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正午的光洒下来，玻璃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耀眼如时空门打开，许霄大步走进来，白色的休闲装在玻璃反光中映衬得更加明亮。
她却在白光中迅速垂下了眼—和其他所有人的目光方向相反。
一瞬间本能的反应，是不去看他。
或者说，是在躲避；更危险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在生气。
脑中翻江倒海，静不下来。
他怎么会来—崔昊那么说，应该能猜到有可能是他—我该怎么面对面对他—为什么他不发消息告诉我他要来—他应该发消息告诉我他要来—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生气？
“你伤好了？能喝酒？”还没走到跟前，崔昊挑衅的语气问许霄。
“好了！昨天就拆线了！我这几天不出任务，不醉不归！”许霄故意举起受过伤的胳膊。
林婧微微抬头，装作正常环视，却碰上了许霄向她投来的目光。
她赶紧移开，看桌上的菜。
原来是拆线了，已经好了。
“在我伤好以前，你要负责送饭”，这是他当初说的。所以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不需要了。所以才消失了一般不发消息。
红队里有人大声提议：“许教练别呀，我们队里还少一个人，加入我们红队和蓝队一决高下呀！”
有不少人附和，都争相表示蓝队刚进了一个体育健将郑鹏，也得给红队添一个飞行员与之抗衡。
林婧看吴珊对郑鹏耳语着什么，虽听不清，但也能看出来是在给郑鹏说许霄的情况。那个眼神里充满了胜利的得意和娇嗔。
声势浩大，让人没法拒绝。崔昊举着的酒杯放下，说：“那就晚上喝！许教练加入红队！“
大家很快结束了午餐，摩拳擦掌等着一会要开始的红蓝大战。组织方开始发衣服和贴牌，第一场比赛是水上项目，没人都发了救生圈。救生圈系口处是绑带的，需要组织方或者同事互相帮忙检查是否系好。
“你认识那个郑鹏？”突然许霄的声音从背后窜了出来。声音不大，旁人听不见，但足以让她听见。
他极其自然地在她身后帮她检查系绑着带子，还帮她调整救生衣的位置。橙色的救生圈在夏天的光亮里格外显眼，映得林婧的皮肤分外白皙。
“不认识。应该是吴珊的男朋友。”林婧朝吴珊的方向看，那两个人互相检查绑带的动作，与她和许霄此时倒是基本一致。
林婧侧了侧身，已经系好的救生圈从许霄手里挣脱了出来。她低头检查着。但却被许霄伸过来的救身衣挡住了，那神情动作意思是：“该你给我系了。”
林婧手伸到他背后，他胳膊长，本来已经系的差不多，林婧只稍微紧了紧，那个系法，足够安全。再说，他们要比赛的水域，是从溪水引流过来的一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大点的池塘。对许霄这个头来说，即便掉下去了，也是游游泳的级别，没有任何危险系数。
“怎么认识的这人？”许霄说的不动声色，但林婧明显听出了对郑鹏的厌嫌。
想验证一下许霄的表情，林婧看了他一眼。果然，他讨厌一个人的表情和多年前一摸一样。大眼睛斜成一条缝，鼻子尖有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的抽动，若用四个字来形容所有他脸部的动作，那可以是“口眼歪斜”，当年他说洪疯子的时候就这样。
但对郑鹏的口眼歪斜程度，貌似比洪疯子更严重。
“那看来你认识。”林婧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再看下去，就要被别人发现了。
穿戴好救生衣，组织方带大家来到水塘旁，讲解着一会比赛的规则。整个比赛分两个赛程：勇者闯关和皮划艇团队赛。
看各个关卡，把许霄拉进来是对的，红队也就只有他能被提前预判不会掉进水里。
林婧站在队伍末尾，许霄跟着站到队伍末尾，两人的悄悄话没有停止。许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红队的郑鹏，回答林婧刚才不算问题的问题：“认识。”
他这两个字是拐着弯的，也只有林婧能听出来拐弯音调的意思：不止认识，还有过仇人般的过往。
他摩拳擦掌，林婧突然转身，把许霄吓愣了。她圆睁的眼睛和要紧的唇，是在警告他：“这是公司团建，不许你公报私仇。”
水声哗哗，离脚边不足两尺。水车有三人高，水被提到顶端再顺着轮子哗一下落下来，就像数个小瀑布突然卸下。哗啦啦淹没的许霄的声音：“挺好，知道跟我瞪眼了。”
因战略需要，林婧被掉到了队伍中间，从前面调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同事和许霄在对位压阵。
一生口哨，各队的第一位冲了出去，在漂浮在水面上的各种气垫障碍上奔跑着、躲着、跳跃着，使出浑身解数。蓝队的起初还不错，有点身轻如燕的感觉，但在中间转轮的时候被充气锤狠狠拍进了水里，摔成了落汤鸡。
红队的虽险过了充气锤，但终于在下一个关卡，不抵离心力，从转盘上甩了下来，嗖地飞了出去。
加油声呐喊声中第二名、第三名冲了上去，到第六名的时候，蓝队有一人终于登顶，先拿了一分。
轮到林婧了，她刚上第一个关卡就觉脚底无力，踩在气垫上，踩一步陷进去一步，别说身轻如燕了，就是插秧踩泥都不好正确形容她的步态。还好蓝队的速度也不快，两个人的行进不相上下。速度慢有速度慢的好处，仔细过还是过了好几个关卡，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创造奇迹，红蓝队的两个人都在抓绳的时候因大臂无力掉进了水池。
队友们哄堂大笑的有，说没事的有，反正没一个打算下水帮她上岸的。包括许霄。只是在她好不容易爬上岸的时候，许霄说了句：“你真该跟我去跑步了，需要加强锻炼。”
林婧没理他。
瞧队伍的编排，蓝队的最后一名，是郑鹏。真是个会搞事情的组织方。
许霄表面装的镇定，但林婧能看出来他今天势在必得。林婧凑近了问他：“看来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啊。”
许霄睨了她一眼：“今天就认识了。”
顿了顿，又说：“如果那位女士是你朋友，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此人不可交。”
太阳从水车轮顶直射下来，人的影子在脚底缩成一个小圆圈，没有任何躲阴凉的地方。人眼睁不开，只能挤着眼看前方。林婧用手搭起棚子，看郑鹏在那边转动着脚腕手腕。队伍已过大半，蓝队3分，红队2分。
就在林婧想着是否要提醒吴珊时，红队又拿一分，追平蓝队。
此时的压力，就落在了两队最后两名队员身上。
许霄、郑鹏，两人从身材和外形上势均力敌，气势上郑鹏更加张扬，哨声吹响前，已经对许霄投来两次挑衅的眼神。
许霄翻起的白眼充满了不屑，那一瞥像要把人看进尘埃。
哨声响，两人拔腿起跑，欢呼声乍起。
两个专业级别的人起步就看出不一样，别人那里要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他们两人这里就是飞。障碍犹如无物，转盘就像玩具，还没看个究竟，都已经要冲到终点。咚一声，裁判敲了结束锣。众人只顾得上欢呼，没看出来的到底谁赢。
还是裁判把许霄的手举起来，宣布“红队胜利“，大家才开始回味方才的最后一刻。
休息片刻，要进入第二场。
两队都到房阴处休息，许霄从高台上下来，红队都一一跟他击掌，可劲儿地祝贺胜利。林婧走到墙角一个长椅上坐下，没掺和。许霄他太了解了，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夸他，否则特别容易翘辫子。
“怎么，赢了也不祝贺祝贺我！“许霄挨着林婧坐下，也不管别人怎样看。
林婧起身：“胜也是险胜。”
她说的对，只差两秒。许霄坐着，没再言语。第二场是集体上船，因为重力分配，许霄没挨着林婧坐，但却坐好了之后对所有红队的人说：”今天红队要是赢了，都要喝酒啊。林主管，不醉不归啊！”
刷，哨声起，浆声落。
平静的水面顷刻溅起水花，如浪似潮，吆喝声齐整，所有人瞬间湿透。
那场比赛，红队胜了，林婧没有太大的反应，许霄和另一个队员合举“‘勇士勋章”，如主角般高兴。
晚餐在林婧看来，就是聚众酗酒。崔昊第一个把自己灌醉，手舞足蹈领着大家哼着歌，几乎每一句唱在调上的。
每个人都喝到兴头上了，眼神迷离，胡言乱语。林婧不担心，她已经提前安排了两个滴酒不沾的同事负责把所有人安全送回房间。
下弦月不算圆，但好看在又大又亮。没喝醉的留下了几个，说外面蚊子太多，要找个地方来第二场。
林婧在进室内之前双手朝后撑着地，仰头看明亮的月亮，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许霄悬在上面的脸。
连鼻孔都那样清晰。她没有躲，应该是酒精的作用。
七年，他哪里都不一样了，但又好像哪里都一样，尤其是想要把她吃了的深邃眼神，和那次在男生宿舍一摸一样，甚至，还要像狼。
“祝贺你啊勇士”，她先开口，伸手想要做个cheers的动作。
身子一下就斜了下去，差点摔在石板上。
许霄接住了她，胳膊在腰间揽着：“胆小鬼，敢不敢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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