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恶宴
巴高斯心下震撼。
他家坐落于山地之中，经常接待来游猎的公子王孙们。
这些人带着大批的随从，携带着繁复的吃穿住用行的用品，样样不落，其中也包括香料。
他只闻到过一次这种气味。
那次那位贵客，夸耀过自己这种香料，说它是花费了多少物力从遥远的极东搜寻而得——就连帝王也不曾享用。
这么些昂贵珍惜的香料，加上这么浓郁的香气，恐怕都赶得上帝王祭祀用香的奢靡水平了。
这儿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那些装饰，恐怕并不是供奉光明神本身。
而那这些号哭……
不会吧，总不至于拿他们自己的同类来……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这种行为根本不被正宗所允许，必定是被波斯严令……至少明面上严令禁止的“歹瓦崇拜”。
而且多神祭祀也就罢了，竟然还搞这些可恨的邪道！
这可是巴比伦脚下啊！帝王端坐在王座上还没死呢！帝国最精锐的万人禁军正驻扎在巴比伦北部扎格罗斯山麓脚下的平原上！
波斯王权的光辉是彻底黯淡了，还是它也照耀不到自己阴影？
不管巴高斯心中乱成一团，这个营地，或者坛场的人，仍旧按照计划开始了他们的活动。
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喊，散落于坛场各处的各种人都向着中心处的火坛聚集而去。
有着衣着光鲜的波斯人，也有少量似乎是因为远道而来还未来得及修整的，风尘仆仆的希腊人。
他仔细观察着较近的那个希腊人。
这人穿着希腊传统的、折出大量褶皱的白色束腰短袖长袍，踏着皮质长靴，带着反射着耀眼光芒的胸针，算得上奢华。
但这些人头发稍短——这是希腊奴隶的特征之一，也没有他们那享受着一切的主人那种骄奢傲气，更像是奴隶或者仆人。
或许他们是代替主人们来遥远的波斯参加仪式。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连希腊人也参与进来了？这些希腊人可向来不怎么相信波斯的神灵。
这些人向中心走去，离巴高斯越来越远了，甚至有些守备着的兵士也难以抑制地开始躁动。
巴高斯趁机找到个因为地形原因离中心更近的地方，安静地守在栅栏旁边等待着
远处的火坛边，走来一个带着黑色尖顶毡帽的人，帽沿从耳侧到后脑处拖得非常长，用同样是黑色的三角巾遮掩住了下半边脸，还穿着点缀着各式宝石的黑色长袍。
这位祭司一出现，周围的人纷纷低头表示尊敬。
这人一手竖持着一捆各式树枝，一手持着木杖，对着火坛开始念叨。
巴高斯只看的见这人不断闭合的嘴。
他小时候见过这种仪式，是火祆独特的崇火仪式，但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正常。
虔诚的祭司们可不会在祭祀光明神的仪式上，穿得这么黑乎乎的，并且在几百年前，他们当时的教主琐罗亚斯德就革新了祭祀习俗，不支持这种奢豪的风气。
恐怕接下来这伙人还要把被革除的各种习俗给表演个遍……
果然，在叨叨了很久很久，塔楼上的兵士已经给篝火添了好几次燃料之后，这名祭司才将树枝放入火坛点燃。
也许其中添加了什么东西，火焰变成了奇怪的紫带着深红还泛着绿光的颜色，一下子窜得老高，还开始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臭味。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周围的人一阵骚动。
随后，一名看起来是助手的，穿着稍微正常一点的祭司抬上来一个陶盆。
另一名祭祀取出大量植物叶子，加上各种形状颜色都很妖艳，看起来简直能毒死人的花。
再加入一小瓶尤其黑的水，一些黑色的石块儿，也可能是宝石，似乎接下来要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捣碎。
神啊，这诡异的玩意儿，他们吃下去真的不会当场去世吗……
这果然是被废除的仪式。
巴高斯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母亲信仰这个。
她还告诉他如果看见举行这种被废弃的仪式的人，一定要上报让治安官去处置。
只是这儿不但没有治安官，周围还有一堆装备严密的敌人。
接下来，他们恐怕还要用牲畜来祭祀，用木杖敲打这些牲畜用以献祭。
至于那些来自于人的哀号——
考虑到目前一切都在印证他的猜测，巴高斯不愿继续往下想。
一种莫名的、急切的敦促在他心中产生，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紧迫，似乎是在告诉他，时间不多了。
好在这名祭司似乎有些年老体弱，研磨这一堆诡异的玩意儿——或许只是其中的那些石头——花了很长的时间。
直到开始分发的时候，栅栏另一侧守卫的守备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这名高大的壮年男性对旁边另一名守备抱怨：“麻葛（祭司的专门称呼）大人就不能多照顾我们这些勤勤恳恳的守卫一些，这可是拜见安格拉·曼纽的荣耀啊！”
安格拉·曼纽……巴高斯皱着眉，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啊，对了，这是与光明神相对的，代表黑暗的恶神啊！
“要不我们也去？”另一名守卫同样不满：“我们多少也算贵族，凭什么要在这里守着，这群烂人却可以面见神灵？”
“不行，如果不好好观察有没有陌生人混进来的话，一旦仪式失败，大家都见不到神灵大人了。”
“可昨天新来的囚犯、今天这些朝圣的，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新的守卫，不都是陌生人吗？给长官报告了两次竟然还被狠狠辱骂。”
“但现在过去更会被骂吧！等他们祭祀结束，过几日就轮到我们了，再等等好了。我可是要告诉神灵大人多弄暗一点，让我家那儿多下点雨的呢。哼，光明神真可恶，把雨水全晒光了。”
“蠢货，可别一下子弄得太暗了。雨下太多也会淹掉房子的，看看巴比伦旁边的村庄！我可得告诉神灵大人别听信你们这些蠢话。”
“你在说什么！等献祭完那群囚犯，祂的权势将再不可阻挡！最好把整个平原都淹掉！”
“那我一定比你先见到祂，让祂别信你们这些乱说的傻蛋！”
“神明的局势，岂能凭你一己之言左右！”
“你试试看！”
“咚、当”地几声之后，两人中还站着的只剩下了一个。
那人横举着拳头还没放下，望着脚下晕倒的同僚：“也就是看在你是同乡的份上，换个人早死了，不识好歹的蠢货。”
他哼了一声，再给自己同乡头上狠狠补了一拳，把人扔回守卫休息的棚屋，又背着手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回到了自己岗位上。
完全没有发现有个小孩已经偷偷地溜了进来。
在两人打架的时候，巴高斯已经决定要去做点什么了。
他可不认为雨水减少与神明有关。埃及人信仰这么多神，也没见这几千年来气候变得更湿润一点。
做坏事就是做坏事，杀人就是杀人，扯什么神明。
如果他是一个成年人，也不在逃难中，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必然会想办法搅乱这邪恶的仪式，把这些人口中的囚犯，尤其是其中还有小孩儿和女人，给解救出来。
只是个孩子，还在逃难，有死仇要报——巴高斯能找到无数理由离开这里。
但是，他难道能放任这种邪恶肆意生长，自己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离开，做个可耻的逃兵吗？
他的血脉中流淌的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的血液。
他的父兄告诉他正直、勇敢、不要侮辱先祖的荣耀。
数天内降临在他头上的种种厄运，仍旧没能改变他的心性。
只是，处理事情的方法需要一点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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