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断然决意（一）

（一）

        吴越携柳青青回头看去，只见光幕前站着个矮胖，人小面黑，头上黑帽绣着“天下太平”，正被石块砸歪。他身着阴差官服，身份不言而喻，自是人称“黑无常”的范无救。

        一个是地府通缉要犯，一个是地府阴兵副统帅，柳青青与这黑脸无常对视一眼，两者不由楞在原地。

        为民怕官，做鬼亦然，柳青青大骇出声：“你怎过来的！”

        范无救不禁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这人本就是个口吃，面对身前一男一女，嘴里一个劲说着“我”字。他语不成话，索性不言，抬手抓向两人，却听得背后传来声：“老弟，先等等，能不能先把哥哥拉出来！”

        原在这人身后还压着个白面阴差，好巧不巧卡在半截光幕里边。白面阴差这会儿钻出个头来，顶上高帽写有“一见生财”，正乃“白无常谢必安”，他发觉一对男女瞧望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甚至有几分腼腆。

        范无救见状，怪叫一声，急从石柱下将其兄拖出，光幕顿失支撑，顷刻化为乌有。他又是整衣，又是拍灰，从上到下把谢必安捋了个边，口中还道：“哥，你你你……”

        话未说完，谢必安心中早已了然，语气和善：“我没事。”说罢，这位白无常却又苦恼起来：“说是陵道莫名重启，怎刚赶来就塌了？回去定要挨训了……”

        范无救不愿看着自家兄弟难过，是故瞪向吴、柳二人，怒问：“小小小子！是……是不不不不，是不你，她她她……”

        “不是！”吴越知其所言，一指戳向台下，点着司马卓，“是那个跟钟大哥打起来的，毁了石门！”

        “干他娘，让他死！”范无救显动真怒，这句话竟没犯上结巴，他黑袖之下荡出两条黑索，大步奔向祭坛中央。

        范无救脾气火暴，谢必安再是清楚不过，他心忧自家弟弟鲁莽闯祸，也只好扶正官帽，赶忙陪其共赴。

        场内打斗正烈，二人师出同门，本应身手相当，然司马卓炼化九泉在身，此刻隐隐占据上风。这妖人攻则以泉为器，似长矛如利箭，时而直突，时而侧绕；守则以泉为障，撼刀锋阻掌雷，且阻其招，且防其术。

        两人战至不可开交，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均知光幕入口之处有异。钟馗更觉来人声音耳熟，扭头一望，当即大喊：“来得好，帮老子搭把手！”

        啸音接话起，铁索随音出，范无救疾甩手中黑链，直取司马卓腰间，这条黑影掠空飞驰，恰有一道泉水激涌而来，半途忽遭阻碍，两者相冲，方位偏折。

        谢必安则是抛出一把骨质长钩，趁对方以泉设阻的空档，魂钩悄无声息地穿过水缝，不偏不倚贯入司马卓胸侧。白无常一招得中，探出手来，隔空拉扯，势要擒返魂钩，勾来三魂七魄，却不料对方如化液体，弯钩透身而过，竟是空空而回。

        “这人人人……”范无救瞪大了眼。

        谢必安怕其误事，补上后话：“这人是谁？”

        钟馗且退且道：“这人就是司马卓，现下九泉为其所炼！”

        两位地府官爷闻言皆惊，不敢有所携带，果断入场相帮。

        一人双手紧握魂钩，一人双臂缠以黑索，转眼就和司马卓斗得难舍难分。范无救自知说话疙瘩，干脆吐以叠字：“你死死死死……”他越打越来劲，只叫司马卓连连避招。

        九泉化形，张牙舞爪；铁索横飞，百折千回；魂勾隐踪，神出鬼没；金刀威猛，大开大合，三人联手之后，钟馗压力骤减，总算缓过一口气。

        圆形祭坛上都是本领通玄的角儿，虽说此时暂且制住司马卓，然说钟馗等人是要取胜，却还言之过早，现下对方以一敌三，仍旧从容不迫，犹似胜券在握。

        金鸣锁响不绝如缕，阴风玄劲直冲天际，见得气如疾风，盘于周旁；观得风似利刃，割地碎石。霎时之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散落黑水中，溅起阵阵潮。

        吴越打远望去，就像一场风暴肆虐在前，灰蒙蒙的上空旋出了个流涡。眼看几人招式频出，相斗近有半刻时长，司马卓凭借炼化之九泉，断臂能接，小伤即愈，始终没落下风，反是攻守之间，步步杀机。

        趁钟馗三人攻势暂缓，司马卓赶忙避开数丈，迅速将体内黑白泉水尽数汇出，继而凝成两具□□，分别牵制黑白无常，自己则专心对付钟馗。

        直感对方实力远超昨夜，九泉运用得心应手，钟馗神情凝重，大吼一声：“我去困住他，你俩锁魄勾魂，速战速决！”说罢，他浑身天罡正气暴涨，先聚右臂汇往金刀，再是斩出三片刀气，风压成幕，斜倾相连，倒扣三角。

        片息之间，这位天师又弹出腰间小瓶，旋即一把捏碎，手沾里内红液，飞速绘以符文，印于三面气墙上，顺道吩咐黑白无常：“拉他魂出来！”

        话音掷地，两位黑白无常未动，两个黑白□□先行——只见黑白二泉散去人形，重化飞旋水流，直扑钟馗方位，虽未一击得中，却是游入气墙，抹去了所构符文！

        奸笑起，利爪出，面容凝，脚步止——司马卓本欲还击，怎料双脚早被两道铁索缠住，不待惊疑，又见祭坛下中钻出数道索链，分别卷住自己的四肢和躯干！

        吴越站高望远，一眼便知范无救所为，这黑面无常双手插地，控以铁索窜行地下，条条细沟蛇蜿前行，转瞬咬至司马卓脚边，铁索眨眼缠满其身，一束一缚，高架而起。

        不待司马卓设法脱困，两把魂钩紧随而至，插入了铁索缝隙，一前一后刺进此人躯体。紧接着，闻得谢必安口中咏起法咒，半空便浮现出了两只巨大鬼手，似有实而无质，视之宛若虚影。

        两只鬼手各握一把魂钩，仿造白面无常动作，不断向外拉扯，但也只能揪出毫厘魂体，再难有所进展——没想几人合力制住了司马卓，在这档口居然勾不出魂魂。

        “就点点本事？”司马卓斜眼冷笑。

        谢必安急问：“天师，怎会这样？”

        “他元神与九泉合一，没法轻易勾魂!”钟馗挥刀过顶，退开半个身位，“你尽管施以术法，我自有后招！”

        语毕，颤音自平地旋起，重如雷轰，沉如鼎颤，乃是金刀撼地，从而造出此等轰鸣，随着震波愈烈，司马卓笑声骤止，似乎受到莫大痛楚。

        此人肉身、魂魄本应密不可分，此刻合着震动频率，却开始嗡嗡共震，在鬼手撕扯之下，慢慢偏移，渐渐错位，一寸寸向外剥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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