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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归途长


春节过后,因为爸爸妈妈急着开工,辜幸也就跟着他们买了回p地的机票。谁知道登机的人太少,航班居然一天接着一天地延误。后来辜幸爸妈实在等不及,便火急火燎地换乘了火车。

        “小幸反正也不急着回去,还是不要受火车的苦了。毕竟j地离p地太远,路途很长。我打电话问了机场,最多再有两天,哪怕凑不齐人他们也会飞一趟了。小幸在家里再等几天吧。”

        辜幸还没来得及反应,爸爸妈妈就拖着行李上了前往火车站的的士。辜幸目送他们驶离视线,有点郁闷地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好在两天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飞机准点起飞。辜幸提前两个小时来了候机厅。她把行李全部托运了,此时两手空空,只有手机、身份证和机票揣在兜里。

        在她第n次刷某个软件刷到“页面刷新频繁”的提醒之后,辜幸终于关掉手机,决定去机场的书店看看。很多年以前,她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读完了那本《活着》。j地飞机经常延迟,在很多段苦等的时间里,她只能靠看电影或读书来消磨时间。

        书店很小。

        她的视线划过书架上一层层的书。既然在假期,自然没必要看学术专著,辜幸心想。她当然要看看小说之类的作品。书架上的很多书她都看过,没看过的则大多是不太感兴趣的。挑书也是件有点为难的事情。

        然后辜幸看到了那本《情人》。它的书封很漂亮,应该是属于某个经典阅读系列,和旁边画风类似的书摆在一起,看起来像是美编用心之作。

        辜幸早就听说过这本书,甚至看过它的电影,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完整地看完这本书。

        她猜想,人与书之间大概也是有缘分的吧。而这一次,它可跑不掉啦。

        走回候机厅,辜幸珍惜地将撕开封膜的书打开,以免它的任一页面有所蜷曲。

        她一向知道这本书的开头很有名,但是一直没有对应上是哪句话。打开第一章,辜幸恍然大悟。

        “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特别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刚才翻看了序言以后,辜幸已经知道杜拉斯运用的是意识流写作方式。

        序言说,人们一边觉得它的叙述难以理解,一边被它死死地吸引住。就像令人苦恼的爱情。

        辜幸做好了心理准备。第一次翻看《伊利亚特》的时候,她对自己文学鉴赏能力的信心就在十页以内被完全击溃。而那正是意识流的标志性作品。

        但是开头,以及开头周围的很长一段话,并不难懂。尽管语言像是晃动的镜头一下子锁定这边,一下子锁定那边,辜幸却抓住了浮标,抓住了叙事当中那根不动的线。又或者是她臆造的线。

        那条线她隐隐地感觉到了,却不敢深思,就像是这几天很多很多事情激起的各类想法都被她潦草地搁置一旁。辜幸第一次在读书读到一半主动地合上书页。她感到了难以忽略的心悸。

        只要一思考爱情,她就永远有避不开的回忆。一想到永恒的错过与岁月的迟暮,窒息感就会淹没她的内心。

        辜幸深吸一口气。那就果断一点吧,承认自己各种无法言说的感情。

        她站到机场巨大的窗户前,在纷乱的思绪以及飞机起飞的嗡鸣中终于承认,她疯狂地想念徐冗,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亲吻,想念他的一切。

        这个想法呈现的一瞬间,辜幸就释然了。

        在回忆家乡,回忆与徐冗的过往时,被拾起应当不只是珍贵的记忆,还有年少的力量。

        辜幸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当初捅破窗户纸的是她,提出分手的也是她,一切都做得干净利落。如今又有什么理由躲闪畏缩?

        她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升起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她想要立刻联系徐冗,或者约他出来,或者和他说几句话,就算是让她死心也好。

        “您乘坐的xxxx航班已经开始检票”

        辜幸被唤回了人间。好像是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余地,她飞快地跑到检票员的身前,递出自己的机票,然后全程心不在焉,无惊无险地坐上飞机。

        她确定自己是冷静的,没有头脑发热,便趁着最后一段可以使用流量的时间敲着字,在消息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留下一句:徐冗,你在p地吗?我想见见你。

        这句“想见见你”好像有点过于温存,就好像她对他余情未了一样。这可不行,她怎么能露怯呢。

        辜幸把它删掉,改成“要不要聚一聚”。

        不行,这样就把话柄交给他了,万一他拒绝了呢。辜幸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一揪,看向上方的“新年快乐。”,又安了安心。

        但她还是把消息改成了“我们见一面吧”。

        时间不再允许她纠结。辜幸一鼓作气发过去,然后飞速关机。

        飞机起飞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辜幸什么也不能干,只能靠着椅背看向窗外。心爱的乡野在慢慢远去。不同于往常的不舍与难过,辜幸的心被另一种情绪充满了。在充实的感觉背后,还有一些后怕,一些洒脱,以及微弱的尘埃落定的感觉。

        时隔五年。辜幸笑了起来。也只有她这样的人还会记得,还会悸动。不,但愿不止有她,还要有徐冗。

        人工掩埋技术毕竟还是不发达,情感有了可乘之机,就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辜幸索性不阻拦了。

        她美滋滋地,自由地回忆过去美好的那些瞬间。

        辜幸没有骗婶婶,她确实知道一个人在各种领域都很擅长,特别是在音乐领域。那是徐冗。

        她听到过徐冗唱歌。第一次听到的并不是私下的清唱,而是在十佳歌手的决赛现场,无数人在场的正式表演。她拿着徐冗给的亲友票,轻易地超越了搭帐篷排队的一众同学,坐在了第三排,除了评委和学生会工作人员以外离舞台最近的一排。

        辜幸没有提前问他要唱什么。她后来才惊讶地发现,他选择了《loststars》。

        徐冗找了去年得了第三的乐队帮忙伴奏,唱了女生版本的《loststars》。台下太多人,选手又被要求提前去后台做妆造,候场等待,徐冗只来得及和负责票务的学姐说好给辜幸留一个前排的位置,却没有来得及看场务发给她的座位票。

        站在台上的时候,徐冗无法锁定她的位置,视线只能不断地在人海中逡巡。辜幸却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牢牢锁定。

        这首歌出现的那部电影,是几个月前辜幸和他一起看的。男配版本的《loststars》是献给舞台和台下无数的观众的,是对乐迷热情的沉迷与呼应,女主版本的《loststars》却只是献给男主的,献给自己那段从来纯粹而私密的爱情的。

        后来徐冗也承认,他很早就设计好了。

        “原本是想在唱完这首歌以后在台下向你表白的,谁知道我家小幸这么勇敢,提前说出了口?我本来已经找好了学姐做助攻,就等着这一天了。”

        辜幸愤愤地说:“早知道我不先说了,真是亏了。”

        “谁说都是一样的,宝贝。我们不是早就有所感觉了吗?”徐冗弯下腰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我最喜欢小幸的就是这股无所畏惧的劲头。我有时候总想着做到最好,让你最心动,记忆最深刻、最圆满,就会比你慢上半拍。小幸,原谅我。”

        在台上的徐冗无疑是耀眼的。辜幸觉得他甚至要比那部电影的男配帅气百倍。他的脸每一被流转的光线照亮,就会引起台下一阵躁动。他平日里已经足够好看,上妆以后更是呈现出一种浓烈的,痞气的帅,散发着荷尔蒙,带着上世纪摇滚歌手的气质,天王巨星的气场,让人深深着迷,难以自拔。他唱着轻缓的情歌,却勾着人们失去理智。

        辜幸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嗓音。干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甚至在某个瞬间要用华丽来形容,像丝绒蛋糕的口感一样绵密流畅。放慢节奏,尾音就像带着尖尖的钩子,让人看到磨得锋利的表面,还要为它前仆后继不畏生死。

        怎么会有这么被上帝亲睐的人呢?辜幸一边骄傲,一边不平。诚然,身边能歌善舞能文会武的人并不少,她早该习惯,也早早地认识到自己也有可取之处,很好地安放了自己,但看到徐冗时,她眼中的徐冗时,奇怪的自惭形秽之感又会像幽灵一样狡猾地在心间游荡,不让她抓住,不让她一剑封喉。

        但是这样的巨星最终属于她。辜幸忍不住在结束后冲向后台。她冲认识的学生会学姐撒娇地笑,但学姐还是谨遵规矩不让她进去,只是揶揄地看着她:“小学弟可真帅啊。”

        辜幸红了脸。

        辜幸心想,她怎么能觉得徐冗不浪漫?他分明浪漫到了极致,他的浪漫只属于她,只让她知晓。其他人都理解不了。

        徐冗没让她等太久。摘下耳返和号码牌,他就离开后台,拉着辜幸低身穿过观众席。黑暗中,也许别人什么也看不见,但辜幸还是感到无比雀跃。瞧,这么牛这么帅的男朋友是她的。

        走过体育馆黑暗的长廊,辜幸借着月光,看到了他眼睛边上一闪一闪的亮片。她偷笑着摸上去:“好漂亮呀我的小冗。”

        徐冗找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站住,环住她的腰身,放任她的手轻轻地触碰眼角,有点痒又有点餍足。

        “我喜欢你唱的歌。好好听。”

        “喜欢就好。”

        “唱得这么好,有把握拿第一吗?”

        徐冗笑着说:“应该拿不到吧,那不重要。”

        “嗯让我想想,小冗想要什么奖励呢?”

        徐冗沉默了半晌。辜幸在这种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有些紧张。

        “小幸。我可以亲你吗?”他很小声地说,生怕惊扰到什么。

        辜幸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剧烈到压过了场馆里巨大的音乐声。

        “不很久。毕竟,经常有人看不惯情侣在公共场合亲吻。”辜幸猜他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紧张。只可惜收效不足,那时候辜幸也无法正常思考。

        “可以。”辜幸不想让他再心惊胆战。

        一个柔软的吻,清水般的吻就印了下来。徐冗一手搂着辜幸的腰,一手捧着辜幸的脸,有点小心翼翼地亲吻面前的女孩。那种感觉很特别,像是被柔软的云朵包裹,被融化了的蜜糖甜丝丝的糖浆舔舐而过。辜幸一边紧张着,又一边兴奋着。

        徐冗确实没有亲吻太久,既因为缺乏经验,也因为怕唐突了辜幸。

        但是那个夜晚的月亮,徐冗眼角的亮色,都深深地烙在辜幸心上。

        飞机上闭着眼的辜幸红了脸。

        后来徐冗确实没拿第一。他自己只说是因为不够专业,但后来辜幸在一二九合唱节的时候偶然和评委学姐聊天以后才得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徐冗唱了一首舒缓的歌。而在现场比赛中,炸裂的歌往往更加能够激起现场感与共鸣,让人记忆深刻,更有优势与胜算。

        舍友听到这样的回答,在一边哀嚎:“这小徐多少是有点恋爱脑。第一多难得啊,这么好的机会他就放手了。金融方向可不一定像其他专业有来年再战的机会,说不定到时候他就到哪里去实习了,周末不保,哪还有什么时间准备十佳?”

        辜幸心中也像揣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晚上和徐冗视频通话的时候,辜幸垂头丧气。

        “怎么,我拿了第二小幸还不高兴吗?”徐冗显然和室友通好了气,笑着看她。

        辜幸忘了自己是怎么说的了。她只记得徐冗说:“你知道的,我又不走这一行。那第一第二又有什么显著的区别呢,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但是脱单的重要时刻就不一样了。怎么,你不相信你的男朋友不需要借助这样一个第一吗?”

        辜幸当然知道他很优秀。在卷的飞起的p大金融,他依然排名靠前。

        但是辜幸心想,人们只会记住第一,谁又会记住第二呢?这两者分明有着质的差别呀,他却毫不计较。

        坐在飞机上的辜幸想到,是记忆美化了过往吗?否则为什么她想起来的,都是美好的瞬间?否则,他们又为何会走散。

        很突然的,辜幸想到,万一徐冗在她不在的这几年里面找了新的女朋友呢?而她对他过去五年里经历了什么一无所知,就这样莽撞地直接给他发消息

        这一想法让她在归途中陷入惴惴不安,短短的三个小时变得漫长无比。

        徐冗,徐冗。过去的人还会站在原地等待吗。在这样白云苍狗的时代,真的有人会记挂另一个人好多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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