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前世篇:画舫约会;回宫遭下马威
“绯月可是累了？”
少年牵着女子的手，眉间有些担忧。
即便隔着面纱，他也能感觉得到，绯月的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公子不必担忧。”
她浅浅一笑，不愿扰了少年的好兴致。
之前本想着，要是给姬晏出的题有一句答不上来，就不会跟他来灯会。但是没想到，这小子全答对了。
姬晏始终没有求到出宫的令牌，他那位父王依旧不喜欢他，甚至从不过问他在崇晖宫的生活。所以，这次是凭着绯月身为大祭司的特权才得以出来。
二人走了一圈，决定乘坐画舫游湖。
那画舫上坐满了才子佳人，大家都是趁着这次的灯会寻找良人佳偶。
姬晏和绯月一进到画舫里，原本正在吟诗作对的姑娘小伙们立刻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姬晏的外形条件是非常惹眼的，十五岁的少年郎，面容英俊不凡，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穿着一身玄青色银丝绣纹外衫，袖口皆收进那副烫金玄色护腕之中，腰上系一条嵌玉革带，脚下是一双鹿皮制成的黑色靴子；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儿郎。
那些女子一时之间忘记了正与自己作诗的才子们，纷纷将自己的目光投到这个少年郎的身上。
“这是哪家郎君呀？”一个少女以罗扇掩唇，凑到姐妹身边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没想到咱们琅隗竟还有如此好儿郎……”她的小姐妹也红着脸回答她。
“喂喂，你也太招摇了。”绯月暗地里轻轻扯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
姬晏无奈的笑着，拉着她走到座椅旁边坐下，对她道，“幸亏你戴了面纱，要不然你可比我还招摇呢。”
“可我年纪也不小了，那些公子哥们都喜欢年轻水灵的姑娘，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姬晏听见她谈到自己的年纪，将目光投到她的脸上。
其实绯月的容貌与二八少女并无区别，相比还多了份稳重。
成熟之美，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们比不上的。
真的很奇妙，他从小住在崇晖宫，是绯月看着他长大的。他从五岁开始记事，在他的印象里，绯月的容貌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自小住在崇晖宫的绘水苑，由承翠抚养长大。从承翠的口中得知，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是崇晖宫的大祭司从他父王手中救了他一命。
五岁的时候，他初次去降霖殿拜见大祭司。本以为琅隗国的大祭司是个老太婆，却不曾想竟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
那一日，大祭司姣媚明艳的容貌永远刻了在他的心中。
来降霖殿的次数多了，和大祭司渐渐也熟络了。
“等过了及笄礼，就该给自己取字了。晏公子可想好自己的字？”
两年前的一日，大祭司问他取字的事。想想他也有十三岁，再过两年，就是大人了。
“我的字么，不急……”他笑了两声，带着少年的健气，那双眸子里似乎有着星河在闪耀，直勾勾的盯着大祭司，“倒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大祭司的名字呢。”
“名字对我并不重要。你可以一直喊我大祭司。”
“可是我不想和你这么生分，我想喊你的名字。”少年的眼神通透而澄澈，像要把她伪装的假面看穿一般。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名字，就劳烦公子为我起个吧。”
看样子，若再不说名字，这小子倒要不依不饶了。让他取个名字，开心一下，自己也乐得安静。
“嗯……我的名字是大祭司取的，然后今天我又为大祭司取名；这算不算是礼尚往来？”
少年眉目含笑，“就好像是交换定情信物一般。”
“休得胡言！你这小子说什么呢？”大祭司拿起手中的书，轻轻拍了一下姬晏的脑袋。
“就叫‘绯月’如何？”少年一下捏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将要再次砸到自己头上的书，却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红宵倾酒春光尽，河云摇影月渡星。”
“我想着这个‘红’字太过热烈，大祭司如此温婉，换成‘绯’字便好一些。”
她拒绝不了，因为少年那双眸子也是热烈的。
“那便叫这个名吧。”她妥协了，确实很喜欢他取的这个名。
但是，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这句诗写的是什么啊？
红宵倾酒春光尽，河云摇影月渡星。
这句诗写的是新人洞房花烛喝完合欢酒以后欢好的景象；以云层比喻摇晃的被子，以星月比喻夫妻二人……
夫妻俩躲在被子里摇来晃去还能干啥？
……
“绯月，绯月！”
她听见身边的少年唤她，猛然想起自己还在画舫上。
“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是身体不舒服吗？”姬晏问道。
“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你给我取名字的事。”她掩唇一笑，有些戏谑的问姬晏，“公子如今可理解那句诗的意思？”
“啊……”姬晏的耳朵已经红了。那时他只是觉得诗好听罢了，所以才拿来给绯月取名字。这两年他进了太学院和其他皇子一同学习，从逸闻趣事里了解了这句诗。
“我知道的。但是……”但是我想和你……
本来以为可以借着灯会向她表明心意，但是还是说不出口，他怕被拒绝。
绯月对他来说是什么呢？是师长，是知己，是亲人……不该亵渎她，应该敬重她才对。
那，绯月呢？她是怎么看待他的？当做弟弟？当做学生？她与母妃交情匪浅，甚至可能会把他当做儿子？
她是琅隗国的大祭司，是凤凰上神的神侍。万一动了情，凤凰上神会降下惩罚，置她于万劫不复。
他万万不能生出别样的心思。
有的感情，还是深埋心底。这样对谁都好。
“绯月，你有喜欢的人吗？”他突然问道。
绯月轻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忘了吗？我是琅隗的祭司，是凤凰上神的侍从。我怎能去谈情说爱？”
“哈哈，也是。我只是很好奇，当凤凰上神的侍从这么好吗？你一直都能保持年轻貌美，都不见长皱纹。”姬晏尴尬地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这样便好。
她说她不能谈情说爱。
所以不会爱姬晏，但是也不会去爱别人。
止步。止步于师生，止步于亲人，止步于知己……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吧。止步于此，不能再往前了，往前一步便是深渊。
“都是命罢了，不过一副皮相。”绯月轻叹一声。
是啊，都是皮相。或许他只是喜欢绯月的皮相。
以后，他会不会找到比绯月更美的女子？然后去疼她，爱她，与她成婚，生儿育女。
然后，他与妻子一起抱着孩子，去崇晖宫祈福，请绯月祝福他的孩子平安长大……
待到他儿孙满堂头发花白，绯月依旧年轻貌美；待到他黄土枯坟泥销白骨，绯月说不定又带了一个失去母亲的皇子回崇晖宫。
那个皇子会在某一个院子长大，会为她的容貌倾心；或许还会像他一样，为绯月取一个新的名字，还会借着节日灯会和她表白……
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将会重复着他做过的一切事情。
那时绯月还会记得姬晏这个人吗？还会记得第一个喜欢她，第一个为她取名，第一个和她一起看灯会的人吗？
她以后会有更多的名字，她还会记得自己的第一个名字是“绯月”吗？
姬晏思考了许久，只明白他不想要别的女人参与他的一生，也不想让绯月忘记他。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他不甘愿只当一个过客，一颗稍纵即逝的微尘。
……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是子时了，准备回宫罢。”绯月起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宵禁时间快到了，的确是该回宫。
“绯月……我不想回去。”姬晏说道。
不想回去。
回到那个宫中，你是大祭司，而我是皇子，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就在宫外多待一段时间吧，在宫外，你不是大祭司，只是个来看灯会的普通女子；而我也不是皇子，只是个陪心上人看灯会的普通男子。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耍性子……”绯月笑着伸手去拉他，只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真是越来越不会听话，“快点，宵禁之前要是回不了宫，你父王可是要罚你的。”
他最终还是拉住她的手，回到皇宫。
……
回宫的马车虽然卡点到达宫门前，却还是被拦下了。
拦下他们的，是国君的御驾。
姬晏下了马车，向国君行了个礼。
“父王万福金安。”
“福？哼！寡人有你这样的儿子可真是万福！”姬赫看了一眼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心头压了一股怒火，直接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父王何出此言？”
姬晏一脸茫然。就算自己出宫游玩，父王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毕竟绯月身为大祭司，是有权带皇子出宫的。
“逆子，跪下！”姬赫大喝一声。
姬晏只能乖乖朝他父王跪下。
“大祭司真是好大的面子，见到国君也不下马车行礼。”姬赫阴阳怪气的嘲讽坐在马车里的绯月。
身为大祭司，本不必向国君行礼，路遇国君甚至可以不下马车。
因为这是个君权神授的国家。君主的一切权利都是凤凰上神赐予的，绯月作为凤凰上神的神侍，也不必刻意放低自己的姿态。
但是，姬晏还在跪着，保不准这疯子会对姬晏下手。
自从姬晏的生母瑗夫人死后，这位国君的脾气是一日比一日暴躁。他广纳美人，民间适龄的女子都得参加选秀。这十几年来，给姬晏添了许多弟弟妹妹。
而那些弟弟妹妹，甚至比姬晏更加受宠。
几年前姬赫临幸了一个奴籍出身的美人，那美人生下一女婴。姬赫当场封女婴为荣国公主，而那位美人，也越级晋封为贵嫔……
而姬晏，他的母亲明明是最受宠爱的瑗夫人，虽说他是皇子，但却只能得个公子的位分。
皇子身份只是统称，其他的皇子或步入仕途，或封官进爵，有了自己的府邸或封地……
只有姬晏，什么都没有。
罢了，下车吧。再不下车，谁知道这位国君会不会当场砍了姬晏？
“这么晚了，王上不去陪徐贵嫔？”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掀起深蓝色的帘子，驾车的小厮急忙去扶她。
“退下！大祭司自己有手有脚，轮得上你扶？”姬赫提高声音，制止了小厮的动作。
小厮被吓得两股颤颤，差点跪倒在地上。
“劳大祭司挂心，徐贵嫔已经安歇。”姬赫说道。
“是吗？夜露寒凉，地上寒气重。王上快些让晏公子起身吧。”绯月看见姬晏还跪在地上，有些心疼他，便向姬赫请求。
“大祭司对十四皇子还真是不一般。”姬赫拿出帝王的威仪，命令身边的侍卫，“来人，将十四皇子带回清平轩，静思己过。无寡人之令，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清平轩，那是如同冷宫一般的地方，犯了错的宫婢太监都会被关进那个地方思过。
姬赫他到底把他儿子当成什么了？！
这是变相囚禁啊。
“王上，今日是臣下自作主张将十四皇子带离宫中。”绯月立即向姬赫行了礼并请罪。
姬赫却冷笑一声，“既然你自称‘臣下’，那便要守君臣之礼！君臣有别，哪怕他的位分只是公子，他也是皇室后裔。”
他侧目看了一眼被正侍卫押解的姬晏，继续说道，“大祭司既明君臣之礼，理当与十四皇子保持距离。”
“臣下明白。”
“希望大祭司是真的明白。行了，放了他吧。从明日起，十四皇子搬离崇晖宫，与九皇子同住瑞丰园。大祭司，你可同意？”
姬赫虽放了姬晏，却又勒令姬晏搬出崇晖宫。没办法，圣意不可违。
今晚姬赫这疯子是铁了心要挑战神权。若是平时，绯月大可以放开手对付他；但是，现如今，他拿姬晏当做把柄，以此要挟她。
“臣……遵旨。”
只能妥协。
等到姬赫与侍卫尽数离去，绯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刚才一直跪着。
“绯月，没事吧？”姬晏立即扶住她。
守了琅隗几代君主，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然而，眼尖的姬晏发现她的手腕上出现了诡异的红色纹迹，“绯月，你手受伤了吗？怎么会有红色的痕迹？”
绯月心里一惊。自己身体突然虚弱，身体又出现了红色妖纹，只怕是灵力又要失控了。
“姬晏，快带我去找毓珠……快！”
她绝不能让别人看见她那副样子。
于是，姬晏抱起她，朝崇晖宫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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