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南山脚下有一条老旧的高速公路，乔星耀将车子停到分叉口的小道旁。逃离身后的阑珊霓虹，眼前一片黑茫茫，半个月亮悄悄升入高空中，皎洁明亮，静谧安详，想来我却从没见过如此美的月亮，一阵风吹过，还能听见白杨树光秃秃的树枝沙沙地轻响。
乔星耀将头顶的照明灯打开，一束柔柔的光映在我和他之间，我心头一阵暖意。
我诚意十足地说：“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他轻声说：“别对不起，这事根本不怪你，我以为你会先打电话给我。”
“可我让你也遭受一些风言风语，对你不公平。”我说。
他试图让我减少负罪感，笑着说：“没人知道那张照片的背影是我，就连我自己也差点没认出来。”
想到刚才那一幕，我问：“你怎么会出现麻将馆的？”
乔星耀自嘲地说：“陆河都说我是男主角了，我跟你一样，去找他解决这件事。”
“你真的找到发传单的人了？”我急着问。
“没有。”他聪明地笑起来，“我吓唬他。”
我心烦意乱地说：“这招没用，陆河可没那么容易被你糊弄！”
乔星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为什么要忍下来？”
我该怎么说，说要是没有陆河他爸，老蓝和田慧珍还要回到臭烘烘的乱市场里风吹日晒卖地瓜，我们全家还要回到胡同里住窄小阴潮的平房，而我或许听天命在二中分到一个普通班。那种生活我过够了，可如今刚刚看到的一点幸福却由不得我。
见我沉默不语，乔星耀认真地对我说：“你别担心，我保证明早你在贴吧上再也看不见一条关于这事的消息，你相信我。”
我心神恍惚的点了头。
他也许看出来我依然有顾虑，大声说：“蓝天蓝，相信我。”
“嗯。”我礼貌地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可说实话，我没那么相信他，因为我更相信在陆河的世界里更危险的事都会做的出来。我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打击对于我们这样经验单调的人生而言，是新鲜而热辣的体验。
都说青春期的苦和痛只是小儿科，而这样的打击却将我活生生地判定为一场美梦里的旁观者，不能多言不能多语，造梦者一早亲自策划好一切，将充盈而鲜艳的好东西安置在我眼前，再狠狠撕碎。
撕碎就撕碎！我不再回身多看一眼，我发誓！
乔星耀忽然问：“这里是不是很美？”
我缓过神，决心将烦恼抛在脑后，说：“黑乎乎的，哪儿美了？”
他伸手将车顶的天窗打开，丝丝凉凉的风钻了进来，我抬眼一望，视线里暗蓝色的夜空满是闪烁不定的星星，仿佛晨早的露水一眨眼就要滴落下来。
我不禁感叹：“哇！好神奇的角度。”
他见我终于眉开眼笑，建议我们调整车座椅，这样我们就可以躺在车里欣赏美景。
“晚上我经常来这儿，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我就躺在车顶上，一边看星星，一边乘凉。”他目光闪闪，枕着双臂，声音格外清亮好听，偶尔看向夜空，偶尔看向我。
“你自己来吗？”我一个小心思冒出来，不知为何，那一瞬我竟然想起了于婧雯。
“对。”他回答。
我笑说：“你一个大男孩，晚上看星星，真矫情！”
乔星耀笑起来温柔又好看。
我偷偷看了一眼，飞快地看向夜空，忍不住问：“星星看多了不会烦吗？它们始终就这么闪啊闪。”
“我听过一个传说，假如你心里有非常非常想念的人，你对着星星说出来，那个人就能听得见。”这是我听过最土掉渣的传说，可乔星耀的声音仿佛带着波光潺潺的回音，那一刻，在我毫无防备的心里却变成了惊涛的浪潮。
我咬紧牙忍受疯狂的心跳，好在忽然一阵凉风吹在眼睛上，我终于舒服了一些。这是什么感觉？所谓的心动？或是更严重的说是爱情？简直不可理喻。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可不相信这些哄骗小孩子的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耳边却传来他低落的声音：“我更不相信。”
我莞尔一笑，说：“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心里有一个很想念的人，可惜你们不能在一起，所以你只好对着星星寄托想念，盼着那个人能听见你的爱，对吗？”
乔星耀忽然哈哈大笑，我愣神疑惑，他笑过凝目深深地看着璀璨的星空，意味深长地说：“我心里不止一个人。”
我惊呼一声，这完全是一部悲情韩剧。
“有很多人吗？”
他弯起眉眼温柔地注视着我，黑墨色的瞳孔清澈深邃，低声回答：“很多人，而且现在，越来越多了。”
我敢打赌这个有钱又是明星脸的乔星耀一定谈过很多女朋友，想到刚刚自己那一点点不堪的念头，忧愁而羞愧的情绪就是像一场冰凉的秋雨。
没多久，我坐直了身体，说：“回家吧，我有点冷。”
乔星耀关掉车窗和车灯，似乎察觉我的不对劲，他启动车子时，说：“下次你想看星星，打电话给我，我的人和车全部随叫随到。”
真是要了命，为何总是句句都像花香让人不肯忘。
我何必愁来愁去，大声回答：“一言为定！”
他点头。
“哦对了，这车是谁的？”我问。
“我的。”他答。
我连声问：“你算了吧，你才几岁就买宝马？你有驾照吗？驾照不应该是成年人才能考的吗？”
乔星耀被我的话逗得乐不可支，假模假样地大声说：“我爱党爱国爱人民！社会主义新中国成全了我！”
时间飞快，深夜十一点半，乔星耀送我到小区院内，他临走前留了我手机号码，叮嘱我安心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过去，我站在石板小路旁眼看着他的宝马车尾灯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一颗星星消失在视线里，竟轻声笑了出来。
如果上天非要让我与陆河的战火不死不休，那么唯一幸运的是，今晚满天耀眼的繁星为证，我曾美好过。
只不过，没想到我才转身走了十几米远，老蓝就出现我面前，他只穿了一件衬衣，独自坐在冷冰冰的长椅上，十几根烟头扔在他的脚下。记忆里，老蓝很少抽烟，除非很烦躁的时候才会吸上两口。
他说：“你班主任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自习课请病假提前离开了学校。”
我撑破脑袋也没想到班主任会来这么一招，一时间失措地说不出来话。
“天凉回家吧，你妈也在等你。”老蓝叹了一口气，隐忍掉关于今晚我所犯下的错，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始终不肯对他解释这几个小时的去向，老蓝和田慧珍也没有问过我。而那天晚上，我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悄悄地失眠，脑子里像是有很多小人在飞舞，搅合得我难以合眼。
睡吧，蓝天蓝，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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