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子
高笑被命从军没有被越王砍头，高元达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也不知是喜是忧，有如翻倒了五味瓶一般。Www.领了赏赐便回了楼台舞榭，可刚进大门就被一干酒楼小厮们围住。只听马夫刘大保大声喊道：“高师傅手艺绝伦得到越王爷赏识，把菜送进了越王府，这次定打赏了不少银子，以后这京城谁不知道高师傅的名声，肯定是财源滚滚啦，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应声说是，本以为高元达会大大炫耀一番，哪知他一声不响推开人群往厨房里闷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家不知出了何事，就都去问高笑。高笑也不说什么。众人摸不着头脑索性各自回房间睡觉去。
此时夜静了下来，嘈杂过后显露了它的本质。厨房里高元达又抽起了他的茶烟，身后油灯的火焰一闪一闪，将他的影子映在地上不成形状。他的徒弟则静静地立在旁边默然望着他。高元达在思索，想今晚的事情，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怎么也想不通，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刚开始他准备将自己的衣钵传给高笑，两人做好菜送到越王府得到了奖赏，然后就发生意外，高笑和一个人莫名其妙地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害得他们差点落下杀头的罪名，最后更荒唐，笑儿被罚从军，他则又得到了赏钱，他是该笑还是该哭？高元达从身上取出那些银子，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可忽然他觉的那些都是蛇蝎，它们夺走了他心爱的徒弟和儿子，他的笑儿！
一想到高笑马上要从军高元达就感到一阵揪心，刚从王府出来的时候有个将军还专门给高笑登了军籍，明日一早就要高笑与那王府的小王爷去城外的风雷军大营报道，可他怎么舍得让笑儿离开自己呢？这十七年的情谊让他割舍不得，况且从军虽然威风有地位，可那是刀头舔血的事，哪天一不留神这头颅就得从脖子上搬家！
高元达有点害怕起来，他害怕高笑会出什么事情，今晚的事情对他来说本身就有点荒唐。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元达开口道：“笑儿，你过来。”声音显得苍白无比。
高笑听见高元达叫他才敢走近，他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
“笑儿，我问你，你愿不愿去从军？如果愿意师父不拦你，如果不愿意今晚就和师父一同逃走，我们离开这烟霄是非之地！”
高笑低下头，他其实早已猜到师父会这样说。自打小被师父捡来他就跟着师父生活了十七年，十七年里不管遇到什么风风雨雨两人都一同坚持过来，师父对他可谓有再造养育之恩，比亲生父母还甚。他也知道师父希望自己能继承他的衣钵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厨子，可是高笑却有着自己的理想，向往军人的生涯，只是平常没有什么从军的门路，今天上苍给了他一个一辈子或许都遇不到的机会，如何能舍得？
高笑深深呼了一口气，目光异常坚定：“师父，我想从军。”
高元达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高笑身上：这个少年的身上穿着酒楼厨子特有的蓝袄短衫，脚上蹬着一双麻布黑面鞋，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布围巾。怎么看笑儿都是一个厨子，可他也知道平常笑儿是那么得爱去听同川茶馆杨先生说书，说那些书上才有的传奇。忽然高元达明白到他已经把他的笑儿丢了.....
“回去睡吧，明日早点起来准备行囊。”
却说这边越王府中，众将已是醉得浑然入梦。北康芸轻轻起身小心奕奕绕过那些罪倒的将军们朝卧房走去。在他看来今日紫萸和那高笑从屋顶跳下的确有点突然，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高笑竟然被父王罚为自己的贴身侍卫要与自己一同从军。他想起白天高笑被巡守们围攻的场景不觉想笑，那是个热心肠的厨子，也许父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下这个决定，忠勇之士这天下还有几人？
想着想着转眼之间已至卧房。北康芸推门而入忽听有人道：“芸儿回房了啊。”
只见父王独自端坐在床前的枯木桌旁仰望窗外的那轮明月，想必已等待自己许久了。
北康芸答道：“父王，芸儿回来了。”
黑暗中北康仲笑了起来：“什么父王不父王，是平日里我对你管得太严了，总是拘束一些烦琐的文节礼仪，今日此处只有父亲和儿子，没有皇亲等级之说。”说完起身走到北康芸面前轻抚爱子的额头，“芸儿你今年已经十八了。”
“是的，父亲。”北康芸不知道父亲今日要说什么。
只见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转瞬十八年了，你竟长得比父王还高。你可知你出生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大，就好象一只蜷缩屋角的鼠儿，我和你母亲还真怕你长不过一岁。不过现在你已是一个成年的男儿，为父甚感欣慰。”
北康芸正要说什么，双手却被父亲握入掌中。
“陛下准你入风雷军上章营，赐虎哓都尉之职，今日我才宴请军中众将，以后你在军中可多向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们请教，对你好处甚多。至于弱冠之礼就不用行了，我北康仲的儿子绝不能被这俗套拘束！”
北康芸知道父亲虽贵为越王权倾天下，但心中满是朝廷社稷黎民百姓，更不被繁文缛节所拘束，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军中立稳脚跟，为他人所不能之事，尽他人所不能之力，让这大觞王朝绵延万载而不息。
夜色深深，人静已眠，只留这一对父子在互相倾诉心声，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彼此安宁地交谈，这天下已然不是原来的天下了。
北康仲轻声而立：“芸儿你要记住，你入军中后便不再是不懂事的少年，当肩负起男儿的责任。”说罢走出爱子的卧室，消失在王府层层回廊之后。
只留北康芸轻声念道：“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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