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注
“或许……你需要一辆马车？”
望着迟迟不肯停下的暴雨以及马车前的梅森先生，坎蒂丝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待平静下来，她才想起坐在她旁边的理查德·梅森，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失礼了。
“抱歉，先生，我太急了。”
“看得出来，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坎蒂丝掩饰般地轻咳几声，总不能说自己酒精上头，为了一个一见钟情的男人不淋雨狂奔几公里送伞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坎蒂丝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突然想起来家里的猫还在外头，怕淋病了……倒是先生，你这就要回去啦，你的父亲呢？”
听见少女的询问，梅森似乎想起什么令人高兴的事，语气比在宴会上轻快地多，带着解脱的语调：
“我偷溜出来的。”
“……”
“嘿，你怎么不说话，”他的脸上带着些矜傲，“让他们彻夜狂欢吧，反正那地儿我是待不下去了！”
她颇有些无话可说。
真不愧是富家少爷，宴席想逃就逃，丝毫不怕自己父亲的追究，此等胆量，实在令她佩服。
“既然你说我像你…嗯…弟弟，那我就叫你坎蒂丝啦，所以，你知道惠特克劳斯附近的旅馆在哪儿吗？”
坎蒂丝瞥了他一眼，并不介意他的称呼：“很遗憾，但是，理查德先生，据我所知，附近的旅馆可都被无名富商包下来了。”
她耸耸肩，很是无奈：“我一个本地人都差点儿无家可归，何况你这个外地人？”
“天呐！”
坎蒂丝感觉这位少爷总算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行径了，他开始有些焦头烂额，嘴中的碎碎念也多了起来，坎蒂丝自动屏蔽他的闲言，心中只盼着快点回沼泽山庄。
也不知道现在回去拿伞来不来得及，步行太慢了，还是得借辆马车。
打定主意，回去的路程便顺畅地多了，坎蒂丝望着窗外无穷变化的风景，终于看见在远处沼泽和山脊之间隐约可见的光亮，穿过沼泽地，她让梅森把马车停了在小径上。
“理查德先生，愿上帝保佑你。”
“也祝你好运，坎蒂丝。”
她笑着向梅森告别，转身走向山丘，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
-
黛安娜和玛丽因骤转的天气转移了阵地，她们静静地端坐在了炉子旁，沐浴在一片玫瑰色的宁静和温暖中，汉娜坐在烛光下织着袜子，屋子里不时传出她们探讨的声音——用着坎蒂丝听不懂的语言。
坎蒂丝轻轻地开门，暴风和雷雨的肆虐掩盖了她进入的声音，坎蒂丝轻手轻脚的拿伞，无声无息的出门，很细心的没有打扰三人恬静的氛围。
她去惠特克劳斯租了辆马车和车夫，巧的是，这车夫正是上次载她去教堂的那位。
“嘿，小姐，莫尔顿吗？”
“往莫尔顿南方走，麻烦了。”
滂沱的大雨下，马车行走的有些艰难，她最后还是选择在莫尔顿教堂下了马车，前方道路嶙峋，马车并不好走，付了车钱，坎蒂丝打着伞独自向巡访小村庄的方向走，一路上虽磕磕绊绊，但也还算顺利。
道路泥泞，暴雨使空气抹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走到距离村庄不远的地方，坎蒂丝迈步只觉脚下被什么拦住了，重心不稳，踉跄着径直朝地面摔了下去，膝盖上猛然传来刺骨的疼痛。
怎么这么倒霉！
她疼得眯上了眼，忍痛抱怨着，等到疼痛缓解，坎蒂丝睁眼却惊诧地发现面前站着一双黑靴子，看着有些眼熟，目光再向上移，是熟悉的衣角，少女猛然惊醒抬头，撞进男人湛蓝的眼眸中。
是圣约翰。
男人的皮革手套握住伞柄，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坎蒂丝，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摔倒以来都没淋到雨。
很显然，圣约翰看着她自顾自疼的龇牙咧嘴——顺便为她撑了半天的伞。
“你怎么来了，”男人开口，“还有，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疼痛还未消散，坎蒂丝傻傻的盯着圣约翰，半晌也没出声。
圣约翰轻皱眉，想将泥泞中的少女拉起来，却见她的身体抗拒的软了下来。
“疼……”
“……你的脚扭了？”
——答案不可置否。
坎蒂丝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故作沮丧地说：“不能走了。”
他点点头，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的语调毫无波澜：“上来。”
坎蒂丝看着他的动作，陷入沉思——
啥？他在叫我吗？
直到圣约翰再次开口催促，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有些艰难的爬上他的背，暗暗嘀咕：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在这么一个狂风暴雨夜，圣约翰却还是走的十分稳健，愣是将崎岖的山路走成了平坦的大道。
没有了颠簸，坎蒂丝便很容易产生困意，她打了个哈欠，紧靠着圣约翰的背。他们从未靠的这么近过，少女的呼吸扫过他的颈脖，圣约翰的睫毛微微颤动，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坎蒂丝。”
他的声音驱赶了少女的睡意，她的脑袋小幅度抬起，作出思考状。
他刚说啥了？
在看见圣约翰时，坎蒂丝就停止了思考，他说的话当然也就没听到。
挣扎了一下，坎蒂丝心虚地开口：“……什么问题，我不小心忘了。”
“……”
“你怎么来了？”
——她为什么来？
“来找你呀，先生。”
“找我？”
圣约翰神色有些奇怪，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雨下这么大，先生，淋病了怎么办！”
“我不会，况且，我戴了帽子。”
帽子？坎蒂丝突然觉得他有些傻得可爱了，帽子能挡雨才是有鬼。
“从前下雨，你也是戴帽子？”
“当然不，我平常带伞。”
“……”
他又补充：“今天忘了。”
“……先生真是幽默。”
不知过了多久，圣约翰再次开口：“……下次别这样了”
他的声音掺杂着暴雨，坎蒂丝迷迷糊糊，下意识回答：“嗯。”
坎蒂丝靠着男人的背，总算坚持不住，小憩了一会儿。圣约翰很快便走回了莫尔顿教堂。
他在莫尔顿附近租了辆马车，叹了口气，将熟睡的少女轻轻地抱进马车。
眼前少女近乎虚无的重量让他皱了眉头——
太瘦了，他想。
沼泽山庄。
因为先前淋过大雨，圣约翰的衣服湿透了，而坎蒂丝也没好到哪去，她摔到泥泞的小道上，不仅磕的膝盖上都是伤，原先盘起金发也散开，衣衫裙摆更是满是污泥。
看着这幅狼狈情景，坎蒂丝有些好笑。
“先生，和你在一起时，我好像总是很狼狈。”
圣约翰没有回答，坎蒂丝以为他没听见，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快到沼泽山庄门口时，圣约翰将她放了下来，正当坎蒂丝感觉到一丝寒冷时，肩膀上传来一阵暖意。
——是圣约翰的大衣。
少女扶着金发男人，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口，随着两人的走近，前方的争论声便愈发清晰，而坎蒂丝认出其中一位争论者是汉娜，另一位……有点耳熟，但说不上来。
“我一定得关上，雨都打进来了……”
“去告诉小姐们——让我见见她们……”
“老实说，我不会去告诉的。你准是个不守本分的人，要不怎么会这么吵吵闹闹的。走开！”
“可你把我赶走，我一定会死掉的。”
——看来是位乞讨者。
接下来便是汉娜一顿无情的训斥，那位乞讨者的面容已经不辨神色，但绝望的氛围还是在两人间弥漫。
乞讨者？坎蒂丝像被点醒一般，乍一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流浪小姐，她瘦弱的身躯与汉娜面前的乞讨者是如此的相似。
“圣约翰——”她拉了拉面前的男人，低声道，“这好像是我今天提到的那个可怜姑娘。”
圣约翰思索了一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点了点头。
“所以？”
“帮帮她……”
他装作不在意的继续缓步向前，沉声道：“你在乞求我吗，就像那个乞讨小姐一样？”
坎蒂丝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又说不上来自己的话哪里不对。
圣约翰的脚步越来越快，到门口时，坎蒂丝已经落了他有些距离，这导致她没听见圣约翰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她所愿，最后他还是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姑娘。
在坎蒂丝一瘸一拐地进门时，汉娜已经将流浪姑娘安置在壁炉边，炉火噼噼啪啪地烧着，明亮而温暖。
那位姑娘经过风吹雨打，蓬头散发，到真有点像坎蒂丝第一天流浪到这儿的模样了。
“这是谁呀，圣约翰——”黛安娜问。
“我也说不上来，我们是在门边发现她的。”圣约翰回答说。
“她的脸色真苍白。”汉娜说。
“白得像陶土和死人了。”玛丽附和道，“不过我想，坎蒂丝也没好到哪儿去。”
玛丽话锋一转，有些担心地望着坎蒂丝：“我想，我该先带她去换身衣服。”
黛安娜听见这话也注意到了她，担心地应和几句。
坎蒂丝专心的观察那个姑娘，听到玛丽叫自己，堪堪应了一声，才想起自己的仪态不整。
汉娜：“天呐，亲爱的，你怎么成这样了？得快点整理一下，还有圣约翰先生，你们可别着凉了呀——”
坎蒂丝几乎是被玛丽推上了楼，只来得及匆匆往壁炉那瞥了一眼，黛安娜已经扶着那个姑娘坐了下来，汉娜拿来了面包，小口小口地喂她吃。
过了一会儿，黛安娜也上楼来，关切地望着坎蒂丝：“你怎么啦，舞会还顺利吗？”
“顺利。你不必担心我，这只是个小意外，那位小姐怎么样了？”
“她清醒多了，不过，”黛安娜叹了口气，“接下来，圣约翰肯定要问清她的底细——他可不会让一位来路不清的女人住到沼泽山庄的，可怜的小姐，必定要接受他的‘审问’了。”
“审问？有意思的形容，”坎蒂丝来了兴致，“我也下去看看。”
黛安娜：“你得休息……”
话音未落，少女已经迈着轻巧的步子溜下了楼。
“欸，坎蒂丝！”
–
黛安娜继续给流浪小姐喂面包和牛奶，希望她可以回温，坎蒂丝也在旁边帮忙，哪想到那位小姐见到她便热泪盈眶。
“小姐，我认得……”
“好了，妹妹，一开始不能吃的太多——要控制，”圣约翰换了件干衣服走下来，对黛安娜说，“我看她已经够了。”说着他拿开那杯牛奶和那碟面包。
黛安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圣约翰走到壁炉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好了，看看她现在能不能说话——问问她的名字。”
那位小姐似乎能开口了，但声音有些微弱：“我叫简·艾略特。”
坎蒂丝注意到她有些犹豫。
“那你住在哪，有亲人吗？”
简不作声。
“你在这儿有认识的人吗？”
她摇头。
“或者你能讲一点儿关于你自己的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先生，我今夜无法与你们详谈。”
“那么，”圣约翰沉声道，“你希望我为你做点儿什么吗？”
简看起来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了，她回答：“什么也不用。”
听见这话，圣约翰点点头，他的神情严肃，但在暖黄的光束的笼罩下却平白涌现出些温和。
温和？这个词可和他一点儿也不搭，恐怕只有对待上帝，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坎蒂丝在心里诽谤了一波，黛安娜和简好像又说了些什么，她没仔细听，但她看得出姐妹俩对简的喜爱，就如同她们看见自己的第一眼，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圣约翰安置好简，让汉娜留在那儿照顾她，最后在坎蒂丝疑惑的目光中开口——
“坎蒂丝，你来书房一趟，我想，我们需要把这件事仔细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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