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在联邦科大就读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周五明溱回到清园巷，房间整洁舒适，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多，但房间的所有者显然并不想马上收拾，于是放下包，转身进练习室。
练习室的环境很安静，能让人集中注意力。对于明溱而言，这不具有练习意义，而是一种放松。
她在里面待了五个小时，然后自觉退出，陆钧和老管家都向她提出要求，连接模拟舱的时间不能过长。作为一名在此寄住的房客，适当听从主人家的话是很有必要的。
时间将近凌晨一点，明溱从练习室出来，沿着到二楼的楼梯往下走。思绪胡乱地游移，现在是休息时间，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她任自己出神。
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脑中好像放空到了完全放开戒备的状态，但也就是这一瞬间，明溱感知到空气里异乎寻常的动静，和微末得难以探查的敌意。
有人埋伏在这里。
她不退反进，快步下到二楼，随即抱头翻滚至会客厅的沙发背后，与她的翻滚动作同时发生的，是一连串经过消声后依然激烈的枪击。
现在怎么回事？有不明身份的人进入了别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陆钧、还是其他？能悄无声息潜入清园巷行凶，与之前陆钧提过的事情有关？问题是陆钧现在又在哪儿？
明溱脑海中闪过许多个念头，不过她没有时间去进一步想，因为潜入者的火力仍在针对于她，枪击暂时停止，四周寂静无声，但明溱知道，只要她一冒头，头部很有可能被打开花。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会客厅没有亮灯，家具都很灰暗，别墅的智能系统已经停止运转，明溱试了试手腕处的光脑，发现对外信号也被切断，这栋房屋成为了信息孤岛。
不知他们使用的是哪种屏蔽方式，明溱在心里称赞了一句屏蔽效果。
枪击暂停的第三秒，她立即作出决定，拎起离她最近的一只花瓶往外扔，趁对方开枪击中花瓶的刹那，迅速闪身向自己的房间移动，房间里有一支微型能量枪，是上次前往苔原星时赵副官给她的装备，那之后也没有收回。
眼下情况不明，尽管聊胜于无，但对于明溱而言，任何时候与人对峙，她都不习惯手里没有武器。
潜入者没有追上她的动作。明溱刚贴墙而立，离房间只有几步路，忽然肩上被人碰了碰。
她下意识反击，来人却并未如预想那般反抗，衣服发出簌簌摩擦声之后，他只是挡住她的手肘，而自己整个人被压制在墙边。
按常理而言，明溱的下一步是提膝，让眼前这个可以判断出性别为男的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不过她已经听到了来人说话，男声在黑暗中压得更低，陆钧说：“是我。”
一只手被握住，另一只手将人按在墙上，身体相贴，明溱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尤其是，现在是凌晨一点，虽然他们都还没有入睡，但身上穿的衣服却略显单薄。明溱还好，而陆钧，他可能才从卧室出来，临时披了一件单衣，看得出他此刻的着装非常随便，与平日严苛的深色军装的形象截然不同，衬衣最上方有两颗扣子没来得及扣好，衣襟敞开，露出颈部的偏白的皮肤和凸起的锁骨。
他比明溱要高，这只是天生的优势。明溱抬头时恰好对上陆钧的眼睛，她能感知面前之人身体的过高的热度，甚至仿佛感应到了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和脉搏。
如此情境，继续对视似乎不太好，明溱刚一触及他低下来的眼神，便顾自垂眸，平视前方，可眼前便是对方敞开的颈项，相隔只有毫厘，气息缠绵地混合，而陆钧还浑然不觉地低头，很轻地问她：“怎么？”
明溱没说话，她收敛自己的呼吸，希望他不要有所察觉，但好像迟了。
陆钧的喉结在她目光的审视下缓缓滚动了一下。
明溱松开对他的钳制，退到一侧。
“我过来时对面只有一个人，这不太正常。”她说出疑问。
“信息屏蔽发生在半刻钟前，最先潜入的有两人，”陆钧叙述着，听声音没有丝毫异样，“其中一人在楼上被我击毙，我怀疑这两人是来探查目标位置。”
“目标是？”
“我。”他确定道。
陆钧在有人潜入的同时就发现了问题，但明溱遇到他却在二楼，这说明，他是先下来找的她。
明溱收起杂七杂八的心思：“也就是说，他们的后手马上就会……”
突然一阵剧烈的破碎声打断了对话，二楼面向小花园的落地窗被暴力破开，六名全副武装的刺杀者一齐进入，向二人所在的位置疯狂扫射。
陆钧递给明溱一支手|枪：“他们身上穿着护体装具，面颈部和四肢可以攻击。”
他的声音温和了些：“等十分钟，我已经用备用方式联系上了赵墨书。”
语毕，他单独冲了出去。
“陆钧！”明溱被这一自杀式的举动惊到，紧接着看到他闪身躲进会客厅另一边的走廊，趁那名落单的刺杀者反应不及，将那人勒住扑倒，在地上纠缠了一阵，然后补了一枪。
万幸他并没有受伤。
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两人被围困在一处死角，那情况会更加危险。
六名刺杀者的第一轮扫射稍缓，开始借助房间的摆设作掩护往里走，他们警惕性很高，反应敏捷，双方的火力差距太大，陆钧与明溱配合着开了几枪，但根本无法抵挡。
明溱向陆钧作了几个手势，她想退到一楼去看看，下面的空间更能施展得开。
陆钧会意，从走廊转移到沙发后，继续射击，明溱则抓住时机翻身进入楼梯口，身后是激烈的交火声，她平复气息，尽量小心地向楼下走。
刺杀者大概拿准了陆钧的居所防卫不严，这栋别墅简直漏成了筛子。老管家近来住在小花园，尚不清楚那边是否出现状况。
明溱进入客厅。
黑暗的环境中似乎没有第二人存在的迹象，但她并未放松，正四处检查，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一楼的智能门禁很难解除，方才破窗而入的应该是他们的主力，而两名先遣很可能也是从上面楼层的窗口潜入，那么现在，门外的人一定不多。
她躲在暗处，耐心地等待了几秒。
“嘀嗒”一声，客厅的门被推开，那名刺杀者刚迈出半步，便被一枪击穿喉咙。
确认安全。明溱回到楼梯口，敲了敲栏杆通知陆钧，两人迅速会合，守住楼梯口，默契地击毙一名想要追下来的刺杀者。
“还剩几人？”明溱问。
“四个，如果他们在外面没有接应的话。”陆钧检查着武器，“弹药充足。”
“刚才有一个人解开了门禁，我手动设置了一下，但他们想再次解开的话只是时间问题。”
陆钧沉声道：“从落地窗同时进入的那六个人，武器经过统一配备，火力相对更强，就算只剩四人，轰不开大门，轰开一楼的窗户，会很容易。”
只守住楼梯口没有用。
“而且，”陆少将难得顿了顿，“他们的目镜应该有热成像功能。”
有一次陆钧确定自己躲得很好，但还是被瞄准盯上。
眼下情形……只能说非常不利。
“几分钟了？”
“三分钟。”
“这么说，”明溱笑了笑，“长官，你今晚欠了我好大的人情。”
玻璃碎裂声再次传来，别墅外情况不明，且缺少掩体，现在，两人最好死守，等救援。
一楼展开一场艰难的枪战。
明溱与陆钧轮流狙击，彼此掩护着快速地移动位置，但对方不容小觑，不过片刻，房间里到处是碎屑、弹孔，入目一片狼藉。
对方再减员一人，他们明显焦躁起来，进攻的态势加急，但依旧严密。可供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一阵枪响之后，刺杀者发现目标再次转移，从视线中辨不清踪迹，他们谨慎地继续缩小范围，然而一直推进到墙边仍毫无所获。
为首之人猛然意识到什么，刚要作出反应，目标忽然从他们身后的高处跃下，伴随着枪响，其中一名刺杀者当即毙命，剩下两人与目标缠斗起来，而目标身边一名据查是科大新生的女子，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难对付得很。
双方硬碰硬展开肉搏，先前枪战中目镜所起的优势失效，刺杀者与目标重新陷入僵持。
明溱借助手边能拿到的一切物件攻击，对方的枪支和她自己的枪支在一开始缠斗时便都脱了手，两人在地面上大幅度地翻滚了十来圈后，枪支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对方身形高大，明溱亦不甘示弱，打斗间过招极密，即便谁有心去摸那把枪，也根本腾不出手。
她无意中看了对面一眼，陆钧也与刺杀者展开搏斗，他的右手似乎使不上力。
明溱直到现在才发现，陆钧的衣服肩部晕染开大片血迹，有可能是他独自在二楼抵挡火力的时候受了伤，而他在她面前居然一直若无其事！
然而她没有时间感到不悦，因为陆钧的对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贴身放置的匕首，这位刺杀者随身竟还带了冷兵器，并且下一刻就要刺向目标的要害。
他们发起这场刺杀，并不吝惜性命。
来不及细想，明溱冲过去，抱住那名刺杀者，两人在惯性作用下滚到墙边，不巧的是明溱在下，她撑着双手制止对方挥刺的动作，刀尖离咽颈只有寸许。
耳边传来有人倒地的呻|吟，不知是另一名刺杀者还是陆钧取胜，很快明溱知道了答案，陆钧单臂将最后一人提起来，紧接着将其放倒，两名男性在缺乏外力介入的情形下直接以力量为比较，最终陆钧左手挥拳猛击，此人彻底昏厥过去。
匕首掉落，锋利的刀刃上沾满血迹。
明溱从沙发边的小柜子里找到一卷纱布，老管家曾向她详细介绍过别墅中几乎是所有物品的位置和用途，包括各种医疗用品，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你受伤了。”她淡淡道。
陆钧的胳膊最后被划了一刀，枪伤连着刀伤，鲜血淋漓，看起来极其可怖。
治疗舱在三楼，目前房屋的智能系统仍在罢工，明溱不确定治疗舱能否立即使用，无论如何，先止血总是没错。
“你没必要救我。”陆钧从那名刺杀者身上起开，坐在地上。
“你说什么？”
“你没必要救我。”他重复了一遍。
两人的声音同样冷淡。
明溱轻笑一声：“你自己中了枪感觉不到吗？逞强有意思？”
陆钧语气愈冷：“我没有中弹，只是擦伤，而且我有把握避开要害，你呢？那把匕首只差一寸，如果我晚了一步，或者你放开的那个人从背后攻击，你会怎么样？后果如何？”
“后果你已经看到了，皆大欢喜。”明溱从来不在嘴上服输。
“面对敌人绝不应该分神。”陆钧的神情仍如往日平静，但明溱只觉得这种教导性的话令人生厌，“如果出现变数，你只需要相信，你的同伴能应付。”
“我相信你，所以才敢这么做。”明溱反驳，“到底是谁不信任谁？你受了伤有告诉你的同伴吗？”
她气愤地蹲下，掀开陆钧的衣服，将纱布缠绕在他胳膊上包扎止血，动作粗鲁。
他专注地看着她，口中话语却毫不容情：
“我不需要你保护。”
明溱与那人僵持时，伸手反制住对方的刀柄，手心割开几道血痕，她随意地缠了一圈，不影响行动，便不再管。血迹随着她的动作染红了纱布，尤为刺目。
“衣服，脱掉。”她发号施令。
陆钧不动。明溱直接上手，那件单薄衬衣的袖子被划破，又经鲜血浸染，已经不能再穿，衬衣下陆钧上身什么都没穿，直接裸露在空气里，他的肤色和面部一样偏白，但并不显得苍白瘦弱，从宽阔的肩膀到束在衣料里的腰身，身体线条流畅简洁，暗含极强的力量感和爆发力，与清冷的面容乍看不相称，实际却是充满张力的和谐。
起先陆钧握住明溱的手腕，避了一下，手臂青筋鲜明地凸起，但目光对视后，最终还是放松下来，随她。
他看到她手心匆匆处理过的伤口还在流血。
“少将大人以为我有多么无私？”明溱冷嘲道，“我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无论是谁处于当时那样的境地，我都会出手的。”
她呈半环抱的姿势将纱布绕到他背后，身体之间空出一段距离，呼吸可闻，只要稍微一动便会碰到。
他仍在看她。救援赶到之前，两人都没再说话。
赵副官带队进入别墅，瞬间打破了这里沉默的氛围。
“长官，主楼共计发现死者七名，重伤者两名，主楼以外至附近街区未发现伤亡，别墅后的巷道有被歹徒遗弃的汽车一辆，可以确定没有人逃脱。”赵副官神情冷峻地报告完大致情况，又道，“信息屏蔽已解除，安医生马上就到。”
不久之后，房屋内的智能系统恢复了，安弦医生带着她的医疗箱，被一名士兵护送过来，今夜这栋别墅的守卫显著加强，尸体和杂物被逐一清理出去，空旷且凌乱的房间忽然增添了许多人气。
安弦医生表示少将的伤情并无大碍，顺带夸奖了一句：“您的紧急止血手法很不错。”
陆少将接受治疗时一向少言，因此他没有回答，安医生也不以为怪。
处理完少将的伤口，给明溱的手也做了检查，医生的任务便圆满完成，她收起医疗箱，顺便将换下来的纱布也收走，然后提醒两位病人：“伤口护理的常识，我就不多嘴了，要是能每天抽时间进治疗舱休养一个疗程，还能好得更快。”
安医生偷偷和明溱眨眼，忍住吐槽，平心静气地建议道：“少将工作之余，可以考虑考虑。”
明溱将安医生送到楼下，告别之后独自回房间休息，她找到垃圾桶，将两条染血的纱布团成团扔到底部，用焚烧功能烧掉。那是她方才用过的，换药的时候她便没有递给安医生。
其实她的血液样本早在来首都星之前，已经交给安弦医生做过体检。尽管好像多此一举，但谨慎一些不是坏事。
今夜唯一还算不错的消息是，老管家睡得很沉且房门紧闭，全程没有受到刺杀者的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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