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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按下红色按钮的那一刻,明溱在脑海中预设出最快的逃生路线,她回到通风管道,沿着来路折返。

        没有时间再寻找新的出口,一楼大厅的侧门附近,那位活泼的男医生仍站在原地,他也听到了警报,正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等待安保人员来查看。

        很巧,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另一名同事不知道去了哪里。

        明溱钻出管道,动作迅捷,趁男医生还没反应过来,捂住他的嘴将人敲晕,然后扒下他的医生服。

        不到半分钟,男医生被抛弃在门后,等待他亲爱的同事来解救,而明溱,她裹着那件宽大的白大褂,放下风帽,披散开头发,正大光明地走出大厅。

        医院里着装统一的安保人员行色匆匆赶往出事的综合楼,在他们将大楼完全包围、禁止所有人出入之前,明溱已通过偏僻的侧门离开,前后误差不超过十五秒。

        探照灯来来回回,将整栋大楼照得一片光明。

        相反方向,一个清瘦的人影疾走几步,彻底离开了探照灯的覆盖范围。

        堪称惊险的逃脱。

        -

        陆钧今晚就在首都星第一医院。

        近日第九军团清剿星盗的行动将近尾声,最新发现的几个星盗据点出现一些异常死亡的尸体。

        星盗往往会有固定的抛尸地点,第九军团出于谨慎进行了探查,这些尸体埋得不深,死去的时间从两年到七年不等,最长的甚至达到十年以上。

        这几个据点都只有小股星盗出没,并非具备强大组织和显著影响力的星盗团,其中成员也尽是无名小卒,因为无从谋生而沦为星盗,从他们身上几乎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可以推断,目前所发现的尸体仅是一部分。

        虽然没有多余的线索可供进一步探查,但经过验尸,前线的医护人员怀疑,尸体与堕落种有关——不是病毒感染,而是被堕落种攻击致死。

        在公众视野中早已绝迹的堕落种,居然又有复苏的迹象,此事尚未调查清楚,就引起了首都星的高度重视,陆钧到第一医院,正是因为今日这里召集了数位对堕落种和x-tn9病毒深有研究的专业人士,讨论一直持续到凌晨。

        第二次警报声经由广播,在医院上空回响。

        陆钧并未前往警报中心,他站在医院主楼高处的走廊,几十步之外的会议室里,专家们仍没有讨论出确切结论。

        夜色深沉,主楼外的景象无法分辨得很清楚,陆钧远远看见一个人影,速度极快地翻出高墙,在医院外围街区的路灯灯光里一闪而过。

        “赵墨书。”陆少将习惯性地将他的信息收发员兼私家飞行器司机叫过来。

        赵副官正要汇报会议情况,便听到长官吩咐:“让医院的安保去那个地方看看,联系第一军团,增援如果到了,就封闭那片街区,能不能抓到暗杀者,看他们的了。”

        赵副官会意,并为增援的速度捏一把汗,心下默哀:希望来得及。

        不过赵副官注定是要失望了,除了安保人员在高墙之下找到一件医生专属的白大褂,第一军团排查了一整夜,什么都没发现。

        -

        明溱翻墙回到学校时,时间接近凌晨三点,比预想的晚了一个小时。

        她需要尽快进宿舍,助眠香薰的功效不能保证吸入者不醒。

        围墙侧边几十米外,有一株茂盛的行道树,枝叶间一点红光,隐晦地闪了两下。

        忙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这一夜无论是对于明溱,还是对于第一军团|派出搜查街区的士兵,都算不上友好。

        后者无功而返,而前者……

        当天光大亮,一个美好的早晨在首都星居民面前开始,科大校园的某一角落,江九年爬上那株行道树,从枝杈间拿出了被卡住而动弹不得的小机器人。

        绿色的小机器人,有膝盖那么高,学校保卫科新购置并特意刷的漆,衬得围墙边这片绿化带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时间回到昨晚,江九年发现有个灰影翻墙离开学校,于是他强行“招来”校园里的安保型机器人,并在它身上动了点手脚,果然,经过查看,昨夜两点五十一分,小机器人拍到了明溱从校外翻墙进来的视频。

        江同学为什么半夜出来乱逛,这很难解释,总之他观赏夜景时注意到了明溱的踪迹,故意将小机器人设定在那里,随即拍到她翻墙回校的全过程。

        视频里明溱模糊的身影从墙头落下,两秒后消失在镜头外。

        江九年若有所思。

        他能想象,如果将这个视频交给当事人看,对方一定会给出合理的解答,比如她与负一层的怪老头有约,老头购进了新的机甲部件,让她去试,因为最近院长看大家看得很严,所以没有打扰大家而是自己偷偷去。

        诸如此类的理由,江九年能帮她编出十个不重样。

        他不知道明溱出校是去做什么,其实也并不关心。

        出于关爱同学的心理,江九年解开小机器人的管理密钥,将视频从存储器里删除,让茫然无助的小机器人享受了一把格式化的快感。

        很快,保卫科会发现从昨夜就断联的那个机器人躺在草丛里,亟待他们去修理。

        -

        今早明溱多睡了一会儿,她起床时,见玳薇和顾若也刚醒不久,正在窗边享用切好的吐司面包和热牛奶。

        饮食习惯果然会传染,现在玳薇觉得,拿常温营养液当早餐,简直是罪大恶极。

        “明溱快来,今天的面包是我烤得最好的一次。”顾若高兴地挥手。

        “感谢全自动面包机。”这是玳薇的观点。

        明溱一边洗漱,一边与她俩聊上几句:“昨晚睡得好吗?”

        “很不错。”顾若评价道,“我都快爱上助眠香薰了,有时间要淘一些喜欢的味道来试试。”

        “最好控制剂量,以免出现依赖,反而影响入睡。”玳薇每天早起都是丧丧的,两位室友都已经习惯了。

        “知道啦!”顾若在那边笑,“我可以淘一些日常味道,写课题作业时候用,怎么样?”

        “还行吧。”玳薇表示满意。

        训练任务虽然变重许多,明溱的校园生活却没有太大变化,小伙伴们亦然。

        要说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那就是在各军校联赛举办之前,他们大概都不会有机会去负一层打擂台了。

        这天晚课结束,明溱像往常一样来到旧图书馆,完成图书的护理工作。

        和狸狸玩闹几分钟,再一列书架一列书架地整理、除尘,两小时很快过去,但明溱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离开。

        旧图书馆收藏有很多纸质书籍,大多来源于已毕业学生的捐赠。

        印刷出版是让思想定格的最佳方式之一,在如今的联邦,星网连通全星域,人类创造出的海量信息得到妥善保存,然而并不是所有书籍都会被星网收录,有些文字,依然只以纸质的方式存在。

        虽然年代久远,旧图书馆的图书依然保存得很好,可以想见,它们的管理者对它们有多爱护。

        视线逐一从书封扫过,关于堕落种,星网上能检索到的信息不少,但有价值的极少,明溱想这些藏书里或许能有什么新发现也未可知。

        她渐渐看入了迷,狸狸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猫咪机器人有时运行出错,就会四处乱跑。每当这时候,老教授就会将它捉回来亲自修好,孤僻的老头珍爱他的猫咪,从不假手于人,本来,狸狸这样超过了维修期限的机器人,是应该被送到废旧机械处理厂回收的。

        旧图书馆灯光昏黄。

        老教授突然从里间出来,站在过道那边盯着明溱:“你在看什么?”

        低哑的问话,老年人常见的那种咕哝不清的咬字,很容易吓人一跳,尤其现在天已经全黑了。

        明溱合上书页,正要打个招呼,老教授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书从她的手里夺走。

        即便对待老人应该体谅,他的行为也极其不礼貌。

        来人死死抓着那本书,目光凝聚在明溱刚刚浏览的那一页,枯瘦的手指骨节突出,嶙峋得骇人。

        他像是不想弄皱书皮,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双手不停颤抖。

        古怪的老教授“杨”,明溱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他明明是一个垂死之人,从精神到肉|体都苍老。

        “你今晚翻了这个区域的十几本书。”老教授逼近她,他天生的体格很高大,虽然脊背佝偻,身体也因衰老而萎缩,逼近时依然极具压迫感。

        老人浑浊的眼珠与她对视:“你想找到什么?又或者,想查堕落种?”

        书页上的内容正是关于十六年前的德莫珂异变,叙述的是异变发生之前德莫珂的经济和交通地位,正因星系本身繁荣,后来带来的打击才那般迅猛而惊人。

        “是。”明溱点头。

        老教授的嘴唇蠕动着,似有剧烈的情绪在波动,像愤怒又像刻骨的厌恶,还有埋藏极深的、淡薄而久远的悲哀。

        良久,他将书放回书架,吐出一句话:“不用看了,在这里你看不到什么东西。”

        这里是首都星,联邦的首府。明溱神奇地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或许你知道,德莫珂异变距今只有十六年,”他转身,拖着步子进屋,“当年的亲历者依然在世。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虽然并没有价值。”

        -

        明溱第一次走进图书馆一楼的里间。

        房间的主人独居,床,桌椅,立柜,除此再无其他。书桌上堆着厚厚一叠纸张,看样子是打印出来的资料,据说老教授退休后在做某专业类型的研究,跟机甲在军团中的应用历史有关。

        所有物品的存在,以满足最低生活标准为目的,一眼望去干净空旷得过分,生活在这样局促的小空间里的人,仿佛完全没有现代人常见的、对丰富物质的需要,而接近于古老典籍中禁欲的苦修者,或者什么苛刻的极端环保组织的信徒。

        真正让明溱觉得有一些惊讶的是,立柜旁的墙面显示着整栋小楼的监控视频。

        怪不得,老教授总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外面并且避开,她本以为是狸狸的功劳。

        “您好像什么都知道。”明溱无奈地叹,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将监控系统直接安装在自己的卧室。

        “噢,我只是在角落里窥探着你们罢了。窥探者总是不讨喜的,不是吗?”老教授不客气地让人随便坐,“你可以叫我‘杨’。”

        他并不废话,甚至不给明溱机会问问是哪个“杨”,就先直白地泼了一盆冷水:“我所要讲的,只是一份基于个人视角的回忆,对你不会有帮助。”

        “没关系。”明溱乐意听听看对方的故事,学院里孤僻不近人情的老教授,首先已经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开头。

        杨很久没有与人交流的经验,他今天兴致出奇地高,说话颠三倒四,还好能够让人理解。

        “我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我的,图书馆那个丑陋的老家伙,怪模怪样,不修边幅,让人一看就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没礼貌的野人,性格孤僻,孤僻!”

        老教授呵呵地笑,沉闷的笑声,像嗓子里卡了痰,他神情激愤地在床边转来转去:“现代社会,孤僻并不等于会被人看轻,但如果再带上一些其他毛病,再加上,比如年老,比如固执己见,遵循某些传统,那么你自然就沦为了最不受待见的那一类。”

        “他们窃窃私语,传播一些无聊的笑话,以为我听不到,”杨望着窗外,明溱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挥起拳头把窗户砸烂,“学院教务处四十来岁都不长胡子的男人,也好意思大言不惭,指导我怎么做研究。”

        教务处……不长胡子……指向过于明确,明溱尽量面无表情。

        “十六年前我不住在这儿,”他忽然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我和我女儿,我们住在一间很漂亮的公寓,时代广场南边的商业区,繁华地段,离她工作的地方只隔两条街,我女儿喜欢楼下的小公园。”

        杨停止走动,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起初,没有人觉得不对。德莫珂双星的事情发生的那天,我女儿刚入职,用她的第一笔工资请我吃晚餐,我们非常高兴,没有时间上网看新闻,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德莫珂爆发了未知病毒。”

        “随后,这个地名频繁地在新闻播报,在同事、邻居,在所有人的谈论中被提及,每提及一次就意味着又有一大批人死亡,直到首都星也出现了病例。”

        “我女儿回到家,她很慌张,告诉我中午公司有感染者在大庭广众之下毒发,被救护车拉走,她肯定地说自己一定被感染了,我问为什么,原来那天早上,她和那名同事在楼下偶遇,她们一起步行去的公司,还分享了同一盒甜点。”

        “她哭着说,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她不要跟其他病人一起关到医院隔离,我承诺绝不会,我绝不让她离开我。”

        “当时首都星的防控措施太严厉,任何感染者,以及所有与感染者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送往专门地点,他们中的大多数再也没有回来。万幸,那名同事和我的女儿不在同一楼层工作,而且她毒发之后马上就死了。”

        “我把女儿送到阁楼,门窗关好,留一条缝,一日三餐通过一个窄小的装饰性的门洞递进去,房门钥匙只有一枚,在我身上,对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所在的公司早已停工,学校也全面放假,首都星取消一切活动,大家都待在家里,我可以悄悄照顾她。”

        “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依然抱有微妙的希望,希望病毒并不会真的降临。”

        杨顿了顿。

        “之后的某一天,我到阁楼给她送吃的,她突然对我说,爸爸,我想吃生肉。”

        “那天阳光很好,说完她就后悔了,我们相对沉默了很久。”

        回忆到这里进入最痛苦的阶段。

        “我亲手杀了她,我亲手做的……”老教授的声音在颤抖。

        “我把她关在阁楼,加上第二道门锁,让她咬不了人。”

        “人们也是渐渐才知道,感染病毒后有少部分患者不会死,他们只是失去神智,躁郁、畏光、喜欢生肉和血制品。”

        “我做好了所有准备,每天从市场上买生食给她吃,可是回到家,却发现邻居家养的一只小狗钻进阁楼,它被我的女儿咬死了,碎成肉块,鲜血流了一地。”

        “她咬死的是小狗,可我觉得我也成了行尸走肉,我把当天的生食放下,躲到公寓里,直至深夜,我像个游魂一般走上楼梯,打开那两道门锁。”

        “听到开门声,她扑上来,灾难到来这么久,新闻每天都在告诫公众不要聚集,不要相互靠近,我们拥抱,她咬住我的脖子,与此同时,我开了枪。教书这么多年,我唯一一次对人开枪,那把枪还是从军校毕业时我的老师赠送的礼物。”

        “倒下的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在流泪。”

        杨平静地站在房间中央,回忆里每一幕都无比清晰,他清晰地记得阁楼装潢的细节,记得墙角堆积了数月无法处理的排泄物,记得遍地的血,小狗的毛,还有女儿流泪的眼睛。

        人上了年纪,就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反而对久远的、本该遗忘的时光把握得更加精准。

        “我的女儿死了,遥远的德莫珂传来消息,在联邦渐趋完善的防疫措施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之下,病毒的势头终于得到了控制。”

        老教授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才是我要告诉你的。”他俯身,将衰老、丑陋的脸靠近明溱,用一种因为知道秘密而十分得意的语调,“老一辈首都星人都知道,德莫珂建立的根本不是监测线,而是封锁线。”

        随着德莫珂事变在全星域的影响日益扩大,当时身为元首的陈旻元帅力排众议,下令出征德莫珂,建立起德莫珂星系与其他星系之间的全面监测线,阻止了病毒进一步蔓延。

        “把病毒体都关起来,然后投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对x-tn9的防疫在异变发生后六个月逐渐起效,而后针对各星系堕落种的清缴持续了三年时间,终于渐渐平息。

        “轰一声,燃烧的德莫珂!”杨的动作极度夸张,手舞足蹈,“为了人类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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