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我何在
从家里出来后，走下一条还算宽阔的坡道，这条坡道两边长满杂草和植被，因为并非是人工开凿正路的。说起来还算是我们这群小孩玩耍攀爬的时候，靠没心没肺日久天长的淘气平白磨出来的一条小路。纯粹是因为小伙伴们折腾的次数多了，才搞出这么一条坡道，后来陆陆续续有大人骑自行车也在坡道上走，就因为这是直上的路，比纸厂前面开的人工山道反而要方便快捷些，毕竟本来我们住的就不是海拔很高的山，况且住人这头是海拔更低的小山坡面，于是这条简短的回家小路出现后，自然是越来越受欢迎了。看来有的时候，小孩子玩耍的天性本能也许比那些教条主义的专业大人们更懂得合理与效率。
走下坡道的时候，幽幽就能闻到一阵清爽扑鼻的花香，到了尽头转角就能看到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是纸厂栽培的紫荆花树，并排在大路两侧种植，种树的那时候还是在大下岗前，纸厂还算是个大单位，有心好好的搞。所以种植密度得当，加上阳光向好，这条道的紫荆花树十分茂盛。每到花开的时候，从这条路开始到整个纸厂周围的村落甚至后山对面的瑶村，满是紫红与落花，偶尔风吹过的时候，树上就携着花香飘下许多花瓣，洋红紫色白色的都有，落英一片，就像总也飘落不完那样。整个花季，四处都伴着花香与飘红，十里映红，真的非常养眼好看。以前有一起玩的小伙伴还教过我用紫荆花的树叶折兔子，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保留两只兔耳朵的风车，也有点像人们照相时喊"耶"做出的阿叉手势。
紫荆花的花茎折开后，里面还有甜甜的蜜汁，虽然每朵花都只有一点点，不过在没有什么像样零食的年代，这点甜蜜还是十分让人感动的。这些事情即便是现在看来，也是依然觉得颇为有趣。只是没走几步，环望这四周熟悉且令人怀念的风景却有种别样的怪异。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紫荆花的花期都是在四五月份，即便是种在背阳面，温度有差异的地方也很少有紫荆花会开到持续至6月的。可眼下已经秋末，快要入冬了，东光省虽然冬季来的晚，但早起我穿五六件衣服，如果只待着不怎么走动，尚且都还觉得有些冷，怎么这里坡下的紫荆花就如此耐寒，还开得那么茂盛。才想到这里，忽然一阵秋风吹来，一道温暖的阳光穿过树叶花海的摇曳投到脚下，因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影风景与微微晃动的花树像是一起回应我“看吧，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寒冷，阳光还是很温暖的”。
看着周围所有景致和大自然的回应，我只能释然一笑，毕竟现在我也没有更多的能力和线索深究。也许这些疑问，未来的旅途中我让我遇见答案吧，不过我清楚，肯定不会是现在，但我依然感激当下的馈赠。
其实在最近几年的时间里中，人心惶惶，人们普遍内心不安与惶恐，对未来信息的缺失，面对灾厄的绝望，世界秩序的瓦解，好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直接破防了，而我自己也闭门不出，努力重新建设和维持内心的秩序与稳定。这种情况下，别说感受自然与天地，只是外出都变成了一件心惊胆跳的事。哪像当下能尽情的感受自然的安逸和沐浴天地的宁静。因此，即便心下察觉到反常之处，我仍然欣悦的感受这周遭的美好，因为…真的很难得，很珍贵啊…失而复得才最觉珍惜。
在我沉醉这熟悉风景的时刻，路过的邻居和大人们大概都觉得我很奇怪吧，甚至有一些貌似父母朋友的大人跟我打招呼时，我也没有理会，他们大概都觉得我很没礼貌和教养吧。但其实我也没办法，他们是父母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几乎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忆，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盲目接话就很尴尬。虽然还想多待一会儿，但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打扰，脚步已经自动催行，往前走了。
只是有的时候生活际遇就像墨菲定律，怕什么就来什么，才走没几步，我又被打招呼的人拦下脚步了，不过这一次不是什么陌生的大人，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小男孩。看着他的脸我能够感觉到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当我还思考如何应答时，对方又开了口。
“正要去找你呢，好多天没看到你了，你都在家里干啥啊？”男孩边说边搭手过来把着我肩膀，我才刚想开口胡扯，他又接着说：
“海靖，正要去找你呢，抓鱼你去不去”他那看似询问的语气，但肢体动作已经赶着我往另一边鱼塘的方向去了。
那个鱼塘每年都有一个时间段是要放水的，放水的过程中，随着水位的下降，塘里的鱼就全部慌张的游动找出口，这个时候鱼塘的口子早就全被大人们用渔网堵住了，只留了一个连通旁边小河沟挖好的口，就这么短短一道沟，所有的鱼都争相奔赴过来，就算前面有渔网拦着，后面还是总有鱼能突破溢出来，我们这些小孩就在河沟下边等着这些鱼，随便撩起肚子上衣服一兜，那都是慢慢一怀里的鱼，那些逃逸出来的鱼，谁抓到就是谁的，抓到就可以带回家去吃，网鱼的大人们是允许的。我们小孩子还喜欢带到不远处的河岸上架火去考，而那些像生火啊，爬树啦，抓鱼呀，甚至用草皮红砖盖小空间房子的技能，简直就像是我们天生就会的，没有人教，但我们就是无师自通全都会。甚至有的时候一些地里角落上被遗漏没有采收的苞谷，偶尔有被太阳晒干了的，要是我们这群小伙伴找到了，就可以自己做爆米花吃。想到这我大概反应过来面前的男孩是谁了，他是我在纸厂玩的很好的小伙伴，但这会儿我实在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呃，我不想去，现在那么冷，下午我还要去县里，现在把衣服打湿了要换就很麻烦”
“噢，那去我家看超人吧，我爸刚给我借了一碟泰罗的光盘，是奥特六兄弟一起出场打宇宙怪兽的”男孩又高兴的勾肩搭背推着把我往他家方向带。虽然我晓得专门到县城影像店租一盘光碟不容易，好多动画片和超人系列我们都只看过一点点，以前从来就没有完整看完的。泰罗算是少数我们看过绝大部分的，而这一集我早就看过了，或者说泰罗的整个系列我都早就看完了，只是他这么热情的，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拒绝。况且他是我在曾经在纸厂最好的玩伴之一，对于人生中每个时间段给予我重要陪伴的朋友们，我内心都是十分感激的，当下确实也无事可做，于是就应邀前往了。
他家住在纸厂后山高楼再往前面那排的老房子里，高楼里的房子是和县里的那种楼房差不多，楼房的墙面都是贴了小方格马赛克的，里面的房子也都是贴了瓷砖的户型。是纸厂仅有的"富人区"豪宅了，原来单位里一般的厂工都分不到那种房。像我这小伙伴他家，是高楼上坡前排的老房子，都是和我家一样的联排红砖瓦背房，窗户都还是木头插销门栓来固定关窗的那种。不过他家那一排比我们的那排盖的时间还要早很多，所以也更旧，不过更“高级”的是他们家这一排房子都抹了石灰面，起码看起来比我们那裸露的红砖墙体要更上台面一些。记得以前有一次县里的同学跟她爸爸来纸厂的时候，她见到我就说顺便来我家做客。那时她才进门就说了句，我家的厕所都比你家客厅好看，当时我还小，不太知道什么尴尬讽刺之类的，甚至那个同学可能也不一定是有心的，只是这样的话深深刺痛了我妈，所以在县城买了新房时她才会那么兴奋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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