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几乎在一瞬间，客舱完全安静下来。人们相互安慰，低低的啜泣声也转变为高一声低一声的抽噎，逐渐听不见了。
陆钧少将的名字能够在任何时候给人以信心。
检查正有条不紊地从星舰头部开始。太空交通站点提前收到了指令，向该分舰派遣了一支安保队，刚刚对接成功，听从陆少将指挥。
客舱氛围在转好。
明溱不动声色，通过别在衣领处的一枚通讯器，接通了陆钧的通讯频道，一定距离内，通讯器可以实现点对点单线联系，赵副官给明溱装备时解释过用法，直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长官，中部舱室有两人可疑，41排b座，86排e座，我怀疑，他们现在想控制客舱。”她直接说明结论。
“我带人过来。”通讯器里传来人员移动的声音，应当是增援一到，陆钧就分队往这边了。
“您确定他们只有三个人吗？”
“星港监控显示三人接头，但角度所限，没有拍到面部，”陆钧详细解释，“乘客身份还在排查中，他们反侦察能力很强，而且携带新型枪支，逃过了安检。”
星盗们有特殊法子，对策甚至比联邦的行政规定更新得更快。
“那第三个人，我知道是谁了。”
通讯器突然静下来，陆钧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明溱！”
最后一声明溱没有听到，因为她已经放下衣领，起身一把锁住右边过道刚出现的那名男性“乘务”，他正在俯身询问年轻母亲和小女孩需不需要小毯子，右手藏在毯子底下。
锁住对方脖颈之前，明溱踢了他的右手手腕，一支手|枪哗地飞出，滑进座位里面，碰到舱壁才停下。
对方的身手不差，但未能抵挡明溱出其不意的一击，脸部朝下被按倒在地面，还没进行有效反击，又被拧住双手，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客舱前后的两名星盗听到动静起立，疾走几步同时举枪对准了乘客，尤其是中间的明溱。前面那人还用掺杂着星际通用语的土语骂了几句脏话，大概没人能听懂。
另一个星盗连声高喊着“不准动”，四面一阵遏制不住的尖叫，几秒钟后在枪口的威慑下变得悄无声息，乘客缩在座位里或是缩在墙边，情况陡然紧张起来。
年轻母亲惊魂未定，在明溱的示意下捡起那支掉在地上的手|枪递给了她，小女孩被母亲牢牢抱进怀里，好奇地瞧着这位姐姐和大个子叔叔，不明白他们趴在地上玩什么游戏。
明溱从男人脸上撕下一个假鼻子和两片奇怪的东西，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枪口敲了敲男人粗糙的脸，语气里多了一丝兴味：“你跟通缉照片长得不太像，为了活命，把胡子都刮了？对了，刚才你想干什么？劫持人质？这种尽挑小孩子欺负的作风，真叫人看不惯。”
两名星盗恶狠狠地盯着明溱，一时竟也不敢动作。
星盗头目尼科，现在就在明溱手上，明溱刚制住人就往他嘴里塞了一条免费提供给乘客的热毛巾，眼下他面色涨得通红，喉咙里呜呜咽咽发出极度不甘的吼声。
一个壮汉，被不及他高的年轻姑娘坐在身上，反抗不得，确实应该感到不甘。
“谈判吧。”明溱轻巧地挑起话头，“我不是星舰上的安保人员，就是一个有点身手的普通乘客，我不想被你们劫持当人质，所以先下手为强。”
四周一片沉默。
后面那名星盗开了口：“你想要什么？”
“哦，”明溱笑了笑，“这里留给你们，我要去头部舱室。”
她补充：“我再带几个人走，不过分吧？”
“可以。”星盗答应了。
“慢着，”明溱提出要求，“我不相信你们，你们手里有枪，又是两个人，我打不过。”
“那你要如何？”
明溱把玩着那把收缴而来的手|枪，慢悠悠道：“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事。”
这句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前面那人就要发飙，被另一人制止。
后面的星盗往明溱的方向大步走过来，举枪先是随便扣了一下扳机，枪声惊得墙边的乘客惊慌失措，还冒着热气的枪口随便挑中边上一个中年男人，抵住了他的脖子。
“我数十下，你不放人，我就开枪，”星盗冷酷地提议，“这里这么多人，足够我杀到星舰落地。”
明溱回忆着脑海中关于这伙星盗的讯息，他们逃亡了三个月，死了很多人，剩下还能跟在头领身边的星盗，必定最忠诚也最凶悍，从三个人就敢劫持客舱来看，他们已经濒临绝境。
陆钧的出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行，如果你不想要你的同伙的话，那就开枪。”明溱无所谓地迎上他的视线，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跟我有什么关系？”
场面再度凝滞，汗水从星盗的颈部往下流，他死死盯着明溱，眼中布满红血丝，粗声数道：“一！”
死一般的寂静，无人敢说话。
“二！”
明溱吹了声口哨，把尼科的手腕拧得更紧，男人发出闷哼，似乎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有毛巾堵住嘴巴，表达不了任何含义。
“三！”
有小孩受到惊吓，溢出一声抽泣，立即被身边的大人捂住嘴。离明溱最近的小女孩仍好奇地从母亲指缝里偷看，她还不明白其中危险。
“四！”
从星舰头部到中部，这么长时间，也该到了。要是再不到，明溱也只能让步，惹怒了星盗，她自己尚能凭借手里的人脱身，但客舱其他乘客沦为人质，可能遭受可怕的报复是一方面，再想在不放跑星盗的前提下平安营救，难于登天。
“五！”
星盗声音还未落地，两声枪响，从前后休息室射出，准确地将其爆头。在场之人沉浸在眼前这场对峙中，竟没有注意到安保队伍的靠近。
站在前面那个一直观察着外围的星盗，直到临死前的一刻，才愤怒地想要挥动枪械，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倒下，再未能对周围的“人质”们造成伤害。
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涌了进来。
“长官，他好像服毒了！”年轻精干的士兵铐住星盗头目尼科，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
陆钧上前拿出那团毛巾，客舱提供的毛巾体积有限，虽然堵住了此人的话，却没有成功阻止他咬破口腔里藏好的剧毒。
尼科表情狰狞地瞪着面前的人，口中有血块呕出，他一边咳一边站不住地跪倒，直至最终趴在地上，胸腔带动整个身体抽搐。
血腥气散开，星盗头目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收尾工作迅速进行着，乘务员做了客舱清洁，半个小时之后，这里恢复了原貌，只有此起彼伏的后怕的叹息声提醒着众人，这间舱室刚发生过一起血腥暴力事件。
陆钧处理完后续，悄然回到座位。
通过方才那几名士兵的称呼和对话，明溱才知道他们不是太空交通站的安保人员，而是陆钧从第九军团调过来的增援，若非如此，最后的战斗也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明溱瓮声瓮气道。
发现异常之后不应该擅自行动，如果在军中，这是严重违纪。
其实明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抱歉的，她从来喜欢剑走偏锋。制服尼科以及随后的谈判过程看似有惊无险，许多偶然堆叠，但实际上，她对所有已发生的情况都有预料，也有应对的策略。
最终结果并非尽善尽美，但就应对危急事件来说，已经是可能的结果之中最好的一个。
至于道歉，明溱有经验，当你预感到自己可能被批评时，提前示弱也是一种让对方不忍心的策略。
“下不为例。”陆少将面无表情。
好像没有很生气？
毕竟片刻前那位年轻母亲还特意向明溱表达了感谢，这至少说明……今天苔原星和雾都星的天气应该都很好。明溱乐观地想。
倒是那个被星盗用枪指着的中年男人敢怒不敢言地打量了明溱好几眼。
“我觉得有点奇怪。”难得坐在陆少将身边，明溱不想长时间保持沉默。
陆钧低头看她。
“虽然少将大人威名赫赫，所有人都听说过您的事迹和功勋，但那些对于绝大多数公民而言，都是星网上遥远的传说。很难想象，您的名字让人们如此信任，一段广播而已，仿佛即便危险近在眼前，大家也能感到安心。”
荒芜星少女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好奇，她很冷静，性格有时甚至带了点儿恶劣，有时却又露出天真无辜的神色。
而且她好像也很信任他。
“这样的反应很神奇，不是吗？”明溱道。
陆钧的目光忽然移向舷窗外，在航行的部分时段，舷窗会调整为可视状态，乘客可以看到外太空瑰丽而神秘的景象。
明溱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璀璨的星河，仿佛一条银色光带，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下静悄悄流淌。
“那是……英雄碑线。”明溱喃喃。
位于核心星系边缘的“英雄碑线”，由介于恒星和星系之间的星际物质组成，其光芒如此夺目，以至于经过这个方向的航班，每次航程中隔着遥远的距离，总不能忽略这片风景。
周围的乘客被舷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发出小声的谈论和惊呼，遥远太空的神奇造物，令人们暂时忘却暴力和杀戮的阴影，沉浸于对宏大感的深深敬畏。
“很漂亮。”陆钧平和地开口，接着回答了她的上一句话，“人们信任的不完全是我，而是联邦。”
联邦人类，从来意味着一个整体概念。
银色光带如一线微明的天，缓慢消失于视野尽头。
不久之后，乘客在广播的提示下扣好安全装置，星舰开始向终点站靠拢，又过了近三个小时，降落在地面星港。
“各位乘客，你们好，我是本次航班的舰长，现在进行最后一次航班播报：本次航班始发站为苔原星，目的地雾都星，全程共九个小时，目前雾都星地面温度19摄氏度，天气阴转小雨，请大家带好随身行李，照看好儿童和老人。舱门正在检疫，一分钟后即可通行，没有雨具的乘客，星港大厅的服务点将会为您免费提供。”
广播停顿了一秒，最后道：
“感谢每一位参与救援的联邦防卫军战士，也感谢每一位耐心包容的乘客。祝大家旅途愉快。”
旅途安全告终，舷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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