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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左右为难


  来的路上去请她的李妈妈可是把事情经过都详说了。本来她还不信,这会亲眼所见,恨不得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范老夫人一口气闷在胸口,可是经历风雨的她知道,这个档口自己还不能倒下,若倒下了,这事牵涉到范言志的通房和自己娘家的侄孙,外面宾客满堂,一个不好,别说是范言志和于浩两人,就是范府和于府都禁不起这场风雨。

  这大安朝虽民风开放,这官场和商场,送美婢是经常有的事,可还没到长辈晚辈不分的地步,还不到如此姑父和外甥共用一个女人通房的地步,那是不伦,在看重孝道的大安朝可是容不下如此的不伦事。

  表面看来是一个女人而已,这若是被御史知道了,那一张张铁嘴铜牙,寸草不生的地方他们都能掘地三尺能挖出个草根儿说个子丑寅卯来,这被他们闻得了风声,就等于是抓住了范言志的把柄。

  这范言志的官途估计是到了头。

  这冯氏是范家主母,可也是范言志的大嫂,这二房里此等妾室通房的话是没有多少的话语权,所以还得自己来做这个主,她不能气倒。

  范老夫人硬生生撑着一口气拽紧了椅子的扶手,闭了闭眼,睁开了眼眸起身朝徐习远一礼说道,“让六殿下见笑了,还望六殿下海涵,改日老身挑个好日子请六殿下过府喝杯粗茶。”

  显而易见的逐客,先把这尊佛给请走再说。

  范老夫人是很有眼色的李妈妈也跟她说了这六殿下和郡主一起逛园子逛到了汀兰水榭。

  “老夫人有礼了,还请老夫人自便,我也逛得有些累了,日头也早了,是该回王府了。”出了此等事,谁还有那个闲心和闲工夫招待客人,徐习远心里也是明白的,说完了眼眸不经意扫了一眼于浩和嫣红姑娘,抿嘴一笑赞叹了一声,“老夫人,这范府的教导真真是不凡啊,如此厚待晚辈。”

  呃,众人听得脸都快成锅底了,这于浩的脸更是清转白,白转青,然后转红,跟彩虹似的色彩斑斓换一个遍,这范老夫人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明慧低头嘴角缓缓溢出了一丝笑容。

  范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看向明慧,脸上带着一丝倦色说道,“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要大妨,可你与六殿下到底是表亲也没那么多讲究,七丫头,你替祖母送送殿下。”

  范老夫人这是敲打两人呢,虽是有表亲这一层,可到底是男女有别。

  听得老夫人话里有话,徐习远也不气不恼,笑得疏朗,没等明慧开口说话就接了范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的是,这论规矩和教导,放眼京城哪家能比得上有几百年传承的范家啊。”

  声音低沉像如同千年老琴弦上的曲调一般醇厚动听。

  范老夫人脸色一僵,嘴角动了动,说道,“六殿下谬赞了。”

  “老夫人多保重,告辞。”

  “恭送殿下,殿下慢走。”范老夫人带了众人行礼恭送。

  “殿下,请。”明慧含着笑朝徐习远一伸手。

  待明慧和徐习远出了院子,范老夫人这才沉下脸,抬眸看向冯氏和于丽珍说道,“你们两个去前面招呼客人吧,你们一个是当家主母,一个是今日的主角范琦的亲生母亲,这满堂的宾客离得太久怕是让人生疑。”

  “是,母亲。”冯氏想了下,应道。

  “母亲,你脸色不好儿媳不放心,还是让儿媳留下伺候您吧。”于丽珍摇头,满脸的担忧,说道。

  “我身边有的是人伺候,不用你留下,你好生去招呼外面的客人去。”范老夫人语气不善地说了一句,然后又说道,“就说我和她两娘两有些话说,有些累了,就不出去送客了,好生招呼了他们,等散了,到时候再说与老二来一趟我院子。”

  “是母亲。”于丽珍不好再反驳,只得应了。

  “母亲,明雅留下吧,这样我们也放心。”冯氏对着范老夫人说道,她也有些不放心老夫人,这一天应客,陪客,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就有些不济,这么一气,若是晕了可不好,于是冯氏想着让明雅留下照应着,好歹范老夫人若是精神不好有个什么事,总还有个主心骨在,而明雅做事稳妥心思细腻,向来深受老夫人的宠爱。

  “好,让二丫头送我回去。”范老夫人点了点头让明雅留了下来,转头对着秦妈妈吩咐道,“你让人打了水来让他们两人净面,侄儿媳,你与侄孙子跟我一起去荣安堂坐坐。”

  “是,老夫人。”秦妈妈退了出去唤人打水,也此时明玉和冯氏于丽珍也离开了院子回戏台前去。

  陈氏嘴角动了动,见着范老夫人脸色阴沉的样子,有些心悸没敢说话了,她本欲是想跟着于丽珍等离开,然后趁机溜了,可老夫人特意放了话。陈氏只得歇了心里打的主意,恹恹拉了儿子跟老夫人去荣安堂。

  “那个香囊是你的?”徐习远步伐缓慢,扭头看向身边的明慧问道。

  “嗯。”明慧点头。

  “那……本来是有人陷害你?”徐习远眼眸闪过一丝利芒,是问句,可是语气却是很是肯定。

  “显而易见是的。”明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承认了下来,耸了耸肩,“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我是来了一招金蝉脱壳。”

  她也没有想到这出乎意外的嫣红姑娘搅了进来,这出戏真真是令人震撼了一把。

  “那个香囊是不是有问题?还是你早就知道那个香囊有问题的,”徐习远猛地顿住脚步,拽住明慧的手臂,眼眸上下打量着明慧。

  “痛。”明慧皱眉,微微抽了一口气。

  “抱歉。”徐习远松了松手劲,眼眸透着明显的担忧,继续追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明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你难道忘我是神医宋一羽的徒弟,对那些个香啊什么相冲相克的,很了解的。”

  徐习远这才想了起来,“我倒是忘记这茬了。”

  说完有些讪讪地松开了明慧的手,脸色微微窘红伸手摸了摸鼻子。心下却是涌起一股怒意来,这范府真真是胆大包了天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御封的郡主。

  “我会没事的。”明慧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怒火,微微一笑,说道,“你可莫要跟我外祖母泄露半个字。”

  “为何?姑祖母若是知道了你的处境,虽是不能把你接出范府,但是至少是能给你助力不是吗?”徐习远面露不解,反问道。

  把明慧接出范府,可毕竟她是范府的血脉,范家的长辈都在,这是不切实际,她没有理由离了范府去外祖家,这范府也是不会依的。但是至少有了公主的仗势,范府的人也不敢如此薄待她,不会如此猖狂地算计陷害她不是吗?

  如此,她的日子也会好过。

  明慧摇头,“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要让她担心,这些事情我能应付,能处理好。”

  他怎么能懂,自己前生的血和恨。如若是为了过一份安分的日子,她当初就不会拒绝皇帝表舅的意思,让皇帝表舅出手收拾了范言志夫妇。

  可是皇帝表舅出手了又能怎样?皇帝表舅宠自己是一回事,这范言志是朝廷命官,这些年在南州府的政绩是很不错的,不说是栋梁之才,可也是难得的人才,皇帝表舅因为自己而斩杀了他们两人吗?明慧心里很清楚,不会,皇帝表舅是不会下狠手的,在是自己的表舅之前,他首先是皇上,是大安朝的君王,他断不会因为自己而失了范言志那样的人才的。

  所以她才拒绝了表舅,自己回来范府。

  “怎么了?”徐习远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问道。

  这样的表情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在那些结伴上京的日子里,就能经常看到她脸上的如此落寞和孤绝的神情。如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中那一抹极淡的白云,随时就要随风而散,如遗落在世间的一缕孤魂一般,随时就会魂飞魄散。

  如今再一次见着这神情,徐习远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揪痛了起来。

  “没事,太阳有些晃眼。”明慧回神,给了一个微笑给他。

  见着很快就要走完了园子里的路,戏台那边的锣鼓声越来越清晰起来,徐习远对着明慧说道,“你小心些呢,别给人欺了去,若是有什么危险,使个人去我府里找我。”

  “好。”明慧一口应得很是干脆。

  徐习远见她应得如此爽快,倒是有些怀疑了,扬眉,“我是说真的,你可是别敷衍我。”

  明慧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她都应了,他如此磨叽,心里有些好笑,岔开了话题,“对了,六殿下,我想这我父亲应该没有给你下帖子吧,你堂堂六皇子怎么会参加一个小孩子的周岁宴了?”

  “哼。”徐习远冷哼了一声,“我来,是给了范府莫大的恩典。”

  扑哧,明慧忍禁不住笑了一声,屈膝行了一礼,“那,多谢殿下恩典。”

  徐习远伸手拍了下她头。

  明慧仰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皆轻笑出声,这一刻,风轻,日暖。

  “殿下,郡主。”

  明慧闻着这熟悉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顿时褪了下去,眉头蹙了蹙扭头,转身真的见柳恒之一袭白衣,英俊潇洒带着阳光朝两人走来。

  同行的还有崔觐和范瑜,崔觐一身天青色锦袍,玉带束腰,玉簪束发,英姿勃发意气风发。

  三人走到徐习远和明慧面前,朝徐习远见礼。

  似是感觉到明慧情绪的异样,徐习远看了一眼明慧,微不可察地扫了两人一眼,“柳世子,崔世子,范四公子。”

  “六殿下,郡主真是好兴致,这园子看着可真是美。”崔觐微笑着说道。

  “是啊,范瑜,你改天得领我们逛逛。”柳恒之点头赞道,

  “乐意至极,两位世子哪天有空,说声就是了。”范瑜应允。

  “那可说定了哦。”柳恒之笑着在范瑜肩一拍,眼睛朝远处眺望了一番,对着明慧和徐习远说道,“难怪郡主和六殿下你们都没看戏呢,这戏依依呀呀的总是那几出,哪有这园子的景致赏心悦目。”

  “世子谬赞了,听闻侯府的后花园是美轮美奂,这哪能相比,恐是怕浊了世子的眼。”明慧含笑,回道,庆元侯府里的后花园那才是真的美轮美奂,美景,人更是美。

  明慧尖锐的话,柳恒之自是听得出来的,可又是想不起来自己哪是得罪了她,虽是花园,可是也有范瑜的陪伴也没有什么冒犯之处,皱着眉头正要开口。

  却不想一行人远远地走了过来,柳恒之一见眼眸一亮眸光直直落在冯氏和于丽珍后面娇媚的明玉身上,五月阳光下范明玉娇俏如五月的蔷薇一般,柳恒之理了理衣冠带着笑往前迎了过去,行礼,“见过大夫人,二夫人,六小姐。”

  冯氏顿住了脚步,客套说道,“怠慢几位贵客了。”

  范明玉微微颔首,美目在崔觐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颔首露了优雅的脖颈,让人看着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屈膝盈盈端庄见礼,“见过柳世子,崔世子。”

  明慧站在旁边看着柳恒之眼里闪烁的光芒,勾了一丝笑瞥了一眼范明玉。

  “怠慢了各位了,还请见谅。”冯氏客气了几句,就领了人往外带。

  徐习远倒也没有客套几句,和冯氏说了一两句,然后朝明慧说了两句便直接告辞离开。

  崔觐和柳恒之虽是有心,却见冯氏说着客套的话,面上却是一丝不苟,只得随身返回戏台,继续看戏。

  在戏台前左顾右盼的孟婷婷见到明慧一来,双眼立即就发光了起来,拉着明慧坐在了身边,埋怨了几声说怎么很久都不见她。然后又开始跟明慧说这些日子来自己的见闻。

  临走告辞的时候还不忘跟明慧咬耳朵说晚点下帖子请她和姜宁去庄子看荷花游玩玩,明慧笑着应了。

  终在日跌时分宾客尽散,

  等客人都告辞回了,冯氏这才嘱咐了人收拾,然后又让人去请范言志去范老夫人的荣安堂。

  马氏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心里也是知道事情恐是不小,这中途冯氏于丽珍离了席,然后又让人来请了范老夫人去,所以心里也有个数,嘱咐了人把明月抱了回去,别跟上次那般突然的惊了明月。

  然后跟了冯氏等人的脚步去荣安堂。

  进了荣安堂的院子,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丫头都不见一个,只有如意和吉祥守在门口。

  进了门,见老夫人闭着眼拨着手里的佛珠,秦妈妈站在范老夫人的身后,明雅也站在后面揉捏着范老夫人的肩,不时低声说两句。

  陈氏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于浩也是脸色发黑地坐着,屋子的中央跪着嫣红。

  范言志是陪了一天的宾客,这酒也喝了不少,这刚下休息下就被人请到了荣安堂,一进屋,见着里面的状况,目光在嫣红的身上顿了顿,然后抬眸看向范老夫人,“母亲。”

  “嗯,你来了。”范老夫人这才睁开了眼眸,看向自己最为疼爱和骄傲的儿子。

  “老夫人,老爷,饶命。”这会嫣红都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惨白着一张脸,只顾着一个劲地磕头,白嫩的额头磕得已是血肉模糊了。

  “大儿媳,你把事情跟老二说下吧。”范老夫人眉头都不抬一下,这事她都说不出口。本想瞒着他,可是事情太大了,如果以后万一让人知道了,打个措手不及,还不如这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冯氏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把事情简单说了。

  范言志一听,脸当场跟黑炭一般黑,怒不可斥地一脚踹向嫣红,“贱人。”

  却见嫣红一双泪水涟涟的双眼望向自己,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比之平时的妩媚多了一份柔弱之美,想着这几个月来她和蓝柳两人的温柔软香,这踹出去的脚有些发软。

  因为述职回京这都五月了,这么一拖,一年眼下就要过去了,自己这几个月来没了刚回京的那股喜悦和豪情,替换的是心烦和意冷。

  这于丽珍自己与之青梅竹马,这失意对于丽珍是说不出口的,而且她还有一个羸弱的儿子范琦需要照看,还要打理家务,更者,他是男人,于丽珍陪着他一路一方风顺意气风发,自是也不想她见着自己这失意时的样子。

  于是这几个月来,倒是嫣红和蓝柳对自己崇拜仰慕,两人尽心尽力眼里都是自己,温柔相待,倒是让自己的心平复了不少。想着往日的柔情,和眼前嫣红楚楚可怜的眼眸,范言志心下一荡,脚下的力度收了七成。

  “老爷,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和表少爷苟且。”嫣红仰起头,哀求着看向范言志,声音婉转而悲切。

  “嫂子,你今日带她回去吧。”范言志虽有不舍,转头狠心说道。

  “老夫人,奴婢自小在您的身边长大,奴婢是什么样的为人,老夫人您还不知道吗?”嫣红满目泪水地转向范老夫人哀求说道,“您从小就待奴婢极好的,教导奴婢如何做人处事,您教导的那些嫣红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范老夫人眼眸动了动,终究是狠下心来没有开口表态。

  “老爷,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嫣红苦求,眼眸如死灰一般没了一丝光彩,脸上也尽是绝望望向范言志。

  范言志心里有一丝动容,但也没有理会,这嫣红是好,也不见得眼皮子如此之浅去勾引表少爷,可是如此失德有了污名的人怎么还能留在自己的房里,怎么能留在范府?

  嫣红凄惨一笑,留在范府可能念及旧情还一分活路,这若是跟了于家的人回去,那是必死无疑。

  绝望无比地朝范言志勾起一丝妩媚无比的笑,突然爬了起来朝一旁的柱子直接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把屋里的众人惊了一跳,事出突然都没有想到这丫头如此烈性,大家只来得及看得嫣红软软下坠的身子。

  “嫣红姑娘。”靠得最近的明慧一步走了过去,扶住了嫣红如红花般往下倒的身子,不着痕迹地搭在她的手腕一探,眉头扬了扬,收了手,说道,“你何苦如此想不通寻死呢?虽说范家向来最是看中清誉,这祖母最是菩萨心肠,你若是不愿意跟于家表哥回家,祖母定是不会逼你的,范府这么大,还差你一口饭吗?还有父亲,好歹你也是伺候一场的,怎么也有主仆情谊在的,你如此一撞,不是要以死相逼吗?”

  嫣红姑娘紧闭的眼眸,眼角的泪水还未干,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明慧见她昏死了过去知她是一心求死,只好看向范老夫人说道,“祖母,您就看在嫣红姑娘是从小在您的身边长大的份上,先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一个贱丫头而已,死了就死了呗。”陈氏瞥了一眼,哼了一声,“死了干净。”

  如此狐媚,若跟着回了于家她定是杖毙了。

  “于夫人这话可是说的不对。”明慧蹙眉,“范家虽是严谨治家,但是对下人向来宽厚,这若是见死不救,这若是传扬了出去,还不是让世人笑话我范府这几百年传承的清誉吗?更何况,这嫣红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是伺候父亲的人,这要是要世人笑话我父亲寡淡凉薄吗?更何况,嫣红是在自家后花园游园子累了小憩一下而已,只是不知于家表哥如何在没有人相陪的情况怎么就去了汀兰水榭呢?这事情是究竟如何,还有待深究?”

  “郡主你的意思是我强迫了她这个贱蹄子?”于浩听得这话里的意思,破口而出问明慧说道。

  明慧莞尔,摇头,“本郡主没有这么说哦。”

  “你……”于浩怒目,陈氏瞪了一眼于浩,于浩闭了嘴。

  这明慧一句句说得句句是理,范老夫人却是听得眉头跳了跳,伸手拍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盅拍在桌上,挥手,“去请个大夫来。”

  明慧丢了于浩一个能耐我何的眼神,垂眸不再出声。

  于丽珍看着那奄奄一息柔弱至极的嫣红,比之平时更加多了一份媚,手里的帕子紧了紧,暗道,怎么就没能一头撞死。

  范老夫人扫了一眼,给了秦妈妈一个眼色,秦妈妈唤了如意和吉祥进来把嫣红挪到了榻上。

  大夫很快就请了来,蹙着眉头给嫣红诊了脉。

  给嫣红头上的伤上了药,并包扎好,这才朝坐在正位上的范老夫人一礼,说道,“请老夫人安心,姑娘的伤势无大碍,可姑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有受惊之象,得小心安胎。”

  有了身孕?这大夫的一句话好比给河里投下一颗巨石,激起万般浪花。

  “两个月的身孕?”范老夫人惊讶地看向大夫。

  “是。”大夫点头,起身写了一个安胎的方子给领他进门的吉祥。

  “送大夫出去吧。”范老夫人说道。

  “等一下。”冯氏往前走了一步,拿出那从汀兰水榭一直放在身边的香囊,递给了大夫问道,“麻烦大夫看看,这里面的香料可有不妥?”

  说罢扫了一眼还处于惊愕中的于丽珍。

  太巧合了!她仔细一分析,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了,而这香囊本应是明慧手里的,却到了嫣红的手里。

  这嫣红生得是娇媚,可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人这性子冯氏还是了解的,有些小心思可还不至于做出此等龌蹉的事来,否则当初老夫人也不会把她赏给范言志。

  所以……冯氏毫不痕迹地看了一眼于丽珍和陈氏两人一眼,这事没准就是他们两个合谋的,本是陷害七丫头的,可没想到给嫣红给撞上了。

  大夫拆开了香囊,把里面的香料都倒了出来,一一仔细查看了又闻了,查了些许之后,才跟冯氏回话说道,“这香料都是防虫防蚊的普通香料,不过……”

  “不过什么?”明玉抢言,“你可不要乱说。”

  “老身不敢,若是小姐不信,可是多请几个大夫回来验看。”大夫回道。

  “六丫头,你别插嘴。让大夫先把话说完。”冯氏蹙着眉头扫了一眼明玉,看向大夫说道,“大夫请说吧,有何不妥?”

  “这香料有一味绞股兰,这平若是用来安神的香料,不过若是饮了酒然后再闻得此香,就会昏迷。顾,一般都不会用胶骨兰用来做香料的。”大夫解释说道。

  “郡主,你好狠的心,奴婢与郡主无冤无仇的,郡主何苦如此设下毒计陷害我。”嫣红悠悠醒来正好听得大夫后面的那番话,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眼眸死灰一般看向明慧。

  双眸之中透着透骨的恨意。

  “嫣红姑娘,你可是误会我了,这个香囊是今早姨娘送与我的,我见你喜欢才送与你的。”明慧忙摇头解释说道,“你若是不信,二姐姐,六姐姐,八妹妹和明月都有的,而且你我无冤无仇我害你作甚?”

  明慧说完带着失措看明雅和明玉两人,唤了一声,“二姐姐,六姐姐。”

  这明婷和明月都不在,但是有她们两个作证也就是够了。

  “你七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冯氏横了一眼低头垂眸的于丽珍,看向明雅问道。

  “是的。”明雅点头承认,低头把系在腰际的香囊解了下来,递给了冯氏说道,“今日早上二婶唤我们过去给我们的,这不今日一天都没有回房,这香囊都一直系在身上呢。”

  冯氏拽过香囊,和明慧的那个对比了一下,上面的针线走法和用线可以看出来的确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里面有胶骨兰?明雅可是她的心肝,冯氏立时紧张地拉过明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我无事。”明雅安慰地握住冯氏的手紧了紧,摇头说道。

  冯氏这才放下了心,放开了明雅,转头看向于丽珍问道,“二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家里这一辈的女儿就她们姐妹几个,她们的祖母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在宴客的日子,给他们带上这样的香囊?你这不是要把我们范家的女儿都往绝路上逼,断她们姐妹几个的活路吗?”

  冯氏这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一字字都戳向于丽珍的心窝。

  说她是要把范家的这一辈女儿都毁了,这话可真真是很咄咄逼人,可是旁人挑不出刺来,这冯氏字字都是从范家出发,为范家着想。

  于丽珍当下脸色惨白,从嫣红有了身孕的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当即反驳说道,“大嫂,你莫要把这么大的罪名往我身上扣,我怎么就是要毁她们姐妹几个了?不就是送了她们一个礼物吗?我这个做婶娘和伯母的表示一点心意还不成吗?”

  说完拉了明玉到身边,潸然泪下,“明玉她也有,她是我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大嫂,大嫂你怎么那般说我?”

  说完,泪如雨下好不委屈。

  这也是确实若是真有心害她们姐妹,怎么能把明玉也搭上?再歹毒怎么能把自己亲生的女儿往绝路上推?冯氏被说得词穷,于是也是讪笑,“可是这香囊出自二弟妹你的手,这可是无可置否的。”

  冯氏闻言,谢道,“多谢大夫,有劳大夫了。”

  又明雅刚给的香囊递给了大夫说道,“麻烦大夫再验一下。”

  “大嫂,你这是何意呢?”于丽珍看向冯氏问道。语气中带着质问。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这各种香和药本来就不少相冲相撞的,这若一个不好会害了人的。”冯氏含沙射影说道,“既然那香囊里面的香料有问题,那明雅的当然也得检验一下,我看明玉的最好也是验一下的好。”

  大夫仔细验了,说没事,其他两个香囊里都没有绞股兰,冯氏这才吩咐吉祥一句,送大夫出门。

  “二弟妹,你是不是应该对此解释一番。”冯氏沉了脸,看向于丽珍。

  于丽珍摇头,“大嫂说的什么意思,弟妹不知道。”

  “大伯母,容明玉说一句,母亲真心只是聊表心意而已。”明玉眨眼,看了看明慧和嫣红,好奇问道,“怎么我和二姐姐,八妹妹和明月都没事,独独就七妹妹你佩的香囊就出事了呢?这一日来,我与之你们都是同吃,一起待客的。”

  不等明慧回答,就继续回忆着说道,“嗯,刚才大夫说要喝了酒才能致人昏迷,可是我记得宴席上,七妹妹和我们一样都是喝了酒的。怎么,这七妹妹喝了酒反倒没事,给了逛园子的嫣红姑娘倒出了事了?”

  明玉说完疑惑地看向明慧。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这喝了酒的明慧安然无恙,而刚转手嫣红就出了事,很显然,这中间的矛头显而易见地指向了明慧。

  明慧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明玉,笑了下,迎向众人的目光,说道,“六姐姐没有时刻跟在我的身边,怎么会知道我没事?听六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我没有出事倒是很失望的样子。”

  明玉没有想到明慧如此大胆地反咬一口,脸色微变,一口咬定,“你说有事就有事啊?不过是想推脱罢了。”

  “我范明慧做得正,行得端,没什么要瞒着的,当时是嫣红姑娘的丫头送我回慧园的。”明慧轻笑,眼眸看了一眼于丽珍,望向明玉说道,“既然六妹妹不相信,既然父亲和祖母,大伯母都在这里,不如把慧园的人和嫣红姑娘的丫头都叫了来,让他们做个证,我回慧园的情况如何。我看啊还有不如从最开始的查,去请了那置买香料的下人来问问,也请了和姨娘一起做这香囊的下人来问清楚不就得了?再查不出来,这置卖绞股兰的药铺总是能查出来的,不过是费些时间和银两罢了,还有……”

  明慧眼眸看向于浩问道,“于少爷是不是记恨上次我踹了你,所以想借机报复于我呢?”

  “我哪有?”于浩脸一僵,反驳道。

  “没有?”明慧笑眯眯地眼眸一沉,锐利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心存余恨,所以与人合谋,想要陷害我毁我清白?”

  “不,不是……我没有。”于浩吱唔说道。

  “不是,那是你把姨娘给我们备的香囊做了手脚,然后趁机让我身败名裂是不是?”明慧阴沉着脸,步步紧逼。

  “没有,我没有给你的香囊做手脚。”

  “那是不是你看上了嫣红姑娘,趁着今天人多侵犯她?是不是?”明慧伸手指向嫣红。

  “我怎么会看上她,是姑姑……。”于浩被追问得开始口不择言。

  “浩儿。”陈氏起身猛地挥了他一巴掌,“犯了错还敢嚷嚷,好生待着,等姑祖母责罚。”

  明慧勾起一丝笑,不再开口。

  “二儿媳妇,你自己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范老夫人啪的一声把桌上的茶壶茶盅都一下横扫到了地上,哐当哐当的,杯碎,茶水飞溅。

  明玉张了张嘴,被于丽珍拉到了身旁。

  于丽珍低头心一狠,跪了下去,说道,“母亲,我心可昭日月,我疼七丫头都来不及,怎么会害她?我对七丫头怎样,您都看在眼里的啊?”

  冯氏横了她一眼,心里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可昭日月?在自己儿子的周岁宴上也可以出这样的幺蛾子的,昭什么日月?

  她也不想想,一个不慎就不怕赔上的自己的女儿明玉吗?这不还把自己也拉下水,给她善后,还得担当责任。

  于是抬头看向一直沉默恨不得自个不存在的陈氏和于浩问道,“于家大侄儿,我可是有些不懂了,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去汀兰水榭是你姑姑的意思?”

  “表嫂,看你说的。”陈氏一个激灵,含着怒气看向嫣红准备脏水往她身上泼,“好端端的,自然是府里有些狐媚子不干不净的净想要抱个大腿,好享福。”

  “那表弟妹的意思是我范府的人不守规矩,勾三搭四了?”冯氏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氏被反问得脸色一白,摆手,一把扑到了范老夫人的跟前,跟着于丽珍一起求饶道,“姑姑,浩儿年纪轻,血气方刚的,喝了酒难免犯浑,姑姑您老就原谅他一次吧?何况他们两人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清清白白?

  范言志脸都青了,若不是自己大舅哥的儿子,那自己非得一脚踹飞了他。而且听于浩的意思是……范言志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于丽珍。见她跪在地上哭得凄惨,不像是做戏,想着以往她对明慧的好和疼爱,这心下的狐疑也去了三分。

  “老夫人,老爷,嫣红真的是冤枉的。”嫣红苦撑着一口气,跪下求道,“奴婢肚子的孩子好歹是范家的血脉,奴婢不求别的,就求老夫人,老爷,让奴婢把孩子生下来,只等孩子平安生了下来,奴婢就一根白绫了了自个绝对不会给老夫人和老爷面上抹黑。”

  明慧勾了勾唇,往前走了一步敛去笑,“祖母,父亲,还请看在嫣红姑娘肚子里弟弟的份上,网开一面,饶过了嫣红姑娘。”

  扭头看向嫣红说道,“嫣红姑娘别担心,祖母和父亲最是重视血脉亲情,定不会让你肚子里的弟弟有一分差错的。”

  “是啊,嫣红姑娘,这郡主说得好,你这肚子可是范家的血脉,母亲和二哥自然是会好好待你的,你就安下心来养胎,可莫要跟刚才那般一样寻死觅活的了,不为别的,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一直没有出声隔岸观火的马氏出言,添了一把火。

  肚子里的弟弟,于丽珍听得咬牙,这心口如针扎一般刺痛。

  嫣红姑娘跪在地上,听得明慧的话心下惨然一笑,她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听得出来看得明白二夫人是要陷害郡主,却不料自己误打误撞给撞上了,如今她也只盼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一命了。

  否则,这范府和于家都是容不得自己了的。

  “先把她扶回秋水居歇着。”范老夫人朝秦妈吩咐了一句,秦妈妈忙走到了门口唤了如意进来,让她扶嫣红姑娘出去让人送回去。

  “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回去吧。”范老夫人看了陈氏和于浩一眼,眼神锐利地看向陈氏,说道,“回头我挑个丫头送过去。”

  再送一个丫头过去?这事就这么落了?

  陈氏一怔,见老夫人的脸色有阴沉得很,心想自己和于丽珍那点小伎俩这老太婆定然是了然于心的。

  陈氏忙扯着笑点头应了,心想送一个丫头就一个丫头吧,这事,说穿了真若是传了出去,对于家和范府都没有好处,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当然是不会把事往外说的,这个轻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当时人多,想必好奇的人也不少,暗里猜测的必是很多的,这送个丫头去于家,不过是给了一个好看的说法而已。

  如是一想,拉了于浩行礼夹了尾巴匆匆告辞离开。

  “老二,嫣红是房里的人,你想怎么处理。”范老夫人抚了抚抽痛的额角,看向范言志说道。

  这嫣红有了身孕,范老夫人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这事。

  “儿子听母亲的,母亲尽管做主就是了。”范言志黑着一张脸,闷声回道,这虽是没有做什么,可是他头顶上这团绿云是没法去除了的。

  范老夫人头痛,左右为难。

  这留着吧,就相当于是范言志的头顶的绿云一直罩着,不留吧,到底她的肚子里有了范家的骨肉。

  于丽珍扶着范明玉的手,指甲都要掐入了手心,可是这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抽痛。



  ------题外话------

  噗,这绿油油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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