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陆汀晨起，裹挟着昨夜的睡眠厚沉沉，驮着因由昨夜醉态而残余的酸楚。
他对此前的认知暂且碎片化，对此后计划回忆也暂且空无。
不过是觉得有事缠身，才疲乏走向洗漱间。
他站立镜面前。
木然刷牙了良久，才渐渐苏醒。
陆汀望着口中白沫漫出，他此时发梢凌乱低垂，衔接面颊的白皙，胶原蛋白是他身上少有的年少证据。
“年少”，这不明的牵动，隐匿在陆汀脑海底层的画面与动态浮出。
他昨夜做了一个长镜头、无间断的梦。
昨夜梦境，陆汀独坐于画室中，他的视线却无法聚焦画板，只是无声迎来一只宽厚的手掌搭上陆汀肩头。
手掌的熟悉度难以名状，却让陆汀自持概念。
陆汀抬首望见身支高大的男子，发型与西装外衣的俨然考究，老成的装束秉持笑容可掬，完全不加以唐突两人柔和的气氛。
他们好像本就熟络。
而男子在示意陆汀起身。
陆汀也泰然顺从。他心情愉畅，依附于男子的宽大臂膀处。两人踏出门扉便进入漫山遍野，朦胧又熟悉的旋律萦绕两人。
是陆汀昨夜新作编曲乱入其中。
两人随后又踏入清冷小巷。街沿人影稀疏的景象，色彩上生机匮乏，却丝毫不影响陆汀的心境。
他们的身影被路灯拉长，街道只有倒影他们的嬉戏打闹，路灯的微黄色是柔和的象征。
没有聒噪的喧嚷，甚至成全陆汀更好感受恋爱的美好。
随后高大男子向陆汀呢喃关怀着，陆汀对他的音色没有准确的记载，也难以捕捉。
不过让陆汀感知沉甸甸的踏实感。
“这边。”
镜头由小巷推到街沿，男子的画外音将陆汀带入画面。
陆汀踏入了寒冬之白雪茫茫，却也得到怀抱的厚重感，他们拥抱着温热。空气的颜色，像脸颊泛起的嫩红色。
梦境中好似一镜到底，却在画面上不乏蒙太奇的跳转。
最后又跳回画室的空旷，露出陆汀起初笔下的画板。
那是梦境中的理想对象，是陆汀前几日准备将其丢在角落、昨夜又翻涌而出的宣靖。
这个梦境出奇地浮现色彩，甚至饱和度极高，也浮现陌生又熟络的气味，不知何时蕴藉在脑际深层。
也不缺搂腰、牵手，拥抱的是笑意和地久天长。故事破碎，陆汀却在在感知上得到最大的偏心和眷存。
没有思量性别的负担，没有忖度未来可能接踵的冰冷，没有任何以往恋爱中，受□□的申请……
但诚然，镜面反射陆汀的面貌却不悦。
其实这是理想时代中恋爱的正面教材，是陆汀逾越了太多他立足这个年纪的观念，这些纯粹且拘泥于青春的东西不属于他。
他早已明晰情愫的解读不能单一而论，关系浑浊，会有□□、财欲等无数贪念的掺入，常态的是分崩离析、莫衷一是。
梦境的畅然谈何容易。
所以这种少年的青涩早已是陆汀内心的过去式，这翻云覆雨拨开，倒成了自我奚落的笑柄，让人羞耻不已。
不过梦境的唐突又惹人隽永回味。
宣靖的形象确实英气凛然，倘若要递出梦中宽厚的怀抱，安全感应当是不折不扣的殷实丰满。
而两人四目相对，陆汀笑意的温度沸腾，会由宣靖的眼中倒影，或许那是自己都陌生的笑容……
可这太怪异了，明明是不储备在脑际中的虚设，也不可能滋生的情形，作为梦境出现，倒像是述说了陆汀的渴慕。
导致陆汀羞愤上头，卷着情绪怒甩牙刷，甩入牙杯中的动作带着忿言：“什么傻逼东西！”
陆汀走出洗漱间。
他也由此徐缓打开通讯设备，郁宁的信息前来问好，携来主题会提醒。
郁宁：
【到了吗？主题会准备开始了】
陆汀才后觉此时应当参与讲座，而非此时优哉游哉。
即便是路程匆促，陆汀依旧是姗姗来迟，他捻手捻脚踏入科报厅。
棒球帽的帽檐替他接待了他人投来的窥探，口罩的遮盖顺从了陆汀耽于隐匿的心，留出逼仄间隙，给予视线摸索。
视线却完全被宣靖夺了去。
宣靖将发根向后倾倒，将头骨的优越表现清晰，下颌线的让灯光打滑，折在喉结处，波折出清晰的明暗对比。
以及白皙平滑的皮肤表露干净透彻，双眼凝神聚气，同以往的认知背道而驰，映出不苟言笑。
陆汀的匆促被宣靖的冷峻降速，施施然坐下。
落座便失去了窥探，这须臾间只许可陆汀留意于面庞，不过思绪的回荡在空谷中肆意横行。
陆汀不禁沿着宣靖的面貌暗忖，宣靖必然将发尾鬓角处修得俨然考究，西服不留褶皱，鞋履不落粉尘。
又继而思忖，这种人像是会将事物打理井然有序，事无巨细地关照，少言辞多行动，而陆汀要与之置气，也着实难点愠色。
陆汀对他人良好评价持有吝啬，却偏袒特立独行且敦默寡言之人，像哥哥，像郁宁，以及此时气宇轩昂的宣靖。
可明明前几日还秉持厌烦，令人驰思，惹人反省。陆汀将疑问偏向旁处的郁宁：“你旁边那个是谁？”
郁宁直言：“宣靖啊。”甚至带有少有讶然语气。
长得比之前帅，也比大海报上的假正经还要肃穆许多。
而且方才陆汀询问郁宁时，视线又蹭向宣靖，由此附赠了胸膛挺直的形象，挺出男性气概的硬朗。
陆汀在心底坦然抒发见解，不过惯性作祟的鄙夷悬于双颊。
郁宁由陆汀的低首驰思，不明所以着，又随后再度端详宣靖，宣靖并没有差异，这只是宣靖的常态。
而陆汀这些小心思，郁宁一贯咀嚼出了味道出来。
郁宁问：“现在稀罕了吗？”
“没有。”陆汀的否定掺入了太多因素，比如那羞耻梦境的忿怒、侵占心头的抗拒、自我倨傲的惯性……
郁宁追问道：“要不要等下认识一下？”
“不要。”陆汀持有的傲娇将一切态度表达一致。
陆汀却不禁陷入冗长思量。
认识一下？论外貌，要是当男朋友倒值到考虑，可恋爱之事的乏味，不是因为尝够了才放下的吗？
而这一场恋爱又能维系多久呢？又会有何不同呢？
再况且，前几天刚答应郁宁在恋爱之事开始歇业，陆汀或许会心怀愧意于打破约定。
再再况且，郁宁和宣靖关系匪浅，勾搭上郁宁的好友，可确实会有愧怍之意。
更别说，我们两人都各处悬殊……
倘若这份认识要走向朋友，朋友一词于我而言更为乏味，况且我们两人志趣不相同，就此作罢吧，算了。
陆汀又呢喃一声：“算了。”
郁宁见他失落失意，他必然是于沼泽挣扎了良久，他的冷静思量才将他携出困境。
这个话题被郁宁的无声端详而过搁下。
郁宁跳转说道：“早上那个名单我帮你签了。”郁宁指的是签到名单。
“多谢郁少爷。”郁宁回应。
郁宁本想就此消声，毕竟陆汀以往都叮嘱束缚了两人于校园的交谈。
而郁宁偏首端详陆汀，见陆汀全副武装的遮挡。要辨识出身份也无非是亲近之人，那闪躲身份也无济于事，况且陆汀方才主动寒暄问候。
郁宁便继而延续攀谈：“怎么迟到了？”
“昨天编曲编得有点晚。”陆汀时敷衍而应，他完全是心猿意马。
话语一落，郁宁的脑际便倒影陆汀的伏案撰稿。郁宁明晰陆汀时常通宵达旦，缘由热爱和偏执加促，却也私藏作息劣态。
不过对作息的劝慰是杯水车薪，陆汀自主意识强烈，郁宁便不留碎语。
郁宁问候：“最近还有接学业外的工作吗？”
“有，反正没事做，打发时间嘛。”
“也别接太多了，这学校项目也占据一些精力。”对陆汀的担心毕竟是悬于心头，郁宁不禁劝说。
“也是前段时间刚好有几个合同到期了。”陆汀解释。
场面点名宣靖，郁宁也暂且放了言语，两人话题戛然而止。
宣靖作为此次项目中的核心技术的提出者，主题讲述正邀请宣靖上台，宣靖松下于座椅的依贴，自若起身。
陆汀故作无意，不予抬首。
而宣靖走过郁宁，郁宁与之轻作问候，亲朋间的小动作。
陆汀将视线平放，恰好收入宣靖宽骨节支撑的五指，指尖微翘，手背血管轻轻附着皮表。
本被丢在角落积灰的碎片，又带着颤动袭来，不安和焦躁纷至沓来，强击陆汀的防备之心。
少顷后，宣靖的声音由麦克风传达出，陆汀的视线却依旧搁浅在方才有宣靖擦过的水平面，而陆汀瞳孔逐渐虚了焦。
也不知缘由，心里闷声烧起一团火，而思绪如同柴屑，续着火焰，也烧而无尽。
这本次主题会来自陆汀报名的学校项目，陆汀成功入选，负责vi设计。
陆汀他来此本意是了解主题，进而打下工作基础，他此时却心猿意马失了神。
陆汀不抬首，宣靖的手让已经证实当晚怦然心动的真切，可他是逆反病重者，过度抵御如同过敏反应。
理智的追回又劝告他泰然处之。陆汀试图劝退口罩下的神色凝重，他良久才抬眸，可宣靖那副样貌骤然加大了内心的火势。
宣靖又一副安之若素，岿然屹立的形态不刻意，无意散发从容自若的精明，轻描淡写勾起别人心中的熊熊烈火。
令人心神难宁。
宣靖就这样不动声色，让陆汀在拥挤的内心给宣靖留出了一席之地。
而陆汀也豁然开朗，渐渐折断自我的重度逆反。
陆汀足够了解自己，促进他心动的要素，不需要英雄救美的桥段，不用个人经历悲凉的感伤情怀。
只需要他足够好看。
而前夕暗生任何不甘的酸涩，其实都是喜欢在萌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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