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就业第八天
对于夷辛来说，部长回来得十分匆忙，衣袖上落了一点血，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特殊管理部门的日常并不安稳，许多不安分的恶神掌控着远超人类的力量，不愿意走进约束的规则内，各地一直不断有骚动、甚至恶□□件。
部长作为领头人每日都奔波在除恶的路上，其实没有人要求他去做什么，他像一个合格的工作机器，全年无休精密运转。
棠沥坐下翻动离开这段时间的记录本，口吻平和：“上个月的宰得差不多了，把名字抹掉。”
“对了，晚上休假准备去哪吃饭？”
两句话承接得很自然，就好像对他来说，这两件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夷辛没追问肩上那一点红的来源，先把春神的文件递到部长桌面上，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
棠沥的目光落在签名上，有一瞬间的出神，张扬的笔迹似乎在表明执笔人的性格，适合和狂风烈日之类的意象联系在一起。
他只是很普通地接上夷辛的上一句话：“劳烦旁人不太合适，和他们说一声，换我请客吧。”
尝青把炖煮的容器一同搬到了门外。
炽热的烤串适合搭配冰爽的饮料，露天的座位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客人，想喝点的只能自行去便利店买酒水。
尝青算着时间，终于揭开了透明玻璃罐的盖子。
雪花梨皮黄绿，完全干透的杏皮暗绿，在沸水中翻滚，月光少许调味，直至两种果皮质地变得软糯弯折。再点几次凉水，白水在炖煮的时间中逐渐染上色香味，沸腾成一朵花。
一点甘草碎从尝青的手中落入罐子里，几分钟后，她尝了一口味道，满意地关上玻璃罐上方的盖子。
杏子的青酸、雪梨的清甜，再结合一点月光调味，酸甜中和。只是在夏天，还差了一点冰爽。
尝青用纱布滤过三道，装进昨天定制的长颈壶中，漂亮的淡橙色溢满透明的玻璃壶，远望去像一盏精致的宫灯。
远处有一群人使劲挥手，小杏树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面，一看见尝青步伐立刻慢了下来。娉婷婀娜的少女乖巧地小步走到尝青身边，露出依恋的神色。
尝青望见一群人中最显眼的那个。
眉目清隽的年轻男人一身清冷，自带安静且孤寂的气质，和他袖口的冷木香一样，容易让人想起冬天和冰雪，与热闹的夜市格格不入。
他站在路灯下，眼神悠远沉寂，无端有些实质的重量，脸上却是在笑，极细微的笑。
仿佛有一盅很大的喜悦倾倒在他身上，茫然不知所措。
尝青想：吃个烤串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老板！这是我们部长棠沥，今天人太多啦，不麻烦您破费了，部长说他请客！”
尝青没想到特殊管理部门的部长也是木灵，木灵诞生需要天时地利的巧合，她近几天一下就见了三个，也没一些木灵各种各样的避讳。
她特地问过，没人对食物有忌口，小杏树已经盯上了羊肉串，夷辛忙着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好让所有人坐到一起。
撸串的氛围第一是热闹，在露天下人声鼎沸，可能还有些烟雾缭绕，碎冰在易拉罐壁上碰撞，半醉的客人话更多，什么糗事都往外倒。
尝青动作很快，拼凑的大桌逐渐被摆满。
猪五花切成薄如纸的片，烤制之后近乎透明，猪皮部分油光满溢，辣椒面挂在乳白的肥层，瘦肉熟成后浸透了木香。
羊肉串算小肉，一大把红艳艳地裹满了辣椒面，是管丽粗字感叹号备注的“多加辣！！！”。每一串都慷慨地给予了最大的量，肥瘦三七分，一点不掺假。
素菜也不甘示弱。茄子对半切开，暗紫色的外皮微焦，皱巴巴捧出浅绿的内瓤，还没动筷子，汁水就从孔隙里渗出，再刷上蒜蓉辣酱，上桌后一点不比荤菜差。
尝青用了点小术法，烫手的梨皮杏水已经降到了常温，大块的冰砸碎，倒进长颈壶里。
易溪那一桌还没吃完，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后面又跑出来一堆饱受考试摧折的学生们。年轻人精力旺盛，加了三四波的烤串，吃到胸中郁结都和猪牛羊肉一起下肚。
易溪：酣畅淋漓是不可能的，越吃越觉得意犹未尽。
刘川一路小跑过来，喊尝青加菜：“老板！再加二十串小肉”
喊晚之后脚底生风跑得飞快，生怕好兄弟趁他不在把肉吃完了，连尝青叫他都没腾出心思来理会。
尝青只能自己过去，杯子里一人倒了一杯梨皮杏水：“饮品，免费送的，一人一杯喝完不续杯。”
听前半句学生们满脸喜悦，老板出品哪能不好喝，虽然这名字又没听过，但名字不重要，好喝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不续杯，易溪反应最快，一下护住自己的小纸杯，率先喝了一口，一下和换了个人似的。表情飘飘然，快成仙似的，果然又是事实超越想象的饮料！
入口微微的酸，冰镇的凉意一下浸透整个大脑，回味的甘甜醇厚才顺利唤起他的意识。和市面上任何一款饮料的味道都不同，有一点像酸梅汤，又一点像冰糖雪梨，又全都不是。
易溪喝过太多糖精与添加剂堆出来的饮料，一下被这种回味悠长的奇特饮品吸引住，又往嘴里灌了一小口——不能冲动喝完，喝完他就该看着其他人给他放毒了。
“老板快把这个饮品上菜单吧！我夏天喝不到一定会相思成疾的！”
为了长期喝到梨皮杏水，易溪毫不犹豫地转向尝青，拿出恳求老师期末考试捞人的诚恳，再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渴求的眼神都会动容！
尝青比了个手势，示意会尽快，毕竟她推出新饮品也是给客人喝的，只是今天的量不太够。
她回到特殊部门那一桌，大家吃得热火朝天，小杏树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自己加辣，日光灼热地流淌过她的经脉，当即窜高了半厘米，肩膀上探出一枝翠绿，青涩的杏子沉甸甸坠在叶片底下。
第一次吃人间美食的小杏树俨然毫无察觉，又拿了一串五花肉，摇摇晃晃准备去再加点辣椒面。夜市人流量巨大，每张桌子都是享受烧烤盛宴的食客，吃得上头一时没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好像肩膀上多了点什么。
夷辛在和管丽碰杯，辛夷花灵目前还是别别扭扭的，保持着高冷可靠的人物形象，合格地扮演了捧哏的部分，负责在管丽吐槽最近遇见的奇葩时应一声。
其余人欲罢不能地盯着桌上渐少的烤串，也不是没撸过串，不少人因为工作原因也去过以烧烤出名的几个城市，全都不得不承认“春神简直就是为了饮食行业而生的！”，甚至开始疑惑尝青为什么不是厨神。
尝青知道是指望不了这群难得放假的社畜了，隐匿咒先行，正打算过去安抚小杏树躁动的灵力，一只手先搭上了小杏树翠绿的树枝。
那只手色调极冷，骨节分明，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轻柔点在空中。人类不可见的灵力随风波动，细碎的光点落进少女的肩头，嫩枝似乎有灵智一样，“嗖”地缩了回去。
小杏树疑惑地回头，尝青轻飘飘地把她推回桌边，。
“青杏，是你自己答应要遵守规则的，注意一点。”
棠沥无奈地把语气沉下来，试图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小杏树依旧满眼迷茫，眨巴着水灵灵的双眼。
尝青倒是觉得这画面很有意思，她本来以为棠沥一身肃杀气息，结果对付起新生的木灵简直像教幼孩的母亲。
看了会儿热闹，她终于走近一步，摩挲小杏树的头顶：“之前答应过什么的？”
尝青的语气总是随意的，小杏树一下嗅到熟悉温暖的气息，立马可怜巴巴地保证绝对不再犯错，回到桌上继续尝试每一种新奇的味道。
尝青为自己斟了一杯梨皮杏水，身边的棠沥恰巧也倒了一杯，夜空的月亮跌入杯中，倒影成双。
身后传来学生们碰杯的欢笑声，明天还有早课，没什么人敢喝酒，何况酒哪有老板的梨皮杏水好喝。冰凉酸甜的口感安抚躁动的情绪，他们笑着让手上的杯子碰在一起，听碰撞的清脆响声。
“敬深夜放毒的易溪！不然我现在应该在宿舍打游戏！”这是刘川，真心实意地差点把易溪摁进杯子里，自从发现了老板的宝藏店铺，天天在群里发动图。
“敬老板！她家的烤串太绝了！”这是易溪，嘴差点卡在玻璃杯里出不来，声音有点闷。
“敬牛顿！我谢谢他的微积分！”这是某个不知名高数受害者，显然吃上头了。
集成电路学子从肖克利敬到牛肉串，那边学音乐的上来凑热闹敬肖邦、贝多芬和烤鸡中翅，大嗓门的女高音专业十分不服气，喊了一嗓子“梨皮杏水yyds！”，只能庆幸他们至少没把乐器带出来。
吵吵闹闹之间，尝青的神情显得格外突出，她像局外人，撑着头吃了一串五花肉，顺手收集了一杯月光。
棠沥喝完那一杯梨皮杏水，沉默坐在桌边，忽然出声：“春神，劳烦伸手。”
尝青不明所以，一颗冰凉圆润的杏子落在她的手心，棠沥解释道：“青杏的东西，你现在是她的监护人。”
他有些词穷，不知该说些什么继续方才的话题，眼前的人忽然轻笑出声：“我们见过吗？”
“或许。”
棠沥恍然间觉得梨皮杏水有些甜，像一勺清澈的月光，搅得他有些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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