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尊位
“恭贺第一舟子，夺得尊位。”
梦舟之灵柔和的声音响起。
“第一舟子？”
越见青皱眉道：“你既然说我夺得尊位，为何我还是舟子？”
“您受梦界众生朝拜，尊位之名归属于您，您却把尊位本身留给别人了。”
“何解？”
梦舟之灵不做声，一副幻象出现在越见青面前。
只见一片焦土的世界里，一处巨坑中，坍塌的巨卵像受到重创的活物缓缓蠕动。
许久，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卵中缓缓爬出，他浑身赤裸、墨发金瞳，他的气势瞬息笼罩了此间界，威严如王者。
他神情看起来呆呆的，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一个修士飞来落在他面前，给他披上一件袍子问道：“您自何而来？”
少年恍惚片刻，随即答道：“大千世界。”
“您来这里做什么？”修士年轻的脸上露出疑惑。
少年沉吟道：“为重建此间。”
修士愕然，随即浑身颤抖，泪眼伏身拜道：“谢上尊垂怜。”
……
越见青：“……”
“所以尊位是那个躯壳？”
“是。您与第二舟子可共用此身，一击化神。”
越见青叹了口气：“可有何限制？”
“尊位乃梦舟之本，不可离船超过一刻。”
“一刻之内，他最远可达何处？”
“万里。”
越见青打消了自己换个壳子的想法，权当捡了个化神大修的一击之力，不过万里内只要不碰上当世顶尖大修，应是无敌。
越见青又看了看在一片废墟里忙来忙去的冷无锋，忍不住暗骂一声。
“让他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幻象里金瞳墨发的少年顿时僵住，原地盘膝坐下。
下一刻，冷无锋突然出现在越见青面前。
他先是一愣，随即挥拳就往越见青脸上打。
被越见青一把捏住手臂，他正好一脚踢去，踹了个空。
“小孩子脾气。”越见青眨眨眼笑道。
“小孩子！”冷无锋怒目而视，“你杀了一个小世界的人！是你杀的！”
“哈哈哈！”越见青听见这话大笑出声。
“人……哈哈哈！死生幻梦之地，饿鬼道之前胎，会有凡人能活下来？”
越见青一脸轻嘲：“不过都是梦舟安排的罢了。那是死在黄泉里的人们的梦，生前凝聚的记忆。梦舟给它们一点灵光，就能变成无数的灵，那是驱动梦舟的真正力量。”
“你刚刚占据的躯壳就是灵汇聚为一的模样，不过缺了几百之数，是个少年模样。”
冷无锋顿时张目结舌，他着实没往这方面想。
“对了，黄泉甘露可还好喝？你还得谢谢我帮你赶走那些追杀你的修士呢。”越见青眼里露出调笑之色。
冷无锋顿时涨红了脸，很快又反应过来。
“那时候，当真是你？你把气息留在我身上，让敖冥误以为我俩已经鹬蚌相争？”
“不然呢？”
越见青说完，不再搭理他，而是开口下令道：“梦舟之灵，速速听令！把五行五门都挪入梦界，更改过关目标为重建梦界。”
“梦界剩余凡人修士六百二十三人，帮助活下超过五百之数，梦界三载之内人数超千人可通关水门。”
此言一出，梦界之内突然浮现无数水汽，江河湖泊自地底涌出，蜿蜒流淌，滋润干裂地脉。
十多个乞丐、风尘女子、浑身伤残的杀手甚至猫狗鱼鼠突然凭空跌落在地。
“梦界凡人修士分劳派务，立道法之庭，使之秩序井然，无混乱之象，可过火门。”
话语刚落，一蓬火焰自天而落，高悬上空，温其万物，泽其众生。
“梦界大兴土木，雕龙画栋之居过万数且皆有人居住，使民生安乐、夜不拾遗，可过土门。”
山峦地脉拔地而起，无数冒着毒烟岩浆的裂缝缓缓愈合，恢复大地本色。
“设道池，若有朝一日梦界有生灵大彻大悟，欲破其障，接引其自木门而出，准为罗浮修士。”
此言仿佛令天道有感，无数甘霖落下，万物生发，焦黑的大地顿时裹上一层青翠绿草，整个世界愈发显得生机勃勃。
“最后……金门不变。”
许是越见青觉得罗无生的记忆有别的用处，许是他尚且放不下过去，亦许是此界阴阳皆备，而器主杀伐，无需金门。
总之，自今日而起，梦舟五门，其四都将在梦界进行了。
冷无锋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这法子，而是像个傻子似的用化神的威能去干锄地的活。
他看见跌落在梦界里的试炼修士，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明明一共是十八个修士，我们这边八人，还有七个不认得的修士，两个人死在了木门，怎么缺了一人？”
“还有一人躲在张火识海内，不过那人也并非真正的张火，若你出去，肯定能收到宗内的消息。”越见青淡淡道
“也是……”冷无锋点点头，然后向越见青伸出手。
“做什么？”越见青假装不解。
“把扬眉还我！”冷无锋呲牙道。
“啊……扬眉啊，我怎么知道在哪，梦舟之灵肯定知道，不如你问问它，我先去睡个觉。”
越见青说完，面前突然出现一扇门，他身影立即消失不见。
冷无锋一把抓了个空，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第二舟子大人，您……”梦舟之灵试探开口。
“叫什么肘子？！叫我爷爷！”冷无锋怒道。
“……二爷，第一大人给您留下一柄剑。”梦舟声音有点委屈。
“哦？拿来看看？”冷无锋一拧眉毛，心说越见青不可能这么好心。
一柄通体金红透亮长剑缓缓落下，无数流光金线在透明剑体游曳穿梭。
迦楼罗吞刃，剑柄金羽裹束，一条黝黑龙魂在剑身翻滚咆哮，四处冲撞！
“好剑！”
冷无锋顿时眼中放光，一把将长剑摘到手中细细打量。
“此剑乃昆吾镇狱剑，剑锁龙魂，迦楼罗可克制恶龙，防其噬主。二爷日后可以将收伏的其他魂魄镇压剑中，为其增加威力。”
“且每新增一条魂魄，剑法威能可加一成！”
“竟然如此之强！”冷无锋听完一愣，顿时抱紧了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如何权衡昆吾镇狱和君子扬眉。
……
……
北陆皇都，穷阴城。
热闹的观战台上，众修士谈笑风生。
巨大的显像阵法突然一暗，东南角啪地发出一声脆响，一段法纹连带着绘制的玉台突然炸开，巨大的影像顿时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头次见影壁阵居然炸了！”
“皇室每年维护阵法，这些年是越发怠惰，居然让阵纹都炸了，不成体统！”
“就是就是。”
不管是台下还是云上，看热闹的修士们纷纷叫嚷起来，显得极其不满。
一个宫袍修士急忙带着几个阵师前去检查阵法。
一顿好修之后，影壁才徐徐亮起，却是换了景象。
入目是一片苍翠荒野之地，皓阳悬空，山峰耸立如云。
一片平原之上，一群凡人正忙碌着耕种田地，修士们运起法术垒起削的山石建起结实的房屋，孩子们将找到的果子食物分给每个人。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坚韧甚至是些许幸福之色。
除了一群莫名其妙掉到这里的外来户。
云无心脸色蜡黄一副肾亏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装满水的石盆，一条青金色鲤鱼在里面吐泡泡。
锦曌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怀里抱着一只猫，猫嘴里叼着一只老鼠，老鼠嘴里伸出半条蛤蟆腿。
这“五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长着张火胡子拉碴的大叔脸、却身材婀娜丰满的诡异女人。
尤其是“张火”脑门上还长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作呕。
另一边。
有七人分开抱团。
最多的是个三人组。
地上瘫着个人被削成棍，一脸死灰、满脸疤痕。
旁边坐着一个瘸子一个瞎子。
然后是个两人组，一个没胳膊的背着一个浑身脏兮兮满绷带的，两人浑身上下透出生人勿近的意味。
然后是个面皮白净，唇下无须，太监打扮的人，一脸木然。
最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反倒是这几人里看起来最正常的，正大口嚼着一个凡人孩童送来的果子。
那小孩子吃完东西，抹了抹嘴巴冲云无心他们喊道：“喂！你们几人可是山那边的？”
“是又如何……”云无心神情厌厌，语气毫无起伏。
“那个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怪物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小孩接着问道。
“不是！”锦曌和云无心齐声喊道，眼里流露厌恶之色。
连水里的鱼也啵了一声，怀里的猫呲牙低叫，口水滴到老鼠头上，老鼠吱吱作响，嘴里蛤蟆腿抽筋似的抖了抖。
“张火”气得发抖，要不是那个不靠谱的臭老头子想着法子让她作弊，自己如花般的容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小童子站起身，一脸好奇地绕过“张火”，站到锦、云二人面前，抬手画出一个“一”。
他奶声奶气道：“我是一气门的大弟子，琨御山。我观二位……嗯，五位…六位…”
“蛤蟆不是人。”云无心有气无力地好心提醒。
“哦哦，我观五位似我门下走失弟子，这位大哥，可否请教你们姓名？”
此言一出，残缺六人组齐齐望向他们。
本来兮皿阁占了上风，却一死一废，和涿山比起来已是毫无优势可言，皇宫来人也没了一个，反而是一气门硕果仅存的一个小屁孩活了下来。
如果对面五人…六人都是一气门的援手，那基本就完了。
“锦曌，一气门乾坤弟子。”
锦曌张了张嘴，牙缺了好几个，说话漏风，难怪之前丝毫不答话。
云无心要死不活地拱拱手，“在下云无心，一气门乾坤弟子。”
小童子心花怒放，这两人都是乾元宗赫赫有名的乾坤殿弟子，必然是极强的好手！
锦曌指了指盆里青鲤，“墨狄，一气门重水弟子。”
童子瞧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鱼眼，顿时如坠深渊，仿佛那鱼身上藏着什么庞大的怪物正冷冷地隐匿潜伏着。
好可怕！
云无心摸了摸黄毛小猫脑袋，它舒服得直打呼噜 “这位是南山虎，一气门刑罚弟子。”
童子只觉得他怀里搂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发出沉重的鼻息。
接着云无心又指了指猫嘴里的老鼠，“梵宫，一气门玄黄弟子。”
童子越听越是震惊狂喜，另一边越听越是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观战的皇城里更是轰然嘈杂，众说纷纭，又是说乾元宗不讲规矩又是说一气门果然藏着底牌。
兮皿阁的主事气得摔杯离开，一气门的门主气定神闲，丝毫看不见先前焦虑不安的模样。
童子指着老鼠嘴里的蛤蟆说：“那它又是怎么回事？梵宫师兄为何总，总咬着它？”
“此物很是不凡。”云无心斟酌说道，“它会讲人言，还会吐子孙变成大蛤蟆，且喜诅咒。梵宫师兄正在镇压它。”
“这般神奇！”童子眼睛一亮。
“我们好些天都没有吃到肉食了，此处只有些果子，却无一个活物，不如将蛤蟆放出来，让它多多吐些蛤蟆，我们剥皮烤着吃吧！”
“……”
众人沉默片刻，老鼠突然嘴巴一张，一只肥硕的大蛤蟆顿时跌在地上，也不知道这和老鼠差不多大的蛤蟆它是怎么吞下去的。
“咕——呱！你个腌臜臭赖皮、带毛牲口！竟然敢把你蛤爷爷吞了，一肚子粪水想熏死谁！”
这蛤蟆竟然骂出人声来不说，它边张嘴，边跳出种子似的蝌蚪满地乱蹦。
不过两息，这一大群蝌蚪就长出四条腿，尾巴变小，身躯膨胀，化作一只只肥硕蛤蟆冲着老鼠喷毒水。
云无心急忙原地一滚，躲开脓液。
小童子却丝毫不在乎，反而一把抓起石头狠狠砸翻了一堆蛤蟆，然后一把将口吐脏话的老蛤蟆压在石下防止它逃走。
童子将其他蛤蟆一顿剥皮清理，拿到河边洗净又从凡人那边取了火，美滋滋地烤起来。
在众人和蛤蟆凝固的眼神中，一股子馋人的肉香飘荡在旷野。
一阵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响声暴露了众人心中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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