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三个月大的婴孩
隔壁便是一件简陋的手术室，没有门，由一张帘子遮着，帘子后面还有一架白色的屏风，我们进去的时候医生正在手术，屏风后面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那声音短促而尖利，是痛苦达到极致时的条件反射，叫声穿过屏风，引起外面的一阵骚动，几个胆小的早已扑进男友怀里不住颤抖。
我问小小，你怕不怕？
小小苦笑，我不怕疼，比疼更可怕的事都承受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轮到小小手术的时候我跟着她一起走进去，前一个手术的人还没从床上下来，旁边托盘上装着骨肉残骸，那一堆混着血污和残肉的东西很是恶心，我忍不住一阵干呕，拉着小小的衣角：“别看了。”
然而小小看得失神，她问我：“那就是拿出来的孩子么？”
我说：“那是一滩污血。”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去魂魄一样：“不，那就是孩子，我能看到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头……”
小小轻声喃呢着，竟有泪水涌了出来，我安慰她道：“三个月大的婴孩还未成形，就是一团肉而已，你不要再多想了。”
说着前一个病人已经出去了，胖胖的医生看起来很没有耐心的样子，一边收拾器械一边催促我们赶快，小小躺到那张被无数人躺过的床上，我只好站到屏风后面去，我的心咚咚直跳，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很是手足无措。
那个胖胖的在中年妇女大概是帮小小检查了一阵，于是问她，你想清楚了没有？
小小没有回答。
她又接着说：“你要是想清楚，我就开始了。”
我听到小小的声音说：“等一下。”然后就看见她推开屏风跑了出来，她跑的很快，速度之迅猛让我措手不及，只得一路尾随她出去。
我一边跑一边叫她：“王小小你不要跑了，你想干嘛？”
好不容易才跟上，她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你疯了么？快跟我回去。”我钳着她的手往医院拉。
“雨楠，我想好了，我要把他生下来。”
“你根本就没有想好，生个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还在上学。”
“我不上学了。”
“王小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疯了是不是？”我那时特别生气，小小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可她任性起来不是人，从小到大我没有拦过她任何一个决定，因为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好在她一直是个乖乖女，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是今天，我说什么也要让她把孩子打掉，否则她的整个人生都会被毁掉。
我朝她嚷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会害了你一辈子啊？”
“我知道，但是我心甘情愿。”小小眼里是无比坚定的神色，“我是一个被父母抛弃掉的人，我恨他们，所以我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我不要抛弃自己的孩子，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他出世。”
“不行，你怎么说都不行，这个孩子你养不了。”
“我能养，雨楠，真的，我可以放弃任何东西。”
“你能放弃任何东西，那么你奶奶呢，她的在天之灵希望看到你一辈子受苦吗？”我那时候已经接近歇斯底里，不由分说地就扯住她的手，使尽力气要把她拉回去，这一次必须要拦下她。
“你跟我回去，就听我这一次，乖乖回去把孩子打掉。”我拉着她往医院走。
小小用力挣脱，无奈我当时由于愤怒，力气大得可怕，她怎么也挣不开，于是朝我吼起来：“这是我的孩子，生不生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
但是我不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错，便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拽她，小小突然站住不动，对我说：“薛雨楠你他妈凭什么多管闲事？”
我停顿了一下，她趁机挣脱我的手，“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多管闲事么？”
我仍然坚持说：“今天你一定要把孩子打掉，否则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小小脸上出现了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装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谁的事都要去插手？从薛如玉，到易川，到方尧，假装对谁都好，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到底累不累？”
“你在说什么啊王小小？”
“人都是自私的薛雨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成天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看起来为了谁都能去赴汤蹈火，其实是为了什么呢？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好人，你不过是想满足自己愚蠢的的虚荣心而已。”
我攥起拳头朝她吼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她还是接着说：“没有人会无偿地对另一个人好，就连你亲生的母亲，不是也想砍死你么？你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小小居然劈头盖脸地骂我这么一顿，这番话让我气血上涌，愤怒得难以自持，同时也委屈得不能自已，我猛地甩开她的手：“王小小你滚吧，哪远滚哪去，我他娘这就是有病，我他娘这到底图什么？真她妈操蛋！”
我那天气得全身发抖，是止不住的发抖，好像身体也脱离了控制一样，我甩开王小小之后，真是不想再见到她，我用了那样大的力气，几乎把她推到在地上，带着一腔破罐破摔的怒气。
我带着这怒气头也不回地跳上了回学校的公车，王小小是再也不想管了，让她自生自灭去吧，我告诉自己，以后再管她的事，我他妈就不姓薛。
一直到宿舍我还是带着满腔的怒气，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洒出来，我顺手就把杯子给砸了，正好那时候薛如玉来找我，被满地玻璃碎渣吓了一跳：“雨楠，你怎么了？”
“没事。”我嘴上这么说着，可我也知道自己分明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如玉一贯的镇定自若，从卫生间拿出扫把开始收拾玻璃渣子，她从容地说“那你自己静一下好了。”
我无可奈何道：“你在这晃来晃去的，我怎么静下心来？”
如玉扑哧一声笑了，看到她的笑容，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一些，我问她：“薛如玉，你他妈说说，我他妈是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如玉还是笑着问：“你这是哪根筋又搭错了，犯什么拧呢？”
“你回答我呀？”我不依不饶。
如玉只得回答道：“不是，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我认识的薛雨楠绝不是那样的人。”
“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发烧了吧？”
薛如玉说着就伸手来碰我的额头，这时候手机在兜里呜呜震动起来，我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小小的名字，她温良无害的样子在屏幕上跳动，我此时却看得怒火中烧，连她灿若星辰的眼睛在我眼里也散发着凶光，我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如玉捂嘴偷笑：“我当是怎么，原来是和小小闹别扭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不是第一次闹别扭吧，相信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会好的。”
我倔强地扭头：“你不知道，这次不一样，我们真的绝交了这次。”
如玉再次被我的话逗笑，说也奇怪，在严峻的事，在如玉这里都会变得轻松，如玉的一个笑容，让我心中的阴霾少了一层，王小小的电话一直没有断，无论怎么拒绝还是顽强地打过来，如玉看不下去，抢过手机接通了放在我耳边。
其实我不是不想接电话，我当时也害怕小小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她有孕在身，只是找不到一个台阶下，不想那么轻易就原谅她，好在如玉帮我找到了，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小小焦急的声音：“雨楠，出事了。”
我被她的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立即问：“你丫说清楚。”
小小说：“我现在在学校门口，你快下来。”
我想也没想就冲出寝室，如玉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有什么危险马上报警，我草草应了一声，就跑出去。
我一边跑一边和小小保持着通话，也不管之前发誓过再也不理她，我问小小：“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小的声音有些颤抖：“方尧把陈革给打了。”
我丝毫没有怀疑，以方尧的性格，知道小小怀上方尧的孩子，肯定是怒不可揭，以他的实力，纠集一众混混去把陈革教训一顿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又问小小：“陈革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陈革打了他？”
“是方尧告诉我的，他叫我在学校门口等，我好害怕，雨楠，你在哪里？”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了：“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到了。”
我一路狂奔，用掉半条命，终于跑到门口时，看到小小孤零零站在那里，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根本没有什么人，小小在微弱的路灯下显得很虚弱，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突然又感到很怜惜，后悔自己之前离她而去。
我走近她，小小看到我，脸上都是歉意：“雨楠，对不起，你知道我当时不是那么想的。”
我没理会，只问：“方尧他还说了什么？”
小小全身都在颤抖：“他只是让我在这里等，别的什么也没说。”
我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方尧他不会下狠手的。”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方尧那么冲动的性格，他会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我只能表现得乐观一点，不然小小肯定会担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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