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德国牧羊犬的主人

　　七月十一日，星期三。早晨，我正准备出门上班，柳颖打来电话，叫我不要上班，他和李肆马上就到，他们要调查一下李叔、于妈老两口。

　　“那可不行，”我抗议道，“我公司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打理。”

　　“不由得你不答应，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柳颖在电话里依然霸道。

　　我只好打电话给付总，叫他帮着处理一下当天的常规性工作，需要我签字的东西先留待我明天再签。

　　“发生了什么事？”付总在电话里试探性地问道。

　　“没什么。”我知道现在不宜把事情说出去，“一点私事。”

　　“是殷婷婷的事吗？听说她被狗咬死了？”付总立即追问道。

　　“你听谁说的？”我心中一愣。

　　“我听、我听天毅说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前天在停车场碰巧遇到天毅，他、他告诉我的。”

　　“付总，你知道这事情的影响吧？”我正告他，“不要在公司里说出去了。碰到天毅也顺便告诉他，不要散播消息。你知道，殷董事长和方总都是香城区有头有脸的人。”

　　“明白、明白！放心、放心！”付总低声唯唯诺诺，然后挂了电话。

　　司机小刘已经等我多时，我只得打发他自己先回去。李叔正坐在他院落外的石凳上，看到我出门，立即招手示意我过去。

　　“李叔，你有事要告诉我？”我心里打着鼓。

　　“嗯。”李叔紧闭着嘴，重重点头，然后朝屋内外四处张望，神色警惕，“这事还不能让你于妈知道。”

　　“哦？”我立即产生了兴趣，在旁边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来。

　　“殷婷婷的死大有隐情，我怀疑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李叔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在我听来却犹如一个炸雷。难怪七月八日那天警察在现场时他坐在石凳子上一言不发、十分反常。

　　“此话怎讲？”我立即问道。

　　“八号那天早上，是我第一个发现现场、第一个报警的。警察来之前，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物证！”李叔的声音依然很小，但是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我的耳膜，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是什么？”我不由得脱口问道。

　　“我把它放在我的卧室里好好保管着呢。”李叔一副为难的表情，“这就是我的难处。我现在是谁也不想告诉，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但是现在我是吃不好也睡不香。”他拍拍我的肩膀，“眼下我只信任你，所以我只对你说，连你于妈都没告诉。她知道了还不马上跑到公安局去？”

　　“那你快说是什么呀？”我有些着急。

　　“唉。人逼急了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李叔忽然又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算了算了，殷家也没让我们赔偿什么。”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本来就该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你是不信任我？”我心里有点气、更有点急。

　　“不不不。”李叔立刻纠正我的观点，“我当然信任你。我也喜欢方皓。但是这事跟你无关，你还是不要问了。”

　　我带着一丝纳闷和一丝无奈叹口气。李叔也陪着叹气。“你千万不要告诉警察。”他忽然抓着我的肩膀瞪大双眼说道。

　　院后传来了锁车停车的声音，李肆和柳颖到了。我招手叫他们过来，李叔脸上浮出一阵紧张。他们二人在李叔屋外转了转，柳颖给李肆指指点点，低声描述案发现场。

　　于妈正打算出门买菜，看到客人到来，热情地招呼大家在李叔的客厅中坐下。李叔和于妈都见过柳颖，知道二人是为殷婷婷的事而来。

　　“警察同志。”于妈一边热情地掺茶倒水，一边套近乎，“我知道你们是来问殷婷婷的事的。你放心，我们老两口是知无不言。”

　　柳颖放下包，拿出了笔记本和笔。李肆则翘起二郎腿，活像柳颖的顶头上司。

　　他们先询问了李叔和于妈的家庭基本情况。于妈立即像打开了话匣子，李叔则闷坐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

　　李叔李见云是香城区气象局的退休员工，据说退休前还是个副局长。于妈是文化馆的退休员工，现在依然是香城区老年合唱团的核心成员。二人有一个儿子，在美国工作生活。身边没有儿子，冷冷清清。于是大约五年前他们开始养串串和可乐两只德国牧羊犬作为宠物，感情很深。

　　“它们都是烈性犬只。”柳颖正色道，“在城市饲养十分危险，况且还是放养。”

　　“唉，本来只想养只小型犬种，但这其中有个缘故。老李，你来说。”于妈把话头丢给了李叔。

　　“你们看到了吗？我这房子跟香河别墅，还有后面的香河小区造型都不同，我这是自己之前修建的老房子。”李叔双手撑在膝盖上，讲了起来，“殷世伦修这个小区的时候，要我这块地，我不答应拆房子，他给的钱太少。后来我们之间为这事还闹得很凶，他是软磨硬泡，我是死活不依。我是怕他们硬来，所以才养了两只狼狗涨涨声势。其实后来也没什么，我是国家退休干部，他拿我也没有办法。”

　　后来，殷世伦便没买到李叔家的这块地皮，只得放弃。李叔也倔强地自己装修自己打理，虽然是一个钉子房，也打造成一个漂漂亮亮的两层小楼。殷世伦在对面修建了独栋香河别墅，还开了一条一百多米的公路进来，在李叔房子的右侧。李叔则倔强地在房子左侧找人修建了一条两米宽的小路出去，直通外面主干道，路上铺上鹅卵石，路边栽满香樟树，还颇有曲径通幽的韵味。

　　听到李叔的故事，我和柳颖都哑然失笑。

　　“唉。”李叔叹口气，懊恼地说，“没想到殷世伦还真通情达理，这次竟然没问我们一分钱赔偿。”言语之间悔意甚浓。

　　“我听说，你们跟殷婷婷关系很不好？于妈还说要用狗咬死她？”李肆的问题就像针一样尖锐。

　　“哎哟警察同志。”于妈立即回应道，“这不还是殷世伦跟我们家这层关系不好嘛。说实在话，殷婷婷有些趾高气扬，她不喜欢狗，进进出出老碰到心里便厌烦。就为这事吵的，吵过很多次，她还说要用推土机把我们的房子推掉呢。气头上的话哪儿能当真啊。”于妈言辞恳切地辩解。

　　“好吧，那你详细讲讲七月七日晚上和七月八日凌晨的事情。”李肆转了话头。

　　“我跟老李都是晚上九点十点就睡觉了。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于妈翻着眼睛，使劲回忆，“我们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都还是看得见闪电、听得见雷声。我这人睡觉很警觉，有些不平常的声音都会被惊醒。”

　　“半夜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串串和可乐在楼下咆哮了起来。”于妈描述得绘声绘色，“他们的声音很凶，汪汪大叫。隔着窗户我都听得心里发毛。我心想是不是有贼什么的？不过串串和可乐就算看见贼也不会那么叫啊。我赶紧看了下手机，是一点四十分。老李睡得像猪一样，还是我把他推醒的。”

　　于妈白了李叔一眼，接着道，“我说老李快起来看看，串串和可乐怎么叫得那么凶。老李揉揉眼睛听了一阵，说没事，可能是打雷闪电吓着了，翻身就又睡着了。它们又叫了两三分钟，最后就没叫了，我也就没起来看。”

　　“然后呢？”李肆双手抄在胸前，显得意犹未尽。

　　“然后我们就一觉睡到天亮。”李叔接口道。

　　“不对、不对。”于妈纠正道，“我可没他睡得那么死。之后，有车开进来了。”

　　“有车？什么时候？”李肆眼睛放出了光。

　　“没错，就是有车。”于妈肯定地点点头，“我还起身站在窗户边确认了，是一辆黑色的车。我以为是方皓家来的什么人，因此看了一眼就回到了床上。那时候是两点钟，我刚刚又要睡着的时候。我是被车的灯光给惊醒了。”

　　柳颖和李肆都沉思着点点头。

　　“还有没有细节？”李肆问道，“比方说看到车上下来人没有？”

　　“没有。”于妈遗憾地摇摇头，“那车子就停在方皓的小花园前，车灯一直没关。我只看了一眼，不知道后面到底下来人没有。”

　　“车牌号呢？”李肆还是抱着希望。

　　“这么大雨，又有几十百把米远，我哪里看得见哦。”于妈回答道。

　　李肆和柳颖都叹了口气。

　　“对了。”于妈忽然想起来什么，“串串和可乐在楼下咆哮吼叫的时候，当时也有车。”

　　李肆和柳颖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当时我也看到车灯了，还一闪一闪的。”于妈说道。

　　“胡说八道，那是闪电。”李叔反驳道。

　　“不是闪电，闪电满天都是亮的，并且闪电后一般都有雷声。”于妈据理力争，“那就是车灯。”

　　“那一次你没起来看？”李肆问道。

　　“没有，串串和可乐叫得厉害，我没敢起来。”于妈悻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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