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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苦心孤诣起悖事,乱世经年怎太平?


  等金蝉子回到张老汉的小茅屋时,已经是夜里戌时了。

  推开门后,坐在桌边的张老汉和莲儿赶忙起身迎了上来,从他们的面色中,不难看出他们心中的担忧。

  张老汉向金蝉子的身后张望了一下,转而焦急的问道:“玄奘大师,小柱子没有跟您一起回来?”

  “什么?”金蝉子闻言一诧,他回想了一下说:“今日下午,小柱子陪贫僧一同去了镇中寺庙,而后我二人被人群冲散,贫僧以为小柱子会直接回家,便和一个名叫朱刚鬣的人离开了。怎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张老汉点了点头,他神情忧虑的说道:“小柱子这孩子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发生过夜不归宿的事情。我今天傍晚的时候,听到从镇中来的人说,官府下了死令,说要在三天之内完工琉璃盏。我担心……”

  “担心什么?”金蝉子追问道。

  “担心他和那些想要造反的人混在一起!”

  张老汉的回答令金蝉子顿时吃了一惊,站在一旁的莲儿走上前说:“大师您有所不知,在我们这小镇上,高老庄和官府鱼肉百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此年年往复,再加之土地贫瘠,徭役繁重,很多不堪忍受的人开始密谋造反。高老庄和官府早在一个月前就发布文书,称要彻查此事,而今天的事情,我们很担心会令工地上的人发起暴动。”

  “如果造反能够打倒那些乡绅狗官自然最好,可要是造反不成呢?”张老汉叹了口气,哀怨的说道:“那面临的,可就是比死还要悲惨的下场。我们就只是一介草民,翻不起什么大浪的,好好活着便是,又何必要去趟这滩浑水?但小柱子这孩子现在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他若是脑子一热,和那些造反的人混在一起,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可要我俩怎么活啊。”

  听罢,金蝉子的眉间出现了一丝沉重,他扶住张老汉,笃定的说道:“施主莫要烦恼,此事由贫僧而起,今晚,贫僧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有劳大师!”说着,张老汉作势就要跪,金蝉子急忙将他拉起,他拄起手中的九环锡杖说道:“施主不必如此,贫僧即刻起行。”

  推开木门,门外涌来的寒风灌进袈裟里,引得金蝉子打了个冷战。

  今夜无星无月,远处起伏的高山与昏暗的天幕连成一线。盈入金蝉子耳间的,只有流沙河翻滚湍急的潮声,激荡不休。

  但在这时,他却看到了,在身前数丈之遥的地方,一束灼灼的目光正凝神注视着自己。

  昏黑的天地间,这对眼眸仿佛夺尽了世间光华。在那似怒非怒的眼瞳里,熊熊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一瞬间,金蝉子感到自己灵魂最深处的角落,都被这双眼眸一览无余!

  金蝉子不由浑身一震,然而他却惊愕的发现,这双金焰滚滚的眼眸,竟属于白天在工地上见到的那个小和尚!

  此时此刻,那小和尚正与自己遥相对望,狂风鼓起了小和尚那身破旧的袈裟,但是在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

  金蝉子定了定神,他用一种尽量沉稳的语调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小和尚眼瞳里的火焰随风飘舞,他听到金蝉子的话后,轻轻笑了笑,并未作答。

  “你就是师傅说的那个人?”他兀自说道:“和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啊。”

  “你师傅?”金蝉子有些一头雾水:“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告诉你了你也不懂,更何况师傅也说了不让俺告诉你。”那小和尚摇了摇头,他笑着说道:“不过呢,师傅他老人家既然让俺保你,那俺定会护你无虞。只是在这个小镇中,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你确定要卷进这场风波里吗?”

  “确定!”金蝉子笃定的说:“慈源广济,仗义人间,平天下之不平,乃是贫僧的此生宏源。而既然你受高人之托,那可否请你,为贫僧指出一条明路?”

  “你这烂俗的和尚。”那小和尚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抬起眼眸,直视着金蝉子说道:“不过,你和其它那些佛爷都不一样,或许你真的能够像师傅说的那样,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师傅让俺转告你,在这个小镇中,有来自西天佛国的神明隐居于此,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但如何找到并说服他们,就要全凭你自己了。”

  小和尚的话音未落,一阵长风便席卷而来。黄沙漫天,风沙中那对金焰腾腾的眼瞳明亮而摇曳。

  “祝你成功。”

  这句缥缈的话语轻轻传来,转而被嘶吼的风声吞没。

  待到风沙散去,那个小和尚已然无影无踪。

  金蝉子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和尚是何方神圣,但是在刚才听到的话中,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隐居的神明么?”金蝉子远眺向远方的普什卡小镇,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

  与此同时,普什卡小镇。

  昏黑的小镇在呼啸的风声中静谧依然,长风嚎叫着刮过街道巷弄,卷起阵阵沙尘。

  一间阴暗的小屋里,丝丝寒风穿过疏漏的土墙,直刮得屋中一张小桌上的油灯时暗时灭。七八个汉子围在桌边,明灭的灯火映照在他们脏兮兮的脸上,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得棱角分明。

  而在人群中,小柱子的身影虽是矮小,但却挤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排。

  在他们的眼神里,饱含着同样的一种情绪——仇恨。

  “今日下午,那狗官将琉璃盏的完成期限限定在了三日之内。”一个汉子脸色阴沉的说。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他的身边,另一个汉子一捶桌子说道:“与其被他们活活逼死,还不如揭竿而起大干一场,搞不好还有一线生机!”

  “整个工地对官府和高老庄已是积怨颇深。”一个汉子双手环抱胸前说:“现在,正是借此机会共举大事的时候。”

  “我们谋划了这么久,是时候推翻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们了!”一个汉子咆哮着吼道。

  “说的没错!”小柱子大声附和道:“官府和高老庄的那群老狗不管我们的死活,只顾把我们往死里压榨,这气咱们早就受够了!”

  一时间,群声沸腾,狭小的屋中充斥着一种飞涨的狂热。

  但在这群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始终紧锁愁眉。

  “各位工友请冷静。”他缓缓的说道:“我认为此事,不可莽撞,应该从长计议。”

  众人齐齐看去,说话的人,正是周原。

  “周老弟!”一个汉子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今日你被那郑阎王欺辱,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

  “那又怎样,我不想因为一时冲动,把自己和大伙的命搭进去。”周原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是……”小柱子拉住他的手,仰着头说:“周大哥是我们中最有号召力的人啊!”

  “对啊老周!”一旁的一个汉子走过来说:“此前还是你制订的计划呢,而且大家都觉得你那个计划相当不错,你怎么能说退出就退出呢?”

  “那个计划,还是不行。”周原一拍桌子说道:“这个计划中仍有几处纰漏,如果一旦举事不成,那下场就是个死啊!”

  “咱们这群人,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一个汉子有些恼怒的说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拉,怕什么怕!”

  周原沉默不语,他慢慢的走向门边,侧过头说:“你们可以不顾一切的去拼命,但是别忘了在你们的身后,还有人在牵挂着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他开门离去。敞开的门间,刮进的冷风不禁吹得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周原头也不回,他在刺骨的寒风中蹒跚着,渐行渐远。

  “周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当了懦夫。”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迭起的不满声中,一个有些年长的汉子看着周原远去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在他的肩上,担着的是他那一大家子啊。”

  而此时此刻,在普什卡小镇的另一个地方,正发生着另一番故事。

  一条干涸的河道上,耸立着半座倒塌的断桥。依稀的月光从远处的山坳间微微透出,仿佛在龟裂的河床上,跪伏着一个没有头颅的巨人。

  一阵低低的诵经声,从断桥下缓缓传来。

  那声音抑抑扬扬,令闻者内心澄澈,心神空灵。

  “无有三涂苦难之名,但有自然快乐之音,是故其国,名曰极乐。”

  在断桥那粗大的桥墩上,尽是用小刀刻在砖石上的佛经。

  桥墩旁边,搭着一个残破的窝棚。在褴褛的破布间,白天出现在工地的那个巨人卷帘正席地坐在窝棚前,他一手秉烛,一手捧着一本《佛说无量寿经》,认真的读着。

  在他的身边,矗立着那把九尺余长的水磨禅杖。

  烛光如豆,映照着水磨禅杖那狰狞的锋刃,也映照着他那魁梧的身躯。虽是如此凶相毕露,但却在这渺渺佛音里,不见他有一丝凶戾的气息。

  恍惚间,凶悍和慈悲这两个本应是反义的词语,尽数敛成他的一段风骨。

  不过,就在这时。

  在他的眼神中,料峭的划过了一丝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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