞪口呆，酒被吓醒大半，布满血丝的眼闪着生无可恋的光，目光慢慢转向楼下。
暗沉的夜空，没有月光眷顾，从十八楼往下看，黑黝黝不见底，如临万丈深渊。
二师兄腿脚一软，跌坐在阳台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俞芹蹲下身拍拍他的肩，同为天涯沦落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大兄弟，听我一句劝，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以为我离婚时，没想过要跳下去？我的脚都已迈出去，可又想何必呢？我死了，除了陈垣，谁还会为我哭？活着吧，有一天是一天，现在不就熬过来了。”
还过得挺舒坦。
二师兄垂着头，把啤酒罐捏成团，低声说，“你不懂，我们不一样。”
他早就察觉到娜娜的变化，只是他执意不听不看不想，假装世事如常。
当真相被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看见的不是心碎，而是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他连分手都不敢提，只期盼拉长时空的距离，待到水到渠成，就可以摆脱对错的追究。
他是不折不扣的懦夫，没有勇气，没有担当，没有能力。
十二年的轮回，该哭的人，是娜娜。
俞芹唾弃地站起身，“说得对，你真不是东西，跳吧，这次我不拦你！”
陈垣也就是去厨房洗水果的功夫，豪宅差点变成凶宅。
她赶紧把两人拉回房里。
“天冷，别发神经，过来吃草莓，很甜！”
“康德说过，当我需要女人的时候，我无力养活她们。当我有能力养活她们的时候，女人对我已不再是一种需要。小朱，你要振作起来，有一天，能视娜娜之流为粪土。”
李苒轻摇手中的红酒杯，随口劝了两句。
她原本还存着私心，想撮合一下陈垣和小朱。
小伙子人品不错，现在看来，算了吧，哭丧哭了两个月，还没完没了。
二师兄收住眼泪，嘴上却还不认输。
“李老师，苏格拉底还说过，娶到一个好妻子，你可以得到幸福。娶到一个坏妻子，你会成为哲学家。狗屁康德，怕也是被女人坑了，才整天琢磨着骂女人。”
李苒白他一眼，有胆子和领导耍贫嘴，看来是活过来了。
今天是俞芹生日，大家都适可而止。
乐乐缩在沙发的角落，整个晚上都在看手机，对周遭毫无知觉。
她还在和陈垣冷战，李苒想做和事佬，就把她硬拉来。
李苒凑过去问，看什么好玩的。
乐乐羞涩又甜蜜地笑，是乔阳，在邀请她搬过去同住。
陈垣听得胸闷，怎么乔阳丝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这次连李苒都觉察到危险，“乐乐，你们认识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这……”
陈垣神色凝重，手中的动作缓慢下来。
乐乐心头烦躁，这是她人生中重要的一步，她也会害怕，会惶恐，会难以抉择。
可乔阳温柔又体贴，她如果不答应，会不会让他不开心，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乐乐害怕失去，没有了乔阳的爱，她会活不下去。
陈垣忍不住开口，“知慕少艾，人之常情。可是你太单纯，乔阳社会经验比你多，年龄又大，恐怕……”
在陈垣的理解中，所谓爱情就该是势均力敌，在取舍之间达到平衡。
而乔阳和乐乐的天平，却是天然的失衡状态。
乐乐这头，太轻。
乐乐的脸色晦涩不明，她怀着最大的诚意来赴约，怎么一开口，陈垣又开始责备她。
是在说她愚不可及？还是在质疑乔阳的人品？
乔阳明确警告过她，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和陈垣私下来往，这个人心胸狭窄，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流氓。
“陈垣，我是真心喜欢乔阳，你是对他有误会？还是觉得我不配他的爱？”
李苒赶忙塞了瓶气泡酒给陈垣，示意她多喝酒，少说话。
陈垣却不肯接，既然摊开来说，今天她就必须把话说清楚。
“乔阳不是好人，你要相信我！”
“陈垣，你太过分！”乐乐浑身颤抖，她快要失去理智。
“你自己遮遮掩掩谈恋爱，不许别人问。怎么到我身上，你的手却伸得那么长？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乐乐拿起包，怒气冲冲，摔着门走了。
李苒觉得很无趣，一群心智不成熟的小孩，谈个狗屁恋爱都硬要给自己加戏。
她看着手表，说时候不早了，明天要上班。
俞芹也不挽留，这一晚上够闹腾的。
她冲着还想赖着喝酒的二师兄说，“回去吧，把啤酒瓶给我搬楼下扔了。”一把推他出门。
陈垣木然看向窗外，天地沉入寂然，只剩下乌黑深邃的夜，黯然不语。
她真的做错了吗？她该拿乐乐怎么办？
俞芹倒了杯红酒，递到她手里。
抿了一小口，浓烈又酸涩，勉强咽下，她却不愿再碰第二口。
“酒是一样的酒，是你的心境变了。”俞芹近来跟着富家太太群，常去寺庙参禅悟道，话里话外多了几分禅机。
陈垣笑了笑，不过是庸人自扰。
“谈恋爱了？”俞芹好奇的是乐乐说的事。
她坚决摇头。
“又是韩亭？”
她把自己抱成团，靠着沙发闭眼休息，疲累的情绪彻底击倒了她。
俞芹没再说话，看她眉间微微拱起，两道折痕变得深刻，似万重山压在眉头，惹一身愁。
……
副刊编辑的生活极有规律，陈垣每天就是约稿，催稿，拒稿，改稿，排版。
碰到耽误时间的作者，她还要亲自出马，弄点边边角角的文字，把版面撑满。
不论专心还是散漫，日子依然会被不断拉长，到了十二月，施筠终于打来电话，她要来赴约。
阿宝看到陈垣和施筠走进面馆，呆在原地彻底傻了，任凭整锅面条煮成面糊。
他嗯嗯啊啊半天，手在围裙上来回擦，始终不敢握施筠悬在半空的手。
施筠的笑从唇角一直蔓延到眼底，她轻拍阿宝的手背，小阿弟，谢谢你。
阿宝的智力被高烧影响，从小被养在家里。
黄家姆妈不放心他出门乱晃，就整天开着电视机让他解闷。
门外的世界，是阿宝可望不可及的梦。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诗和远方，但幸好，还有施筠的《行天下》。
一阵手忙脚乱后，阿宝为施筠下了碗vip专享高定版辣肉面，还亲自端上桌。
陈垣看着堆成小山的辣肉盖在面条上，淌着红艳艳的辣油，大把葱花点缀其中，星星点点，嫉妒得狠命抽了抽鼻子。
阿宝笑得眉眼折叠，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无锡大阿福。
他又给陈垣端来大海碗，面条下面窝着她爱吃的卤蛋和素鸡。
“小鬼头，越来越会讨好大人了。”她嗔笑着拍了拍阿宝。
阿宝红着脸溜进厨房，隔着窗偷看施筠。
施筠吃完满满一碗面，最后在陈垣的搀扶下，扶着墙走出面馆。
她不想让阿宝失望，对厨师最大的尊重，就是光盘！
“没想到一碗面，都能让我吃得泪流满面。”施筠很感慨，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人生中，到底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
她拼命追赶的理想，却总是徒劳一场空，而最不待见的工作，反而如一束温情的光，时时照进陌生人的生命。
“你确定，不是因为辣酱放太多？”陈垣明摆着在笑话她的多愁善感。
她们站在街边闲扯，冬日里，万物萧瑟，唯有一棵白玉兰在盛放。
玉兰花清丽秀雅，朵朵向上生长，如雪涛云海缀满枝头，幽香暗涌，独而不孤，由心而立。
施筠站在树下，她穿着米色长款羊绒大衣，剪裁得当，知性典雅，脖子上系着大红格围巾，被风吹着掀起一角。
她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嘴角扬起，挂着温婉的笑，可眼神又是坚毅而执着。
像纯洁无暇的白玉兰花，迎着寒冬独自盛开，不随波逐流，高洁清雅，睥睨众生。
施筠就是挺立在枝头，最美的那朵玉兰花！
陈垣屏住呼吸，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这是她的使命，要纪录这一刻的触动。
“施筠，我想为你的纪录片《攀登，向远方》做专版报道，你觉得如何？你的坚持和执着让我感动，我希望你的努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一部激励人心的纪录片，不应该被埋没。
标题她都已拟好，“人生不必次次登顶，但心中必要有远山！”
施筠沉思许久，终于点头，或许她也应该勇敢一点，追求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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