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纠葛
林许程在脊背一片坚硬冰凉中醒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头部在一一个怀抱里。这个怀抱，不怎么温暖，反而硌地他头部非常不舒服。
他微微用力转动头部，朝上看去。抱着他的人，正靠在椅背上，侧歪着头，闭着眼睛，脸上布满疲倦，睡得正沉。
他轻轻地移开圈在自己颈子上的手，双手撑地，缓慢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站立了一会，适应光线。
再蹲下身去，一手抄颈，一手抄膝，把地板上的人抱了起来，走向了她的卧室。
此时，他抱着的人，呓语一般，清晰地叫了一声：“许常。”
林许程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其实内心是酸涩的。
他把人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站在床边看着她，自言自语：“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却仍旧闭着眼睛。
林许程惊讶着。沉默着。酸涩着。
“你醒了？”林许程转移话题。
章翊细微地‘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说：“立立，是一个名字。”
林许程：“对。是一个名字。”
章翊：“你怎么知道的？”
林许程没有直接回答，他在口袋里摸索起来，接着他又回到书房，在书桌上找到了手机。
再次返回卧室后，他打开微信，调出章翊的头像，向她递了过去，说：“你看。”
章翊睁开眼睛，看着眼睛上方的屏幕，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问：“为什么？”
“其实，在我加了你微信好友的第一天，我就给你改了备注。”林许程叹了口气，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背对着床上的人，继续说：“早儿儿童的标志里，有你的名字，有早和羽，没有立和立。所以，我就给你改了这个备注。”
章翊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无声地泪流满面。因为她不会忘记，曾经有个人和她说：“我把你的名字拆开了。立立给我。早和羽给你的理想。”
此时，她觉得自己应该讨厌面前的这个人。自从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原本波澜不惊日子，就被他打破了。她时常控制不住情绪，抑制不住眼泪，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糟糕，糟糕地透彻。
她甚至有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章翊哽咽的驱逐声里夹杂着冰冷。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得林许程身体一颤，他转过身，看向靠在床头的人。
对峙。秉烛待旦。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许程倾下身子，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微低下头，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下颌抵着她单薄肩膀，语气温和且坚定：“不走。我再也不会走了。”
“你不是他。”章翊没有挣脱，任由他这样抱着。
“我不是他。”林许程清晰又明确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他也不是我。”
“本就不应该有比较。”
“你不愿意相信的，不愿意接受的，那些通通不会有。”
“我们，就这样过吧。”
“我都陪着你。”
“自愿。”
“无悔。”
“别闹。”
夜深。
人也静。
林许程就一直这样抱着章翊。单薄的身体，没有拒绝，没有挣扎，也没有温度。
两颗心脏，紧邻，律动，各寻慰藉。
帘影浮动，树荫浅显。一缕秋风裹挟着薄荷香，徐徐冉冉地跃进黑暗的空间里，两种凉意，湮没了夏日最后的燥热。
天冷了。
一年又一年。
章翊倦了，她微微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梦里，天光乍破，没有暮雪，也没有白头。
那夜之后，林许程变了。
他不说话，独来独往。上课，非常认真，放学，不是在自习室就是在图书馆。开私家车上下学，每天上完晚自习才会离开学校，连周末都不放过。
他还是会和耿鸣枫一起吃中饭、晚饭，只是，他只是吃饭。
刚开学的前几天，他这样的状态，耿鸣枫只当是开学综合症了。半个月下来，他依然如此，不论怎么和他说笑、打闹，都变成了单方面的表演。
耿鸣枫急了。
这天晚饭过后，林许程急匆匆地往图书馆赶去，被耿鸣枫一把拽住了背包。
林许程回头看着他，不说话。
“这都半个月了，你到底怎么了？”耿鸣枫拽着他背包的手一点不敢松懈，生怕他就这样跑了。
“你放手。”林许程开了金口。
耿鸣枫：“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林许程试着拽了一下背包，没有松动的迹向。下一秒，他甩开了挎着背包的那条胳膊，转头继续往图书馆走。
耿鸣枫在他身后咆哮：“林许程，你特么的犯了什么病？到底谁得罪你了？有种你找补回来啊！天天板着张脸，很好看是吗？”
林许程一路往前，只当他是空气。
“喂，林许程，你给我站住。”耿鸣枫跟在他后面，驮着两个背包，笨重地跑了起来。
“林许程，你特么给老子站住。”
“林许程！林许程！林许程！”
耿鸣枫丢下自己的背包，用尽所有力气把他的背包，狠狠地扔了出去，抛向了他。
林许程感觉到后背一阵生疼，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摸上了自己的后背。
耿鸣枫站在他的背后，呆若木鸡。这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前面的人停下来。
半晌后，林许程捡起地上的背包，单手扶着腰，吃力地调转了方向。
耿鸣枫跟着他，一直跟到了停车场。
又是一场对峙。
林许程坐在驾驶座上，耿鸣枫站在车头。
今天是势必要发生点什么了。
林许程打开车门，走到车头边，语气森然：“不用说抱歉，我不怪你。”
耿鸣枫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气恼地说：“打一架吧！没有什么事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
林许程沉默了片刻，环视了一遍学校的停车场，说：“今天不打。改天吧。”
耿鸣枫是真怒了：“小程，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林许程面无表情：“好好读书，有什么问题吗？”
“你那是好好读书的样子啊？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耿鸣枫扔下身上的背包，继续说：“我们认识五年了，几乎天天在一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你错了。”林许程笑了，笑的诡异，说：“你了解的那个人，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耿鸣枫不服：“小程，我们是兄弟吗？”
林许程：“你想说什么？”
“你如果在章总家住的不开心，就回学校来。”耿鸣枫想了想，继续补充：“你爸要是断你的生活费，也不要紧，我存了些钱，也还能继续兼职，我们两个人的学费和生活费，没有问题的。”
林许程笑的自然：“谢谢。我没有不开心。老林也不会断我生活费。必要的话，我也有办法养活自己。”
“那你为什么……”耿鸣枫欲言又止。
林许程：“鸣枫，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同同还一条狗在家，等着喂。”
耿鸣枫感到意外，问：“章总不在家吗？”
林许程：“她不知道去哪了。”
耿鸣枫：“可是……”可是你明明很不好。
林许程：“别担心。我没事。”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耿鸣：“那要我送你吗？刚才……你的腰……对不起。”
林许程：“不用抱歉。我没事。真的。”
一脚油门，汽车尾部散发出来青色的烟雾。
出租车里，一个姑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露出来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她越过后排座位，倾身向前，指着前面开过去的那辆车，欣喜若狂，说：“师傅师傅，快点快点，今天一定不能再别跟丢了，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
出租车司机，嗯哼了一声，笑了：“姑娘，你这……你这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地址？追求个人，还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你不懂。你只管跟上，追上了，今天给你加钱。”
出租车司机：“哈哈，有意思。”
章翊抱着同同，站在卧室的窗台边，看着越来越深沉的暮色，心里感叹：今年的秋天来得真是快！国庆假期前，还在穿短袖，出去了一趟回来，裹着外套都觉得凉飕飕的。真是应证了，金陵城，没有春秋季！
汽车引擎声从楼栋间传来，这个声音章翊熟悉，是林许程开的那辆车。声音越来越近，她透过窗户玻璃朝外看去，白色轿跑稳稳地停在了庭院门口。
林许程关上车门，锁了车，一手拖着背包，一手撑着腰，不怎么舒适地绕过车尾，正准备按下庭院门密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清脆声音。
“程哥哥。”
林许程转回身，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见到了他非常不想见到的人。
他在心里默默地自嘲：今天的确是势必要发生点什么了！不过，不是和耿鸣枫！
岑令推开租车门，忙不迭地跑到林许程跟前，好不惊喜，又叫了一声：“程哥哥。”
林许程往上捞了捞背包，挎上右肩，语气冷淡：“你怎么找到这的？”
“我来这边找个同学，就看见你了，你说巧不巧？”岑令转了转她头上的帽子，保持情态自然。
林许程哼了一声：“那还真是巧！再见。”
“哎！哎！”岑令马上拽住他的胳膊，撒娇一般：“程哥哥，你是住在这吗？我能进去喝杯水吗？”
“不能。”林许程极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像是沾上了什么嫌弃的东西一般，不耐烦地说：“这附近的便利店多的是，门口就有一家，多的是水。”
“如果你没有钱买水，我可以给你100，够你喝饱。”
“出小区，左转直行一公里就是地铁站，小区门口也有公交站台和出租车停靠点，交通非常方便。”
“慢走，不送。”
岑令终于放弃乖巧，嗔怒道：“程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别叫我程哥哥。你叫一个年龄比你小的人哥哥，你难道不觉得害臊吗？”林许程也怒了，出口字字绝杀：“岑令，我劝你自重。”
“你妈和我爸关系不错，那是长辈们的事。长辈们的事，好坏都不必牵涉到小辈。”
“还有，别动不动就跑到我家去，那是我家，是我爸我妈，和你没有关系。”
“兴许你还在为跟踪成功而此沾沾自喜，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这种行为，真的非常令人讨厌。”
岑令带着怒气望着林许程滔滔不绝的嫌弃，忽闪的大眼睛里，耀艳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接着她秒变柔弱，委屈地说：“我就是……我就是喜欢你而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林许程嗤笑了一声：“喜欢？你喜欢我什么？”
岑令如数家珍一般，往外倒着往事：“我没有爸爸，我妈为了养大我，拼命工作，十岁之前，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保姆。”
“后来，我妈认识了你爸，顺带着我也就认识了你。那时候，寒暑假，我妈出差就把我丢在你家，我们两个一起写作业，一起玩，一起吃饭，你对我很好。那几年，我过得很开心。”
“你成绩比我好，又跳级，我没能和你同时上中学，但我也在紧追慢赶，上补习班，请家教，终于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虽然不在同一个校区，但我也很努力了。”
“在我懵懵懂懂的年纪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向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我是真的喜欢你。”
林许程面无表情，言语冷淡态度坚决地打断她：“可我不喜欢你。”
岑令：“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你。”
林许程觉得非常好笑：“那你喜欢去吧，随你的便！只要你别来打扰我就行。”
“另外，我需要补充一下，小时候，就是换一个孩子去我家，我也是一样地对待，并不是特意对你。”
“还有，我最讨厌我不喜欢的人对我说喜欢。”
“祝你早日死心。”
岑令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林许程不想理她，也不想再说多余的话，他伸手按上庭院门的密码锁，刚按下两个数字，门从人里面被拉开了。
章翊站在门内。
林许程挎在肩上的背包滑落。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揽过门内的人，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颤抖：“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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