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世篇:艰难生产;母亡听谁哀叹
裴镜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四周都是黑沉沉的，唯一的光是一个小窗口，像个投影仪一般。
正沉思着，花白胡子老头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被吓了一跳。
“机缘已到，机缘已到……”司命星君笑呵呵地摸着下巴那几缕胡子，拂尘一甩，那小窗口顿时变得和电影院的幕布一般大。
“怎么又是你？你那个药怎么这么快就失效了？”裴镜玥问道。
司命星君摇摇头，“那药又不是我炼的，我哪知道？”
“你的刀呢？”老头又问道。
裴镜玥脑海里闪过承翠碎裂的那一幕，不甘地皱眉，“碎了。”
“承翠碎了以后，你的身体还是否难受？脑海里还有没有再出现奇怪的东西？”
裴镜玥摇摇头，“并未。”
“那就对了。”他笑嘻嘻地拿出一块碧色碎片，将其插在幕布上。
“那个是……”
“没错，这是承翠的碎片，老夫借用一下，请你看场电影。等电影结束了，你自可以取回。”老头又甩了一下拂尘，只见那幕布泛起了雪花点。
老头脸色一沉，把拂尘当做鞭子噼噼啪啪地朝幕布抽打了几下，嘴里小声嚷道，“你这破东西，让你放映你不放映！让你静音你外放大喇叭！”
还别说，老头一阵操作之后，那幕布上也有了清晰的影像。
他回过头对着裴镜玥赔笑道歉，“不好意思啊，这破东西太久没用，不听话了。”
裴镜玥将视线投到那块幕布上。
“这场电影，便是治疗你顽疾的良药。承翠承载了你前世的经历，所以那些记忆的碎片才会侵入你的意识里。如今承翠已碎，该将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遏迦退魔印为什么会克你吗？你就不好奇九幽合熙与你的契印吗？他为何偏偏找上了你？你俩以前……诶呦呦，不可说，不可说……”老头摆摆手，一脸微妙。
裴镜玥看向那幕布，幕布上又投影了一个方框，方框里闪起了细小的雪花点，开始放映一部古旧的老电影。
……
八百年前，琅隗古国。
“快快快，热水！”
一盆接一盆的热水送进产房，宫女产婆们忙得焦头烂额，往往返返之间，从产房端出一盆盆血水。
琅隗国君在产房外焦急地徘徊，看见那些血水，心里不免一阵担忧。
“啊……唔啊，呃……”
瑗夫人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她的汗水打湿了鬓发，服服帖帖的沾在苍白的脸上。
痛了一夜，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来。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已经快没力气了。
平时服侍瑗夫人的大丫鬟用毛巾轻轻为她擦了汗，“夫人你再使把劲儿啊，小公子还在您肚子里呢！”
“承翠……我快没力气了，好、好痛啊……呃！啊……”瑗夫人虚弱的喘气。
“夫人，奴婢为您推一下肚子……”承翠轻轻地抚上瑗夫人的肚子，却脸色微变。
胎位不正。所以小公子那么久都出不来。
“李嬷嬷，小公子的胎位不正，夫人躺着没法使劲儿，能不能换个姿势？”承翠向接生婆请示道。
李嬷嬷面露难色，这自古以来，琅隗女子生孩子都得躺着，哪还能换什么姿势啊？
“你看夫人都虚弱成那样了，还有力气换吗？只能躺着了。”李嬷嬷一脸担忧。这倒也是真的，瑗夫人痛了一天一夜都没把孩子生下来，现在估计是没啥力气了。
李嬷嬷其实已经做好一尸两命的准备了。可是这位瑗夫人是王上的宠妃，真出了什么事，所有接生的人都要掉脑袋。
“来两个力气大的宫女，把夫人架起来吧……”李嬷嬷最终还是找了两个宫女架着瑗夫人，使她上身立起，呈半跪状态。
“夫人，您再使把力，尽量把腿分开，小公子就可以出来了！”承翠在一旁安抚着瑗夫人，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再次为瑗夫人擦了擦汗。
“夫人，使劲啊！”李嬷嬷一边推着她的肚子，一边喊。
瑗夫人憋足一股力气，借着力把胎儿娩了出来。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倒在床上。
她定定地望着刚生下来的孩子，承翠把孩子抱到她身边，说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她欣慰的闭上眼睛，虚弱的动了动唇，然后笑着睡了过去。承翠凑过去，却没听清她说什么。
瑗夫人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
琅隗国君听见了婴儿的啼哭。他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在心里感谢凤凰上神护佑这对母子。
但是！随着那声啼哭，他看见天边的那轮太阳，竟然越来越小！
那太阳，渐渐被黑影吞噬，仅剩的亮处缩成残月一般。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黑影终于覆盖住整个太阳，只剩下一圈光芒，中间确实黑洞洞的一片。远远望去，就好像是黑色的太阳在发光。
“黑日！是黑日啊！”负责观测天象的卜官们大惊！
“回禀王上……瑗夫人她……殁了。”报信的太监连滚带爬的跪在国君面前。
国君震惊的看着产房门口。他的瑗儿，这一进去，就再也没能出来了。
他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瑗儿，殁了？”他一脸震惊，不愿接受心爱的女子已经死去的事实。
“王上喜得麟儿，真乃天恩也！”
王后听闻瑗夫人生了个小公子，借着过来给国君道喜，顺便探探他的口风，他是否有意立瑗夫人的孩子为太子。如果有这个意向，那她就不得不对这个孩子出手了。
“喜？喜从何来？”国君反问她。
“梓童，你抬头看看这太阳，你再去看看死去的瑗儿。你告诉寡人，喜从何来？”
王后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被吓了一跳。那太阳已然变成黑色，只剩下一个光圈。
“王上，瑗夫人她……殁了？”王后震惊地询问道。
黑日，在琅隗是不祥的象征；再加上这孩子一出生，他的生母就死去；国君对这孩子已经厌恶至极。
看来，这个孩子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王上，此子不可留！”
国师急急赶来，跪在国君面前。
他直接告诉国君司天台占卜的结果。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使太阳失晖，这是大凶之兆。
“王上，此子不祥，若继承大统，必成邪魔，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啊！”
……
一个出来打水的宫女偷偷跑进产房，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了李嬷嬷和承翠。
承翠看着已经死去的瑗夫人，再看看尚在襁褓中的小公子，心里无比难过。她回忆起以前与瑗夫人相处的一幕幕，暗自下定了决心。
这是瑗夫人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豁出性命也要护住他。
“李嬷嬷，我们该怎么办？这孩子，是夫人生命的延续啊！”承翠心里一阵慌乱，即使自己下定决心又有什么用？自己现在没有能力护住这个孩子。
李嬷嬷虽然人比较古板，但好在忠心。
这个孩子，她是一定要护着的。
“承翠，你从后窗出去。快去崇晖宫求大祭司出面！”李嬷嬷对承翠说道。
她记得崇晖宫的大祭司与瑗夫人素有交情，就连王上也要给这位大祭司几分面子。请她出面，也许能救这个孩子。
……
“寡人知道……”国君叹了口气，“拟旨吧，将此子……鸩杀。”
他不喜这个孩子。
是这个孩子害死了瑗儿。
送他下去陪伴瑗儿也好。
“王上，他只是个孩子，只要日后加以教导，必不会危害社稷。”
饶是王后，此时也为这个孩子求情。
她原本只是想耍点手段，让瑗夫人失宠，然后将瑗夫人和这个孩子扔进冷宫而已，从未想过要对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痛下杀手。
但是，瑗夫人死了。这个孩子失去了母家的支持，王上也对他极为厌恶。他成不了气候，大可以留他一命。
“寡人必将其诛杀于此，梓童不必多言。”琅隗国君的言语中带着冰冷，仿佛要鸩杀的，只是一只小猫小狗。
端了鸩酒的太监已经进了产房，李嬷嬷跪在地上，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她丝毫不松手。
然后，她将孩子护在怀中，重重地向国君磕了几个头。
“王上、王上，小公子他是您和瑗夫人的孩子啊。您是他的父亲，怎能杀了他……”李嬷嬷一边哭一边磕头，她的额头已经磕破了。那粗砺的地砖上，染上了殷红的血液。
“王上……瑗夫人希望您能留这孩子一命，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求王上开恩啊！”
见国君不为所动，李嬷嬷继续声泪涕下的乞求国君开恩。她只能这样拖延时间，等大祭司来了才能有救。
“来人，把那嬷嬷拉开，将孩子抱过来。”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吩咐身边的侍卫。
……
崇晖宫。
承翠跪在殿外。
“她还在？”正在沐浴的女子轻声问身边侍奉的宫女。
“回大祭司，她还在殿外跪着。”
“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丫鬟。”女子微微一笑，接着道，“罢了。毓珠，替我更衣吧。”
女子赤裸着身子，从浴池里站起，沿着台阶走了上来。
她身材曼妙，被水打湿的黑色长发蜿蜒盘旋地粘在了后背。
那水珠沾在她的肌肤上，折射着阳光，让她身上散发着薄薄一层柔光，显得明媚而姣美。
毓珠用白色浴巾擦干她身上的水珠，为她穿上齐胸藕荷素云纱襦裙，然后系上玄黑织锦腰封。
这身衣服衬得她更加动人。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说的就是大祭司这样美丽的女子吧？
毓珠想道。
宫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你叫承翠？”一道轻柔的声音在承翠的耳边响起，承翠只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她一抬头，便望见那大殿门前的女子。
那女子穿一袭藕荷色衣裙，面容姣美，身材曼妙纤细；虽说居住于深宫，却有一种出尘的气质，似是从九重天上下凡的仙女。
这是承翠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奴婢承翠，恳求大祭司出面救救我家小公子！”
想也不用想，这女子肯定就是崇晖宫的大祭司了。承翠双目含泪，颤着声音哀求她。
……
“王上，小公子……已经抱过来了。您看……”
太监将瑗夫人生下的孩子抱到国君跟前。国君接过来，抱在怀里。
李嬷嬷无力地躺在地上，眼中含着极大的怨恨，死死盯着国君。
她始终没能护住小公子。
那些侍卫拳打脚踢，她又年老体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是你，害死了瑗儿吗？”
国君望着这个孩子，眼中却没有一点将为人父的欣喜，只有怒意。那双眼睛毫无神采，黑沉沉的盯着孩子，就像天上的那轮太阳。
使人生出恐惧。
那孩子看见他的眼睛，却突然啼哭不止，使人心生烦意。
他将手放在婴儿的脖子上，缓缓使力。
“听闻瑗夫人诞下一位小公子，臣下特意来望祝贺。”只见一众丫鬟簇拥者一位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从远处走来，女子到国君跟前，微微福身行了一个礼。
“王上与小公子真是父子情深，臣下远远地就望见您抱着他哄。”女子轻笑，开始了空口说白话。
国君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祭司安好。”
国君憋了半天，也只能向大祭司打个招呼。
“王上，瑗夫人呢？可还无恙？”女子问道。
“瑗儿她……已经殁了。”
“是吗？”女子叹了口气，“这也是天注定的……”
女子从国君手中抱过孩子，国君也不敢阻止她。
“大祭司，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了黑日，这可是大凶之兆啊。”国师在一旁提醒道。
大祭司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太阳。她嗤笑了一声，“什么大凶之兆，胡闹！”
“王上请再看看那太阳。”她示意国君抬头再看看那轮黑色的太阳。
只见那黑色的阴影缓缓散去，像残月一般的边缘逐渐盈满，四周的光线变得更加明朗。
婴儿竟也不再啼哭。
太阳回来了！
“王上，就在小公子降生之时，臣下接到神谕。此子承袭天命，所以出生之时天降异象。凤凰上神命我将他接至崇晖宫抚养，以便日后授业解惑。”
女子抱着婴儿，向国君行了一个大礼。
在场的文武百官皆议论纷纷。大祭司向国君行这么大的礼，这可是第一次啊。
琅隗国是一个尊崇“君权神授”的国家。神权大于君权，他们信仰的凤凰上神是琅隗的护国古神，而大祭司则是侍奉凤凰上神的神侍。她的话，便是凤凰上神的意思，在这个国家里无人敢反对。
“也……也好。请大祭司为他取名吧。”
国君也不敢反驳大祭司的要求。既然凤凰上神都降下神谕，命令大祭司抚养这个孩子，那便遵从神谕。
“我观此子天赋异禀，能驱散黑日，日安为晏，望此子也能护琅隗繁荣昌盛，海清河晏……他的名字，便叫做‘晏’吧。”
大祭司抱着这个孩子，怀着真挚的情感祝福他，为他取了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
晏，有安定、安好之意，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也有天清无云之意，希望他以后的人生不再乌云密布。
姬姓，是琅隗的国姓。
这孩子的名字，叫做姬晏。
他是琅隗国君姬赫的第十四子。
【作者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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