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霁雯

袁枚思索了片刻，笑道：“今日是冯公子的生辰，大家就不要如此严肃了。不如我出个对子，大家对对如何？”

        四下一片附和声。毕竟，随园先生出的对子，要是对的好，那可是多大的颜面？

        “快要到中秋了，这个上联就是……”袁枚朗声道，“九霄长满中秋月。”

        这个对子说难并不难，在座的应该少有人对不上。可如何对的好，对的巧，这可就废脑筋了。

        有学生怕让他人抢了先机，便带头对了一联，可是对的平平。袁枚当然是微笑肯定，可其他人却都窃窃私语起来，倒让这学生落了个没脸。

        对了大约三四联，袁枚随处一望，无意间看到一个气质绝佳的少年站在较偏的位置，嘴角隐约含笑。不知怎的，他虽身处默默无闻的角落，但就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他开口道：“那位学生，你可是对出来了？不如说来大家品评一下如何？”

        随园先生主动开口邀约，大家纷纷回头看去，看究竟是哪一个学生这么幸运。

        和珅也没料想会被点名，不过他面色如常，走上前施了一礼，朗声道：“随园先生安好，学生和珅确实对出来了。”顿了顿，他便吟道：“九霄长满中秋月，五色新书太史云！”

        这一句对的绝佳，片刻后，冯大学士带头微笑着鼓掌：“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呀！”

        袁枚自己也认为这学生对的极佳，不过他也只是对着和珅一笑：“和珅，不错。”

        和珅道了谢便又默默退下了，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更是让不少人又高看了他一眼，纷纷打听这学生的背景，对他有些兴趣。

        和珅忍住了心中的雀跃，暗想，今日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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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散尽。

        冯岳今天兴致很高，等到客人统统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自己院子里又小酌了几杯。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哥怎么这么好兴致，一个人喝酒？要不要小妹陪你喝上几杯呀？”

        冯岳有些惊喜地看到自己的三妹妹进了自己的院子，连忙起身道：“今天到底是哪阵风把我这才女妹妹给吹到我院子来了？真真是难得呀，来，快走。”

        兄妹两人平日里就关系不错，也没什么拘束，便重新坐下。两人谈笑间又喝了几杯这桃花酒，凉风习习，很是舒坦。

        “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会偷偷跑去看随园先生，你以为打扮成小家丁我就认不出你了么？”冯岳宠溺地看了妹妹一眼，笑着说道。

        霁雯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涩，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又没想要瞒着你，我央了你这么久，你一味不肯。那怎么办，我就只好自己偷偷跑去啦。随园先生真是风采不一般呢。”

        冯岳知道自己这妹妹对诗赋颇有兴趣，也有几分研究。反正是在自己府中，也没什么大事，自是不忍心指责她的，摇头道：“你呀你，被我看见也就罢了。要是被祖父知道了，肯定要训斥一番。”

        霁雯还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笑道：“怎么会，你知道的，祖父他老人家可是最疼我的！”

        冯霁雯在世人的眼中都是聪慧大方的温柔淑女，一定不会有人想到，她私下里却还是个调皮可爱的小女生性子。不过，那也是她的聪明之处。她本性纯真，自有小儿女作态，不过也要看对象是谁。在家中至亲面前自然不用遮掩，不过在外人眼中，当然还是要好好维护自己“冯家三小姐”的形象的。

        霁雯又饮了一口酒，喃喃自语道：“今日出的对联也挺有趣的，对的真好……”

        冯岳耳尖，听到了这一句，诧异地问：“怎么？你听见随园先生出的对子了？我还以为你只待了一小会就离开了呢。你这丫头，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好容易看到随园先生真人，若只待上片刻，岂不是太可惜了！”霁雯理直气壮地说道，“还好我没走，不然不是就错过这副好对联了么？”

        “是啊，和珅这对子确实对的不错。嘿，这小子，我就知道他有一手。”

        “他……叫和珅？”霁雯说道。

        “是啊，他是我同窗，也是我好友。怎么，妹妹动春心了？”冯岳嬉皮笑脸地打趣妹妹。这兄妹俩感情甚笃，平日里也没少开玩笑。他也知道自己妹妹的个性其实很是爽朗，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玩笑。

        没料想，霁雯却急了，小脸涨的通红：“你，你乱说什么呀！我不理你了。哼，这么大一坛子酒，喝死你！”说完便匆匆起身离去了。

        原来，冯霁雯悄悄女扮男装去正厅边上偷看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在园子里遇见过的少年。见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很是淡定的模样，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到得后来他对上了随园先生的对子，又对得那么好，心中便有了几分钦佩。想来，若是自己来对，可能也不会如此工整有韵味。女儿家的心，就是那么难以预料。总觉得旁人都俗不可耐，偏偏有一个，一瞬间就动了真心。

        她一走，冯岳倒是酒醒了三分。他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岂会看不出妹妹的反常？他摸了摸脑袋，颇有几分不解：“不会吧，这小妮子眼光这么独特，居然看上这小子了？唔……和珅倒是不错，长的仪表堂堂，才华也是好的。就是家里有些……唉，也不知祖父会不会同意？若是同意了……哈哈，这小子居然要成我妹夫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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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珅自是不知道冯府里这番兄妹谈话。确切地说，他压根儿已经忘了在园子里偶然碰见一个女子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那天的事情之后，他照常地去官学读书，完全没有再向人提及那一夜的事情。其他学生倒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情。

        别人倒也罢了，随园先生的名号在这些学子的心中可是异常的响亮。因此，哪怕是被他多看了一眼都有人嫉妒，更不用说是在他面前大大地露了脸。

        和珅只是觉得冯岳有些奇怪，最近老是用那种很奇特的眼光看着他。问他有什么事儿吧，却还神神叨叨的，让和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最近他把心思都放在十二月份的考核上。

        官学里考核有很多，可这次却十分不一样。总的来说，官学里教给学生的东西就是八股、四书、五经、六艺。这一次的考核是冯大学士提议的，将所有这些一并来一次总考核。而且，这一次考核并不是所有官学子弟都能参加，而是没个班选出十名，共四十名学子参加的考核。虽然冯大学士也没有说考核成绩最高者会有何奖赏，可这真的并不重要，对这些学子而言，成绩愈高，就来入仕也就愈顺利。得到好成绩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们的最高奖赏。

        和珅、和琳、秦天、冯岳、还有吴忠仕自然是统统进了考核名单。听闻金沐耀走了好多关系，托了好多朋友，但还是没有取得资格，只气的在家跳脚。

        转眼，十二月便到了。考核结束后，学生们便开始放假，准备过年了。这一次考核分四天完成，每日考一项，而且日程十分紧凑。除了这四十名学生，其他学生都会来观看这次考核。名次如何，当场便可知晓。

        有考核，自然有考官。既然是冯大学士的主意，这一次考核自然便由他主考。其他还有书院的黄、李两位翰林大人，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秋琦，秋大人。

        考核前一天晚上，和琳温书一直看到很晚。

        和珅起夜时，看到弟弟房里的灯还亮着，便吩咐刘全去厨房做了些点心，给他端了过去。

        和琳看的很认真，都没有发现哥哥进门。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不怕明日没精神么。”和珅把点心放在桌子上，习惯性地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语气很是温情。

        和琳这才转头看到哥哥，笑道：“没事儿，我这两日天天如此，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困了。我想着，这次考核是个大事儿，可不能考砸了。我倒也罢了，要是丢了哥哥的面子，那可不行。”

        “这叫什么话，”和珅故意板起脸说，“你读书也是为了你自己，瞎操心我的事儿干嘛呀。再说了，你如此勤奋好学，本身又聪慧，不用如此担心。”

        和琳听到哥哥夸奖自己，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合上书说：“那我听哥哥的，吃完点心就睡了。对了，哥哥，你说这次考核，你能不能夺得魁首呀？”

        和珅淡淡地说：“这次有四十个人参加考核，难说的很。不过也不用想这么多，尽力就是了。”

        和琳忽然放下了碗筷，冷不丁说道：“哥哥，咱们离开家有多少年了？”

        和珅一愣，没想到和琳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答道：“离家那年，我九岁，你才六岁。现在，都已经八年过去了……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那，我们真的就不回去了么？”和琳问道。

        “回，当然得回去！那毕竟是钮祜禄府，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爹和娘也都在那里，怎么能不回？你且再等等，快了，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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