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元首林温从绑架案中缓过神，第二日便如常出席首都星举行的正式会议，接见各星系的杰出人物代表。
会议仅需一天时间，相应的系列活动却将持续整整一周，晚宴结束后林温回到元首府，面对府邸中新增的年轻守卫，他保持着和白天一样的微笑，向每一位士兵表示了关切和慰问，心里惦记着早些回到卧室洗个热水澡。
不过林温的心愿注定是不能实现了，他刚要走进房间，秘书急匆匆过来，向他传递了十三区出事的消息，紧接着金格金老议长的通话铃声响起，仿佛催命般急促。
“不能放陆钧离开首都星，”金老议长严肃地声明，“一旦他回到军团，首都星会陷入彻底的被动。”
林温在沙发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有力：“您认为，陆钧此举的用意和原因是什么呢？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情况。”
“这很重要吗？”金老议长对元首的优柔寡断一直颇有微词，“他叛出十三区，救走一名危险性极高的堕落种，下一步必然是逃到战区去。前线那些机甲军团，向来只听指挥官的话，根本不会管首都星的调令，到时我们要想实施制裁，他们也只会认为，是首都星苛待了他们的少将，然后站在自己指挥官的立场，与首都星对抗。”
“所以……”
“军团势力膨胀得太久了，”金老议长再次提起他长期以来的忧虑，“和平年代，他们早该成为翦除利爪的老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继续耀武扬威，年初关于接下来三年前线军费的提案，议会至今持保留意见，您也是赞同的。”
林温不置可否。
通话沉默了一瞬，金老议长礼貌道：“有件事我正要向您汇报，军部强硬要求将新发现的堕落种关押在十三区，这一不寻常的表现值得警惕，为此我派人对十三区的地下监狱作了暗访，就在事发前不到一刻钟，我收到暗访结果，那里有一间秘密建立的实验室，实验课题皆与堕落种有关。
“目前还不确定军部在近期的堕落种复发现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暗中进行堕落种实验，并且对外隐瞒，已经触及到联邦的核心利益。”
金老议长的论断不可谓没有道理，他强调：“我们必须采取措施，不能放任军方无视中央的命令。”
“这件事还有余地。”林温提倡怀柔手段，作为一个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高学历者，他从来不倾向于与军方发生正面冲突。
“陆钧背叛了联邦。危急时刻，对一个叛国者，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金老议长不悦地向元首点明。
“但是军方，还有元帅……他毕竟是元帅的学生。”
在联邦，无论对于官方还是公众，元帅两个字都只指向一个人。
“那又如何？”金格冷冷反驳，声音转厉，隔着听筒听起来漠然如谈论一个死人，“之前的异形生物潮没能让他送命，今天，就是他本该到来的死期，终于到来了而已。”
今夜如此寂静，连府邸花园里的夏虫，叫声都变得微弱了。
“元首，请不要犹豫，如果实权者掌握权力却不懂得如何运用权力，那实在是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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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太空，壮观的半环形建筑在轨道上静悄悄运行，因为正处于星球背面，光线不足仿佛夜间。
小瀚海全名首都星太空防御城，由三颗体积庞大的人造卫星相呼应而组成，其中两颗各自分布在极点上方，一颗居中分布在赤道上方。依托卫星建立起广阔的空间站，站内具备大规模生活空间，首都星的主要防御部队就驻扎于此。
这里之所以闻名，原因在于防御城是首都星外围整体防御体系的核心，也是进出首都星的关口，其辐射范围囊括了整个星球表面。战争状态下，防御城能够完全封闭，对首都星实施全方位的保护，所有靠近的不明物体，都将遭受太空武器的毁灭性打击。
近距离看，会发现半环形建筑内侧和外侧并不是一个连续面，相反它由三道相互平行的半环结合，环与环之间留有一定距离的间隔，普通飞船和适合星际远航的星舰从环内经过，如同经过一条开放的通道，无限深广的宇宙空间近在眼前。
然而开放只是表象，肉眼不可见的监控覆盖着这个重要关口，保护即意味封锁。
两架飞行器正在以常规速度向外行驶。
二者都是军方使用的轻便机型，从外观判断，像一支执行任务的小队。但如果首都星警方在，他们有可能会分辨出，前一架飞行器与昨日撞击1区军部大楼的是同一机型，而后一架，是近期待在首都星的某位少将的专属。
司昭按明溱提供的时间地点，在首都星大气层外接到了她。当时飞行器一对接，明溱从对接口过来，首先收获了这位掌舵者的沉默和冷脸。
飞行器虽然轻巧便捷，长途航行却会受限，司昭已经安排好暗舟的接应，就在首都星外不远。
陆钧并未阻止明溱过去，他向司昭发出联系信号，然后要求对接，两个男人通过飞行器的可视屏作了交流。
“我凭什么相信你？”司昭的脾气称不上太好。
“我必须离开首都星。”陆钧简短地抛出合作意图。
今夜之后，很难说首都星还有陆钧的立足之地，去往战区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么借助暗舟的接应，就是不得已的最佳办法。
“第九军团就在附近。”首都星周围的情报，暗舟了如指掌。
陆钧并非绝对有求于暗舟。
“现在联邦方面的公开渠道都不值得信任，”陆钧直视司昭，在谈判中，这要么显得咄咄逼人，要么过于坦白直率，后者甚至可能暗示着阴谋，“对于我而言。”
非常简单的理由，对视两秒后，司昭同意了。
保险起见，他们用的是第九军团分队的名义，陆钧临时制作了一张通行令，而第一道环门验证了这张由军部高级将领签署的通行令的有效性。
“安全通过。”人工智能如预期般放行。
飞行器一前一后驶入小瀚海，以习以为常的姿态，匀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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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大厦某休息室，金老议长满意地放下电话。
紧急情况下的元首令已经发出，驻守小瀚海一线的第一军团主力，与陆家并非同一系，亦是最亲近首都星的一支“皇家军团”。有了元首令，无论如何拦截，都是允许的。
陆钧在联邦最外一道防线近十年，个人威望已接近顶峰，瀚海堡垒在他手中，固若金汤。
但首都星，不是瀚海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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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安静地流逝，可视屏仍连接着双方。由于限速，整段通行需要两分十六秒。
愈深入通道，从太空中看起来极细的环线，愈变得宽阔而庞大，遮蔽着对外视线。
“我记得，驻守小瀚海的第一军团，属于敬家。”
明溱对小瀚海的历史颇感兴趣，即便这不是个谈论历史的好时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联邦确立了首都星的核心地位，将守卫首都星的部队整编为第一军团。第一任指挥官，是敬上将。
敬上将是五上将之首。由他名下的军团担负首都星的守卫职责，自然而然。
“百年时间过去，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明溱看向陆钧，好奇地等待他解答。
她对小瀚海的情况当然不是全无了解，但总不如切身相关的人所讲述的那么详细。
军部以三巨头、四世家称雄，然而其是否对前线十三支军团有绝对掌控力，还要看军团指挥权的归属。
每一代指挥权交替之时，至关重要。
事实上，陆家的三支军团，是迄今为止世家掌控力度最高的，其余很多军团，实际已经不再像联邦建立时那样属于某一姓氏了。这跟瀚海堡垒的恶劣环境、陆家治军风格有很大关系，前者带来强凝聚力，后者，则意味着家族中出色的、不断代的年轻人。
陆钧如明溱预想，回应了她的等待。
走在亡命之途，他的声音却更低而平静：“联邦三大要塞——瀚海、燕林、首都星太空防御城，小瀚海得名于它是战略地位仅次于瀚海堡垒的第二要塞，与此同时，它也是最安全的战略要地，首都星权贵子弟的首选镀金之所。”
一分零八秒。
飞行器刚刚驶过第二道环门。
陆钧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的其中一位听众：“防御城的中高级将领，十之八九都出自首都星及周围核心星系。”
幽暗的宇宙空间逐渐向他们开放，准备迎接来自地面的访客。
驾驶舱里，司昭嗤笑出声：“此刻如果陈旻，或者敬家的话事人，和议会同时下令，谁能说得准小瀚海的大门，会为哪一方敞开呢？”
红色警报。
一分二十八秒。
太空寂静无垠，而第三道环门处骤然亮起的深红色光芒，预示着不妙的信号。
司昭猛然加速，飞行器动力源几乎瞬间就增加到最大功率。
既然被发现，那么此刻所有小心隐藏的禁令，都失去遵循的意义。
他们不必回头，也能推想，整个半环形建筑都在被红光笼罩，仿佛一片荒芜的、凛冽的实验场，红光蔓延，实验场即将关闭。
于极短的一刻突破速度极限值，这导致这架造价昂贵的军用潜行飞行器开始变得不稳定，性能下降，舱壁出现可感知的强烈震颤。
“嘟——嘟——”这次的警报来自驾驶舱内部，飞行器本身已经难以承载。
还有最后的机会。
司昭不顾控制台面板弹出的一系列警报和错误提示框，继续强行提速。
可视屏也在震颤，信号减弱，图像模糊，噪音“滋滋滋”充斥播放器。
明溱甚至不能判断陆钧是否和她说了什么，尽管她被牢牢压在安全座椅上，在尖利的警报和噪音中听见极度平静的一句话：
“明溱，我说过会送你出去。”
心忽然静下来。
飞行器额外加速。
来自动力源之外的速度。
司昭惊诧地暂停了操控，他知道现在他做不了多余的工作。
在他之前，明溱转过座椅，盯着身后的舷窗。
大批战机、机甲单兵组成的机甲团正向他们后方涌过来。
而陆钧的飞行器，那架熟悉的飞行器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中反向，划过寂静深空，然后坠落，坠入了漫天的机甲潮。
从红色警报亮起到这一刻，一切似乎只发生在刹那。
坠落的实际速度其实没有视觉感受到的那么快，因为明溱所处的飞行器正在加速远离。
第三道环门已经落在他们身后，其边缘呈现为一条完美的弧线，连接着遥远的人造卫星，中间看似空无一物，但没有人怀疑，一旦不明物体从中穿过，立即便会被烧熔为一摊太空废铁。
“陆钧。”明溱无声地动了动口型。
那架微不足道的飞行器像一片树叶，落在冰冷的庞然大物的利爪之间。
驾驶舱警报解除，司昭操控着方向，猛然推进，舷窗外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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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中会做出很多个选择。只是，这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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