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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悬崖勒马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吴鸾穿上了云绝的衣服,无纹无饰的白色细棉布袍子,穿在吴鸾身上没有云绝那种纤尘不染的仙人之姿,却有一种干净纯真的孩子气,叫人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这种天气叫不来马车了,屋角的竹伞你可以拿走。”云绝下了逐客令,回身走向里屋,却被吴鸾一把从后面抱住。

        “留我一晚好不好?”吴鸾差不多是在求他。

        云绝声音平淡无波,“说好了两不相欠,再无干系的,你这又是何苦?”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带进来,由我死在外面好了。”吴鸾赌气道。

        云绝苦笑,他还真是一时心软,怕他被雨淋出病来。云绝是个手上沾染了几百条人命的杀手,却一次又一次地出手救了吴鸾,这也真是两个人的孽缘。

        “是我多事了,国舅爷勿怪。”云绝一边说着,一边扯开吴鸾的手臂。

        吴鸾纠缠着不撒手,“你腕上还戴着我那日在马车里缠上去红丝线,你敢说你一点儿都不想我吗?”

        云绝怔住,低头看着右手手腕上的丝线,这才现原来自己真的一直戴着,从戴上之日起就没有摘下。

        “习惯了,便忘记摘了。”他边说边扯那丝线。

        “别别别,你别摘。”吴鸾按住他的手,“你戴着吧,只当是为了医治你腕心的那条红线,万一管用呢。”

        云绝本也舍不得摘,见他如此说便掩饰道:“那便再戴些时日,兴许有些用处。”

        吴鸾在云绝背后蹭蹭,“再有不到一个月我就成亲了。我知道咱们两个没可能厮守着过日子,可是我疯一样地想你,想得心口都疼。今晚别赶我走行吗?你只当是给我多留点儿念想。”

        云绝纳闷道:“你的婚期不是在八月份吗?怎么提前了?”

        “四月二十六。”吴鸾含糊道,他的嘴堵在云绝的肩颈上,似是在吻着他,“老祖宗病了,太医说不大好,我偷偷问了,说是拖不过两、三个月。”

        “老夫人病了?”云绝心中一恸。那个慈祥却又总是把他错认做孙媳的老人,是这些年来对他最好的人。

        “嗯。所以急着娶新妇冲喜,主要也是怕婚期再推迟三年。”吴鸾声音暗哑,“我是真的心里烦闷,所以才会不知不觉地走到你这儿来。”

        他勒紧了手臂,将云绝抱紧,在他身后低声哀求:“就一晚,随便你怎么样,你要在上面我都依你。过了这晚我再不来烦你。”

        云绝差点儿又心软,他闭了闭眼睛,还是硬下心肠一根一根掰开吴鸾环抱着他腰的手指,“你我都是男人,不必这么拖泥带水。既是要断,就断个干净,日后也不要再想起对方来才好。”

        吴鸾竹伞也没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雨里。

        云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黯然。

        既是孽缘,便要悬崖勒马。若有朝一日吴鸾知道是自己杀了他的老丈人,二人间的情意便成了笑话。

        云绝收起匕。他本想今夜趁着大雨去御史府行刺柳琛的。但是得知吴鸾婚期有变又改了主意。

        今日是四月初二,离吴鸾成亲的日子四月二十六还有二十四日。离行刺柳琛的一个月期限还有二十八日。

        云绝看着自己右手腕上寸长的红线。便等到吴鸾成亲之后再动手吧。不然老爹死了,柳亦寒要守孝三年,吴鸾的婚期便又要推后了。

        这些日子吴鸾不再往外跑,只在府中陪伴老夫人。老夫人精神不济,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人越的消瘦,脸色也隐隐透出灰白来。

        吴鸾柔声道:“老祖宗,该喝药了。”

        老夫人睁开双眼,目光有些浑浊滞缓,远不如往日清明灵活。吴鸾扶起老夫人,在她背后放了一个靠枕,又端起一碗汤药,“这是宫里魏太医开的药,姐姐说他可是太医院的头牌,厉害得很呢。”

        老夫人被逗乐了,虚弱地笑着,“什么头牌,魏逸要是知道你这么编排他,肯定胡子都要翘起来了。那后生如今是太医院的院判,正五品的官衔。”

        吴鸾不过是为了搏老夫人一笑,当下笑道:“孙儿只知道他医术高明就行了。既是院判肯定靠谱,他开的药老祖宗可一定要喝得一滴不剩,这样病才能好。听说当初先帝爷都喝过他的药。”

        老夫人摇摇头,“医术再高明,开的药也不是灵丹妙药,他的药不也没能留住先帝爷嘛。这人哪有不死的,你爹和你娘都走在了前头,祖母一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要说看不开,也是放心不下你和你姐姐。”

        “老祖宗!”吴鸾叫了一声,险些滚下泪来,“姐姐不在跟前,孙儿可就只剩下您了。”

        “好了,好了,祖母知道你的孝顺。”老夫人拍拍吴鸾的手,“喝药,祖母喝药。”

        吴鸾服侍着老夫人喝了药,又漱了口,方扶老夫人躺下。

        老夫人道:“祖母倦了,先睡会儿。你去吧,别忘了,你还有你媳妇呢,那是个好孩子,你可好好地待她,别辜负了人家。”

        吴鸾想着云绝,心中更是酸涩,“老祖宗,孙儿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呀!”老夫人疲倦地闭上眼睛,“这男人对媳妇好,是要用心的,可不是兴致来了就哄哄,没了兴致便丢在一旁不闻不问,那跟养只猫啊狗啊的有什么分别?你把人家娶进门,嘴里说对她好,可是心不放在她身上,那便不叫好。她在这府里的日子也就难过。一辈子耗在这深宅大院里,心越来越冷,即便是锦衣玉食又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又陷入昏睡中。

        吴鸾怔在那里,老夫人一席话让他想到了离去的秋蕊,想到后院的那些女人,又想到了即将嫁入吴家的柳亦寒。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女人慷慨仁义,细致体贴,却原来最是个薄情寡义的。那些女人将如花的年华都蹉跎在了他身上,他又能给她们什么呢?

        所谓的宠爱,真如老夫人所说跟逗弄宠物一样么?那他对云绝又是哪种感情呢?为何这般扯心扯肺的放不下。

        吴鸾在老夫人床头坐了好久,直到丫鬟进来说有客人到府,他才离开老夫人的房间。

        来府中的是秦峥,他虽然也是个不上进的,但性子豪爽,对朋友仗义,所以在几个狐朋狗友中,两个人走得最近。

        秦峥见到吴鸾进来,放下手中的盖碗打趣道:“晏清,你自打从长州城回来,就一直没露面。这是要学隐士的做派么,还是要娶媳妇了便重色轻友起来。”

        吴鸾苦笑,“祖母病重,府里又忙着筹备成亲典礼,哪有闲暇时间。”

        秦峥也知道吴鸾的状况,抚着下巴道:“难为你了,都赶在了一起。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说话。咱们之间的关系与别个不同,你可别跟我客气。”

        “那就谢了,正好有事儿想麻烦你。”吴鸾道,“我本订的春熙楼的八十桌席面,这不日子提前到四月二十六日了嘛,春熙楼那边说工部侍郎的儿子也是那日成亲,六十桌席面一早订下了,他们便接不了我这儿的八十桌。别家的酒菜不如春熙楼的精细考究。你知道的,我又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兄弟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婚,你给我想想办法。”

        “嘶,你还真不跟我客气。”秦峥嘬着牙花子,“谁不知道工部侍郎王芝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那是个一向不讲情面的主儿,跟你那老丈人柳御史有的一拼。”

        眼见吴鸾黑了脸,秦峥赶紧道:“不过兄弟你大婚可是天大的事儿,我跟你嫂子都相爱相杀五年了,偏偏你等了这许多年才能把媳妇娶进门。你且容我想想。”

        秦峥翻着白眼儿,手指敲着大腿,须臾道:“有了,王芝桐的儿子好赌。临近那日子时我设一个局儿,把他儿子当做共犯抓进刑部大牢关几天,错过他成亲的日子,把那天给你空出来。”

        “这样也行?”吴鸾吃惊道,“我还以为你会去吓唬春熙楼的老板。”

        “治标要治本,这叫釜底抽薪。”秦峥一脸无耻的得意“大不了回头我去王芝桐的府上赔礼道歉,就说刑部搞错了。反正他们工部也不敢把刑部怎么样。”

        席面的事妥了,秦峥邀功道:“兄弟好歹算是出力了,你不请我出去喝两杯。”

        “我这府里一堆的事儿呢,不跟你似的,大闲人一个。”吴鸾瘫在椅子上。

        “知道你快成亲了烦的慌,以后有了正妻便不如之前那么逍遥自在了,总得多少顾忌着点儿夫人和她娘家的脸面不是。”秦峥一脸的过来人的体贴,“尤其你那正妻又是御史府出来的,你老丈人要是拿出在朝堂上动不动就要以死明志,血溅三尺的劲头儿来,你肯定招架不住。”

        吴鸾白了秦峥一眼,“我乐意听我老丈人训,你管着么?”

        秦峥过来搂住吴鸾肩膀,“趁着还不用挨训,兄弟带你去个地方,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绝代佳人!”

        “盈袖园又来新姑娘了,还是乐坊那边来新的乐伎了?”吴鸾意兴阑珊。

        秦峥挥挥手,“嗨,那些庸脂俗粉,不值一提。是城东那边栖霞绣庄新来了一位江南的绣娘,年方十七,见过她才知道什么叫闭月羞花,国色天香。”

        “哦,是吗!”吴鸾无可无不可地随口应酬着。

        秦峥见无法打动吴鸾,眼珠一转,使出杀手锏,“你猜怎么着,要我看这姑娘的眉眼竟有几分云绝公子的影子。你只想想看,云绝公子那样的相貌若是生在一个女子脸上,该是怎样一番惊艳绝伦。”

        吴鸾本不感兴趣,听了秦峥最后一句话却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向外走,“看看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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